穩婆擡高了我的腿,輕輕的撫着我的肚子,張大了嘴做了各種各樣的口型,我知道她是在讓我使力,我深深呼吸再吐氣,寶貝在輕輕的向着這外面的世界裡掙着,他想要出來,出來看着這美麗的大千世界。
娘就幫你,幫你滑出孃的身體,可是,寶貝你要快些,你讓娘少些疼,少些痛吧。
他又向外掙着,我與他一併的使力。
穩婆咿咿呀呀的哼個不停,彷彿在幫我使力氣一樣。
我咬着牙,抓緊了那牀欄杆,恍惚間只覺我的寶貝一子下就滑了出來,肚子裡突然間就空了。
喘着氣,我已累得動也不能動了,想睡,可是我不能睡,我要看看我的寶貝,穩婆似乎是懂得了我的心思一樣,抱到我的近前,我顧不得痛,開心的摸着他的小手小腳,想要一個女兒,無爭無求的陪着我住在這雪山裡,我看過去,卻是被穩婆的手臂擋住了我的視線……
一定要是一個女兒啊,我心理祈盼着,我伸手想要拉開穩婆擋在那裡的手,可是她根本不理我,輕輕一揮就揮開了我的手。我想叫她,可是我說了,她也聽不見。而她知道卻也不會說。
擡頭看着她的眼,希望她可以告訴我,這孩子到底是女兒還是男孩,可是她根本不理我,她徑直把孩子抱離我的身前,再與啞女一起輕輕的撩着水,洗着孩子的小身子,我虛弱的看着,眼眨也不眨,這是我的寶貝,我的孩子,待他長大了,我要教他彈琴,教他作畫。
聽着他輕亮的哭聲響在屋子裡,明明知道這是孩子正常的反應,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的心疼。
終於洗好了,我伸出手作着手勢,告訴啞女我還要再看一看我的寶貝,穩婆隨意的取了一塊布將孩子裹住了,這才走過來重新把孩子又放在我的身邊。我忍着身子的痛楚,歪着頭看着他,皺巴巴的一個小娃兒,睜着眼看着眼前的這個世界,他好奇吧,滿眼都是新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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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竟是連睡意也無,真是開心啊,這是我自己的寶貝。
剛想伸手再去看我的寶貝是男是女,穩婆突然抓着我的手,好象要說些什麼,我看着她的神情,卻是看不懂。
她作着一個抱孩子的姿勢,再指了指我的寶貝,再指了指門外,我困惑了,她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抱走我的寶貝嗎?
我心裡慌了,我看着那窗前冰花掩映中的人影,是狐君,是他要帶走我的孩子嗎?除了他應該再也沒有別人了。
我“騰”的坐起,一把抱住我的寶貝,讓他緊緊的貼在我的懷裡,我恐懼的看着穩婆,我只希望是我會錯了意。
可是她看着我的眼神裡,似乎都是無奈與不安,我心中一片慌亂,曾經說好的,我與孩子在這山中陪着狐君一生一世,說好了要狐君收他爲徒,可是爲什麼現在似乎一切都變了。
又或者是有人要奪走我的孩子,又是圖爾丹的敵人嗎?這孩子的事情這世上知道的又有幾人?鐵木爾,黎安,燕兒,我不信他們會尋到這雪山,再來搶走我的寶貝。
一定是狐君。
“你出來。”我大喊。
風吹透,依然是無邊寒意,而窗前卻再是人影也無。
那人他到底是誰?來爲何,走又爲何?這樣子不聲不響的讓我很是難受。
輕紗帳內,我無助的緊緊的
抱着孩子,穩婆的手臂已經伸了過來,她是要抱走孩子吧,我不肯,我抱着孩子躲着她的手,她卻如影隨形的追了來。
我慌了,這是我的寶貝,生下來也才一會兒的功夫,我甚至還沒有習慣這做母親的身份,就有人想要把他從我身邊奪走,不要啊,天憐我,爲什麼要這樣的殘忍?
把孩子更緊的裹在自己的懷裡,他象是受到了驚嚇,哭聲更大了,惹得我揪着心,低頭哄着他,想讓他不哭,寶貝不哭,娘不會離開你的,你永遠是孃的寶貝。
穩婆的手已退了回去,我看着她,是我會錯了意吧,一定是的,這麼小的孩子,才一生下來怎麼可能有人這麼殘忍的想要把他從親孃的身邊搶走呢。
可是,穩婆卻向着站在一邊的啞女招了招手,啞女一步步的向着我的牀前走來,兩個人穩穩的立在那裡,穩婆掰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我慌亂了,我掙扎着想要擺脫穩婆的控制,可是啞女卻也動手了,她抓着我的孩子使勁的想要把寶貝從我的懷裡搶走。
一面是穩婆,一面是啞女,我心驚了,爲什麼她們是這樣的狠然,我與她們無冤無仇的,她們真是沒有必要這樣對我。
我哭了,自從那一日離開巴魯刺,這是我第一次哭,圖爾丹的離棄我不哭,離開娘我也不哭,來到這清冷無人煙的雪山我也不哭,可是讓我失去我的孩子我怎能不哭。
渾身都痛着,我怎樣也敵不過兩個身強體壯的婦人。
我張開嘴慢慢的說着:“再讓我抱一下就好。”越說眼淚越是止不住的流。
兩個女人似乎是看懂了我的口型,猜出了我說的話,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鬆了手任我重新又抱回我的孩子。
我低着頭,仔細的認認真真的看着我的寶貝,那臉型那小鼻子象我,可那眉毛與嘴卻是象圖爾丹,低着頭,親了親他的小臉,心裡是萬分的不捨,還是祈望是我會錯了意,啞女與穩婆並不是要帶走我的寶貝。
可是這可能是真的嗎?
我不敢擡頭,不敢看向那兩個女人,我只看着我的寶貝,我做着夢,夢想着我與我的寶貝一起捉迷藏,一起放風箏,他笑,他手舞足蹈的告訴我他的快樂。
然後時間就是這麼無情,它不會因爲你的渴望而變的緩慢,也不會因爲你的不捨而加快腳步,一雙手又是伸了過來,這一次我再也無法留住我的寶貝了。
趁着那手還沒有完全抱住孩子的剎那,我低頭,狠狠的衝着他的小胳膊咬了下去。口中有些腥鹹,剎那間我聽見孩子疼痛的哭叫,那哭叫撕着我的心一樣,寶貝,娘也不想啊,可是娘真的捨不得離開你。
穩婆抱走了孩子,我身上空落落的只有滿身的病痛。
啞女不忍的爲我蓋好了被子,此一刻我已沒了眼淚,我只望着穩婆一步一步的走出我的屋子。
可是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我的寶貝離開。
我不捨啊。
想也不想的,我急忙下了地,連鞋子也未曾穿起,我飛一樣的開了門向外面跑去。
身後依稀可以聽見啞女的腳步聲,她不會喊我,她說不出話來,可我知道她是怕我病了,才生了孩子,還在月子中,這一出去,也許這一輩子我身上的痛與病都不會消失了。
可我不管,我
只要我的寶貝,我想知道那穩婆她帶他去了哪裡。
可是門外,是呼呼的風,冷冽的讓我打着寒顫,四處望去,卻連人影也無,寶貝,你到底去了哪裡?
我大聲的吼叫:“還我孩子,還我孩子。”
蒼天啊,請還給我我的孩子。
這叫聲震得雪片片的飛濺落,震得那梅花也低下了枝。
我不信,我不信只眨眼的功夫,我的寶貝就不見了。
可是我知道每一次我試圖要離開這裡時,我總也是找不到出路,也不知啞女與穩婆是如何來如何走的。
我愴然回頭,我看着啞女,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她了。
滿臉的淚在這雪地裡讓風吹得更涼更冷,長長的睫毛上那淚已化成了冰霜,一身的血,我這樣駭然的站在啞女的面前,她怔住了。
她似乎不忍了,她看着我,向着我身後的溫泉努努嘴,腦中電光火石般的一閃,難道這就是入口,這就是出口嗎?
我竟然從未想到機關,竟是藏在我屋子旁邊最近的一處溫泉裡。
想也不想,我跳下去,才發現這象是散發蒸汽的溫泉裡竟是一滴水也沒有,可是這蒸汽卻是從何而來,我顧不得想,我鑽進去,拼命的沿着那下面彎彎的地道向前面飛跑,耳中依稀聽得見孩子的哭聲。
終於又聽到了寶貝的聲音,心裡狂喜,寶貝讓娘再見一次你,再摸摸你的小臉,娘甚至還不知道你是男是女。
哭聲漸漸的小了,那前面似乎有一個洞口隱隱透着雪山的冷氣進來,我跑着,呵出的氣讓眼前霧朦朦一片。
終於我衝出了洞口,我看到了穩婆的身影,孩子哭她走不快,她一邊哄着一邊向那前面的小路走去,小路上雪已被踩得結實,這是哪裡?那巍峨的琉璃瓦的亭臺與房屋,這就是狐君的住所嗎?我顧不上看,我只追着穩婆,她專注於她懷裡的孩子,似乎她也不想讓孩子受了委屈一樣,我靜靜的走到她的身後,她聽不見,我想重新把孩子搶回來,然後就沿着這條小路下山去,鐵木爾,黎安,但願你們曾經來找過我,讓我遇上你們,讓我與我的孩子得救了,讓我守着我的寶貝就好,我真的不想離開他。
伸手從穩婆的背後猛然的去抱我的寶貝,穩婆突然間反應過來,身子利落的向旁邊一閃,我撲了個空,卻已止不住向前的衝力,身子有些虛,頭也有些暈,一個恍惚我忽然跌倒在雪地中。
這一個徒坡,摔倒的我竟然就沿着那斜斜的坡直直的向下滾去。
那坡下是哪裡我不知道,我也無從去看,我的身子就這樣一直一直的向下滾去。
我無力止住,我睜開眼想讓自己撞着什麼來止住這不斷滾下的衝力,我還要再看一看我的寶貝啊。
可是眼前除了雪就只有雪了。
身子依舊雪球一樣的滾,耳邊的風聲與孩子的哭聲混在一起,讓我的心更痛更亂了。
僵痛的身子越來越象是失去了知覺一樣,爲什麼天在旋轉,地也在旋轉,我要死了嗎?可是這一次我真的不想死。
腳下突然有些空,這是什麼地方,我眯着眼輕看的瞬間人已經呆了,這是懸崖,萬丈的冰川在陽光的映射下綻出華美的光線,一條條,彷彿無數條綵帶在狂舞,那美麗與妖嬈扯着我向那深淵永遠的滑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