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高升老店門面廣,三家門面再加上兩邊的車轎場、廄房,規模甚大,門前的廣場活動範圍大,鬥毆時儘可任意施展。

兩個人在廣場上等侯柳思,等侯他膳罷歸來。

店夥和一些旅客,在四周避得遠遠地惶然旁觀,似乎已經知道將有事故發生,這一男一女的劍已說明一切,即將有流血五步的慘事,替客店帶來災難。

柳思紅光滿面,已有了五七分酒意,揹着手邁着方步,笑吟吟地踏入廣場,走向並肩而立、驚疑不定、神情冷森的一雙男女。

相處這段時日裡,這兩人對他還算友好的,芳蘭玉女甚至一再表示同情;不時替他在八表狂龍面前辯護緩頰。在所有的走狗中。兩人也是他最接近的人;現在,朋友已經成了仇敵。

“你一定要回去。”箕水豹臉色十分難看,語氣冷森,“龍爺已表示既往不究,你和黑虎仍是咱們僱傭的人。”

“柳兄,識時務者爲俊傑。”芳蘭玉女也冷冷地說,”跟我們回去,不可自誤。”

“你們知道分水神犀幾個人,已經試圖用武力說服我嗎?”柳思一手揹着,一手摺扇輕搖,笑容依舊,“他們已經走了,放棄說服啦!”

“不知道,分水神犀不是咱們的人。”箕水豹臉色一變,心中更爲吃驚。

分水神犀是江西嚴家黑龍幫的人,真才實學比他兩人高明多多,分水神犀顯然說服失敗,他兩人怎敢奢言將柳思逼回去。

“你們最好也走,我不再聽你們的了。”柳思確也相信兩人不知道分水神犀的事,兩人是直接從城外來的,“曹兄,你打算強迫我回去嗎?”

“必要時……”

“必要時拔你的分水鉤,死活不論,是嗎?”

“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我知道,八表狂龍的性格我已經摸清了。曹老兄,你和芳蘭玉女爲人不怎麼壞,我在想……”

“你在想什麼?”

“想該如何設法幫助你們。”

“幫助我們?”

“對呀!幫助你們如何擺脫他們的控制。你們跟着他,早晚會送命的,早離開他們一天,你們就早一天獲得安全

‘少廢話,你願意跟咱們回去嗎?”箕水豹打斷他的話:“走吧!不要逼我殺你。”

“哈哈!恐怕你得拔鉤殺我了,因爲我不可能跟你回去做八表狂龍的出氣筒。那混蛋似乎生下來就跟我有仇,他一看到我就生氣,我見到他就冒火。呵呵!你們回去告訴他,叫他自愛些,不要讓我抽他的龍筋。哈哈哈……”

箕水豹抓住他半醉中大笑的機會,閃電似的撲上了,右手招發雲龍現爪,切入兜胸便抓。

柳思揹着的左手一伸,托住了箕水豹的巨爪,十個指頭扣牢了,像兩隻大鐵鉗咬實。

噗一聲響,摺扇點在箕水豹的丹田穴上。

“噸……哎……”箕水豹屈身向前撲,卻又無法撲倒,右手被柳思扣牢向上提,像被吊起來的猿猴,渾身軟綿綿失去活動力,痛得臉色發青。

芳蘭玉女心理早有準備,知道柳思身懷驚世絕學,但箕水豹被制事出倉促,她吃驚之下本能地衝上搶救,忘了該對柳思小心提防。

砰一聲響,柳思將箕水豹猝然摔出,兇猛地與芳蘭玉女撞個滿懷,同時按倒。

“也破你的內功。”柳思毫不客氣在她的小腹踢了一腳,“你們已經是最平凡的人,舞不動劍和鉤,必須告別江湖,過平平凡凡的日子了,永遠擺脫巡緝營的羈絆,不能靠武功混口食啦!珍重再見,兩位。”

“你……你殺了我吧……”箕水豹躺在地上,如喪考妣般大哭大叫,拍打着地面表示痛心疾首。

“所有的人都瞎了眼。”芳蘭玉女狼狽地爬起,慘然嘆息:“他就是那個神秘的人,把所有的人都玩弄在掌心中。罷了,我真該過平平凡凡的日子了。”

***

兩人垂頭喪氣,走上北行至浦子口大道。

剛出城門,後面兩個人飛步迫近身後。

“站住!你們的路是不是走錯了?”迫近的人沉喝,是飛熊熊伯權。

另一人是毒王蜂胡姣。兩人都是西嶽煉氣士的人,身分並不比箕水豹、芳蘭玉女高。

“我們的路沒走錯。”箕水豹轉身,臉上痛苦的表情比哭還要難看,“我們要到浦子口過江。”

“咦!你們……”

“我們去找回柳不思,結果……”

“結果怎樣?”

“我和孔姑娘被他毀了氣海,內功毀了。”箕水豹真有欲哭無淚的感覺。

“什麼?可能嗎?”飛熊大吃一驚。

“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芳蘭玉女說,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就因爲誰都認爲柳不思不敢反抗,都認爲他只是一個可欺負的三流混混,一旦我和曹兄被他所毀,大家都認爲不可能;結果,我和曹兄已成爲廢人了。”

“請代爲稟告龍爺。”箕水豹痛苦地說:“咱們勸說柳不思,失敗,內功被毀已成廢人,舞不動刀劍,不可能再替巡緝營效犬馬之勞了。無臉見江東,恕我們不辭而別。”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毒王蜂將信將疑。

芳蘭玉女將經過一一說了,她不是輸不起的人。

“兩位要阻止我們嗎?”箕水豹接着說:“日後你們與柳不思,勢將成爲死仇大敵。兩位於萬不可大意,這是一個極爲危險的可怕神秘人物,可不要像我和孔姑娘一樣,上了當吃了虧後悔無及。”

“你們走吧!”飛熊眼中有憐憫的神情,成了廢人怎不令人憐憫?不再攔阻他倆不辭而別,“我會請人查證柳不思的來歷,看到底這人如此愚弄我們有何用意。”

“兩位珍重,後會有期。”箕水豹不再多說,偕芳蘭玉女奔向浦子口。

“你相信他兩人的話?”毒王蜂目送兩人的背影去遠,向飛熊問。

“有不相信的理由嗎?”飛熊反問。

“將信將疑。”

“你最好是相信。”飛熊說:“姓柳的如果真是三流混混,早就躲起來了,目下居然人模人樣神氣地在城中落店。換了你,你敢嗎?”

“這……”

“咱們真的要小心,以免吃虧守上當。”

“是真是假,不久自知。”毒玉蜂仍然存疑,“也許他兩人爲了別的事,故意危言聳聽呢!龍主事不會置之不理,很快會帶人捉他的。”

“但願咱們不上當吃虧。”飛熊臉上有不安的神色,“姓柳的如果是能屈能伸的怪人,這種人性情難測,極難對伏,我真不希望與這種人打交道。走吧!咱們也到高升老店看看風色。”

“你想把柳不思捉回去?”

“我飛熊有點笨,但並不蠢。”飛熊冷笑,“就算能捉住一個三流混混,對我的聲譽名頭有何幫助?捉不到,咱們的臉往哪兒放?”

飛熊的確不蠢,捉一個二流混混不但不能增加威望,反而有損聲譽,捉不到鐵定會丟人現眼。

***

其實飛熊真的很蠢,他應該知道身不由己。八表狂龍是主事人,早晚一定會差遣他去面對柳思的,決不會因爲他知道柳思的秘密而有什麼保障。他如果不蠢,應該跟着箕水豹和芳蘭玉女溜之大吉,也來個不辭而別。

果然不錯,出城返回風凰山途中,便碰上了喪門惡熬,帶了斷魂刀客與粟麪人屠幾個人,氣沖沖進城,立即命他和毒王蜂跟着一起走。

“郭老兄,是怎麼一回事?”他訝然問。

喪門惡煞是狗官的得力貼身保留,地位比他高,可以直接指揮南京巡緝營的人,他和毒王蜂當然得聽從喪門惡煞的指揮。

“人手不夠。”喪門惡煞匆匆地說:“臨時派不出人手,你們正好湊上一腳。”

“要進城幹什麼?咱們剛打聽消息返回……”

“去捉柳不思。”‘喪門惡煞說得簡單扼要。

“去捉他?”飛熊心中一跳,暗暗叫苦。

“對,去捉他。嚴家的人去捉他,分水神犀失敗了。龍主事氣衝斗牛,本來要親自出馬的,但有許多消息需要處理未克分身,身邊人手又少,所以派我帶一些人前往,指定要活的。走啦!別讓那小狗溜了。”

“他不會溜。”飛熊泄氣地說,乖乖地和毒王蜂跟在後面走:“你知道他在何處嗎?”

“箕水豹已先派人返報,說那小狗住在高升老店。也許,箕水豹已經捉住他了。”

“是嗎?”毒王蜂冷笑:

“從前,箕水豹的確可以控制七猛獸幾個人,可以任意把柳不思打個半死,難怪龍主事會先派他去捉柳不思,真是派對人了。現在居然勞動你親自帶了這許多人前往,難道早就知道箕水豹捉不住柳不思嗎?”

加上飛熊和毒王蜂;共有六個人了。

“少廢話了,咱們只知道聽命行事。”喪門惡煞顯得不耐煩,腳下一緊。

飛熊向毒王蜂打眼色,毒王蜂只能搖搖頭苦笑。

***

柳不思住在二進院的上房,在大院子裡的大樹下,坐在歇涼排凳上,在和一箇中年旅客聊天。客途寂寞,找同店旅客交朋友是正常的事,天南地北聊一些旅途見聞,可以打發旅途的寂寞。

六個凶神惡煞搶入院子,那位中年旅客居然不惶恐走避,反而沉靜地向柳思笑笑,安坐不動,毫不慌張。

柳思也不慌張,大馬金刀地安坐不動,摺扇輕搖,臉上有狡黠的邪笑,盯着大踏步接近、獰惡臉盤極爲嚇人的喪門惡煞,虎目中冷電一閃即逝。

喪門惡煞站在兩丈外,目光兇狠,臉色獰猛,狠瞪了柳思一眼,冷哼一聲、舉手一揮。

斷魂刀客和梟麪人屠大踏步上前,直通至八尺內。

兩人都用刀,但不需使用刀,對付一個一直就被虐待的小跑腿,哪用得着刀?

喪門惡煞的身分地位很高,不屑與一個跑腿的三流混說說話,所要做的事是立即捉了就走.不需浪費口舌自貶身價。帶了五個人來,並非帶人來搏鬥的,而是防備柳思逃走。

柳思在八表狂龍的歇息處,能安全地脫身,表示逃走的能力和技巧十分高明,所以喪門惡煞多帶一些人來,志在必得。

其他三人左右一分,堵住了兩側。

飛熊和毒王蜂在左,心中在祈禱,希望柳思不要從這面逃走,以免遭殃。

柳思鎮定的神情,已經讓這兩個高手心中雪亮,箕水豹和芳蘭玉女出了意外,顯然不是危言聳聽,而是確有其事了。

“我要把你先打個半死,再拖死狗似的把你拖回去。”梟麪人屠惡狠狠地說,夜梟似的臉形十分嚇人,似乎除了一雙兇光暴射的怪眼之外,勾鼻尖嘴圓臉,已經沒有幾分人形。

柳思仍在邪笑,若無其事地收攏摺扇,慢吞吞整衣而走,人模人樣真像一位大爺。

他認識八表狂龍所有的爪牙,所有的爪牙也認識他。有些爪牙與他有過接觸,但大半爪牙平時皆不屑和他打交道。梟麪人屠是個兇狠冷酷的殺手,平時高高在上,連正眼也不看他一下。

“你爲何不動手?”柳思理妥腰帶,將扇塞入腰帶邪笑着說:“不要光說不練呀!”

梟麪人屠哼了一聲,猛地爪出如電,五指如鉤爪領口,手一動爪便沾體了。

爪剛要抓落,噗一聲印堂捱了一掌背。柳思反擊之快,令人目力難及,反掌拂出先一剎那拂中梟麪人屠的印堂要害,印堂下陷鼻樑也斷裂內陷。

“哎……我……我……”梟麪人屠慘叫,踉蹌倒退,以手掩住上半部面孔,鮮血從掌下流注。

“你已經是半死人一個。”柳思笑吟吟地說:“就算有再生的華陀替你醫治,也不可能醫好你已經破裂突出的雙眼。你已經不能再做屠夫;永遠不可能用劊刀了。”

斷魂刀客大駭,本能地迅速拔刀。

柳思的身影一閃,似乎出現了兩個虛影。

“你也玩不成刀了!”柳思說,一掌按在對方的右肩。

“哎……”斷魂刀客厲叫,也踉蹌急退。

右肩下坍,肩骨碎裂下陷,右臂軟綿錦地下垂,並沒把刀拔出。肩骨重創,胸骨也必定受到波及,右肺也可能受了傷,厲叫聲完全走了樣。

柳思不笑了,不怒而威。

“我說過,我要以牙還牙。我要把你們一個個整得半死不活,免得你們再殘民以逞。”

他向喪門惡煞招手,“你來,我要你一雙殺人的手,你可以拔劍,我等你拔劍上。”

喪門惡煞目定口呆,掠駭莫名。

飛熊和毒王蜂打一冷戰,這才知道箕水豹和芳蘭玉女是如何幸運了。

毀去內功損了氣機,總比瞎了眼斷了手幸運些。

另一個堵在右面的人,如見鬼魅般向後退。

梟麪人屠和斷魂刀客,都是江湖上令人膽寒的黑道殺星,武功超絕殺人如屠狗的高手,竟然一照面便莫名其妙被毀了,武功稍次的人,怎受得了如此此播弄?所以心膽俱寒,第一個念頭就是躲遠些。

“救我……”梟麪人屠淒厲地狂叫求救,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摸索叫喊。

雙睛已破,再世華倫也治不好雙目已毀的人。

斷魂刀客-步一顛,左手抱住右肩,臉部的肌肉忍痛而扭曲繃緊,牙關咬得緊緊地,向前進院走,不再留下等死啦!

喪門惡煞似乎仍然不相信事實,死盯着求救的梟麪人屠,那血流滿面的恐怖形象,表明不是幻覺,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梟麪人屠莫名其妙被廢掉了。

“你……你會妖……術?”喪門惡煞似乎沒發現柳思向他挑戰,驚恐地問。

“妖術?在下欠學。”柳思向院側的走廊另一場伸手一指,“她會,她或許會找你。”

走廊的盡頭,站着小妖巫月華仙子和一名侍女,都是普通小家碧玉打扮,美麗的面龐並沒易容,一看便知而且挾着用布巾卷着的劍。

小妖巫已來了片刻,袖手旁觀,驚訝的神情刻劃在臉上,似乎也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你……你傷害了我兩……兩個人?”

“你沒眼花。”

“這……這怎麼可能?”

“下一個是你,你就知道是否可能了。”

“你該死!”喪門惡煞厲叫,拔劍出鞘。

“你要找死,你死。”柳思冷笑,“老天爺不公平,我公平;你給我八兩,我還你半斤,你要我死,我也要你去見閻王,夠公平吧?衝上來!”

喪門惡煞一聲怒吼,揮劍直上,身劍臺一衝到,劍發狠招一星聯珠。向赤手空拳的人遞劍,當然可以毫無顧忌地走中宮**。

一劍中的,劍氣進發的絲絲怪響音波不變,內力雙發的風雷似的劍吟,也絲毫不變。這是不可能發生的怪異現象,劍只要接觸任何物體,劍氣與劍吟所發的震鳴,必定有所改變的。

當事人認爲一劍中的,旁觀者卻看到了真象,旁觀者清頗有道理,側方的飛熊就一目瞭然。

劍並沒中的,而是劍及體的瞬間,柳思的身形左轉,讓劍擦胸滑過,如此而巳,轉勢太快,比劍還要快,所以出劍的喪門惡煞沒能看清變化。

劍擦身而過,兩人必然地貼身接觸。

“劈啪劈啪……”正反陰陽耳光聲暴起,喪門惡煞的腦袋成了撥浪鼓,左右快速地擺動,最後根本接不動了,打耳光的速度太快,而且愈打愈快,腦袋來不及擺動啦!只能往後仰。

柳思的左手,扣住了喪門惡煞的握劍手腕,劍失去作用成了廢物。

八記正反陰陽耳光,把喪門惡煞打得滿嘴流血,斷牙往嘴外跳,嘴角也裂了。

飛起一腳,踢在喪門惡煞的小腹上。

“砰噗!”喪門惡煞仰面摔倒。

變化太快,結束也快,飛熊與毒王蜂毫無插手搶救的機會,反正一照面便結束了,誰也來不及插手。’

“呃……啊……”喪門惡煞仰躺上地上叫號,手腳抽搐像沒斷氣的雞。

柳思手中,有奪獲的劍。

“我不殺你。”柳思用劍指着聲如狼嗥的喪門惡煞,“留你回去告訴八表狂龍,他欠我一筆債,最好自己來還,不要派你們這不相關的爪牙來送死,我等他;你的命保住了,滾!”

噹一聲大震,劍丟在喪門惡煞身側。

“你們,扶他們走。”柳思向毛骨悚然的飛熊說:“在你們出手之前,你們是安全的。

毒王蜂胡姑娘,你不希望用你自己的蜂尾針,貫入你豐滿誘人的胴體吧?”

毒王蜂打一冷戰,用蜂尾針突然襲擊的念頭化爲鳥有。

“我們走。”飛熊像鬥敗的公雞,首先扶了喪門惡煞撤走。

毒王蜂收了掌中的蜂尾毒針,架起奄奄一息的梟麪人屠走了。

柳思宜回排凳落坐,向中年人含笑表示善意。

“我認得那個掉了滿口牙的人,最可伯的惡毒殺手之一,喪門惡煞郭英,鄢鹽政大人的得力保鏢之一。”中年人臉色不正常,震驚仍在,“你竟然敢赤手空拳面對他的劍,膽氣無人能及。”

“楊老兄,我也認識這個人呀!”柳思重新取出摺扇,目光卻落在緩緩接近的小妖巫身上、“而且和她相處了一段時日,知道她的底細,我瞭解她愈多,她死得愈快。這個人對我還不算太壞,所以她能留得命在。”

“把這些走狗殺了,今後將有不少人免於受害。老弟,你不覺得殺人這些殘民的走狗,也算是一場功德嗎?你將成爲衆所尊祟的英雄好漢。”

“功德?我又不是大慈善家,也不想做好多消孽祈福。”柳思懶洋洋地說:“把這些走狗殺了,仍然有另一批走狗取代,巡緝營大小走狗上千,殺不勝殺,我何苦逞英雄冒不必要之險,爲殺走狗而奔波忙碌?”

“他們一定會找你的。”

“那不同,楊老兄。理在我的一方,他們居然敢無理地來找我,那就是他的的不是了、我就可以無所畏懼理直氣壯痛加撻伐啦!如果我用剷除害民走狗的理由找他們,就理不直氣不壯。我既不是受害僞可憐小民百姓;也沒有親友受害,何況他們也算是受上命所差,只從中爲非作歹牟利而巳,我憑什麼要管他們的行事?”

“去暴除奸……”

“那是那些以天下爲己任,自以爲是主宰人間善惡的神,所要做的勾當,我不是這種神。”

“老弟……”

“別說了,楊老兄。”柳思不願聽對方嘮叨,“你找錯了人。你如果能放棄行使仗義的念頭,找人幫助你出口怨氣,不妨找這個美麗的妖巫商量,她或許會助體一臂之力,因爲她正和走狗們爲爭利而勢同水火。”

小妖巫已到了不遠處的廊下,想跨入院子卻又遲疑難決。

“在下與妖魔鬼怪,沒有任何商量。”楊老兄瞥了小妖巫一眼,語氣不友善,“目下還沒有與殘民走狗衝突的打算,人弧勢單,以卵擊石,畢竟是自不量力的愚蠢舉動,智者不爲。”

“閃電手楊旭升,你少給我口中不乾不淨充人樣。”月華仙子粉臉一沉,要發作了,“你們一些所謂俠義英雄,自鳴得意,自擡身價,其實所行所事,有幾件真可以無愧於天地鬼神的?欺善怕惡,就是你這種人的行爲心態。我敢向走狗們鏡戰,可沒有用去暴除奸作藉口。你呢?做給我看纔算英雄。你遊說他們叛逃的人……”

她正在大放厥詞,眼前人影乍現,嚇了一跳,話被嚇回贓中了。

柳思站她面前;伸手可及,臉色冷森,虎目中冷電攝人心魄。

“你的行爲已經夠無恥了,居然膽敢當面侮辱我,指稱我是他們叛逃的人,我要你後悔八輩子。”柳思真冒火了,摺扇徐徐上擡:“我給你準備攻擊的時間,你可以準備施展了,我保證一定可以將你活着賣給八表狂龍,價錢多少我不計較。”

“你……你你……”她大駭,驚恐地後退。

貼身相對,手出便及,她哪有充裕的時間施展?喪門惡煞的內功修爲決不比她差,結果如何?

“決不饒你。”柳思緊隨着她移動,語氣兇狠。

“我不是指你叛逃。”她知道走不了,乾脆止住退勢壯着膽分辯:“閃電手曾經至浦子口的路上,向箕水豹和芳蘭玉女遊說,勸他們不要逃避,改邪歸正和他一起反抗巡緝營的走狗才有生路。我……我哪敢說你?”

“楊老兄,可有其事?”柳思扭頭向閃電手沉聲問。

“這……確有其事。”閃電手甚有英雄氣概,斷然承認。如果否認,月華仙子肯定會凶多吉少。

“我警告你,今後離開我遠一點。”柳思臉上要殺人的可伯神情消失了,收回摺扇,語氣依然冷森,“以免激起我懲罰你的念頭,你實在該受到嚴厲的懲罰。”

“我要……”

“你什麼也休想要,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柳兄……”

走道的另一端,搶出臉部也不施易容藥物的瀟湘龍女譚姑娘。

“她不走,我趕她走。”譚姑娘咬牙說:“我一看到她,就有打斷她的粉腿,以報復她無恥行徑的衝動,她用那種惡毒的手段坑害我,我有權報復。”

月華仙子向後退,此時此地,她無法面對一個恨她切骨,曾經受過她的苛待,報復念頭強烈的高手,譚姑娘的武功比她高得多。

在譚姑娘打開劍囊之前,她帶了侍女匆匆溜走避鋒頭。姑娘不會和她講理,不會接受她的解釋,她沒有在交手時獲勝的機會,只能在暗中計算武功比她高的人。

“你們還沒走?”柳思向層飛色舞走近的譚姑娘笑問,對姑娘的好感愈來愈濃。

“天黑才能走呀!”譚姑娘親呢地挽了他的手膀向排凳走去,“大白天人浮在江上,會被蜂涌而來的快船,把我們當魚撈,能走得了嗎?”

“你是龍女,可以變化呀!”

“貧嘴!我想……”

“不,‘休想。我知道你的鬼心眼。”

“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哎呀!”譚姑娘發覺自己失言,頓時羞得渾身發燙,將酡紅的面龐躲到他的肩後,手足無措。

“你打主意跟在我附近搗蛋,打落水狗撈漏網之魚。”柳思不理會姑娘的窘態,指指閃電手,“你者爹不該派人再來試探,我不可能和你們站在一邊,我只管自己的事,不要再來了,好嗎?”

“楊前輩是山東鹽區的人。”譚姑娘傍着他坐下;“山東是鄢狗官所兼四鹽區之一,那一帶的巡緝營人數不多。有一些俠義道英雄。不斷和走狗們作對;另派一些有聲望的人,至各地敦請同道前往山東共襄盛舉。楊前輩就是其中之一,他要和我們搶人呢!”

“搶人?”

“搶你呀!把你請到山東……”

“少來,我自己的事忙得很呢!你們快走吧!八表狂龍不久後,必定怒火沖天,帶着大批走狗氣勢洶洶殺來了,屆時你們必定道了池魚之災。”

“我不走,我要看你大顯神威降龍伏虎。”姑娘得意洋洋,興高采烈,“你趕我不走的。”

“你是真的不明白呢,抑或是裝糊塗?”柳思搖頭,“他不來則已,來則高手齊至。像一羣被戳破窩的馬蜂,誰受得了?這地方又豈能隨意血流五步?所以他一來,我就走,引他們大羣走狗奔東逐北,你們就可以乘機渡江,到南京去鬧。我也要到南京快樂迫遙,不把這些走狗昧着良心,傷天害理刮來的金銀搬光,以賠償我受協迫的損失,我是不會罷手的。呵呵想起來就得樂上半天,他們每個力士都是大富豪。”

“哦,原來他們失竊……”姑娘的臉,又紅到脖子上了。

“那是他們該付的一部份利息,所以我才花得起一擲千金風流擺闊呀!你老爹再打一輩子漁,也還不起我一千兩銀子。哈哈!少陪,我得歇息養力,不然哪有精力應付即將到來的危難?”

他返回客房歇息,譚姑娘怎敢再跟着糾纏?本來估計八表狂龍會很快地,怒火沖天十萬火急趕來行兇,豈知這次他料錯了,只來了幾個監視的小走狗,不見八表狂龍出現,也沒有走狗出面撒野。

***

不是他估計錯誤,而是喪門惡煞一羣人,出城途中出了意外,他們根本就不曾離開縣城,無法到鳳凰山報凶訊,八表狂龍也就無法知道城中所發生前變故。

從高升老店至城西的街道,有些又窄又小,甚至要穿越幾條小巷,比選大街走近了一半距離。

有兩個人受了重傷,當然抄捷徑愈快愈好,早片刻獲得救治,傷勢便不至於進一步惡化。

那位一直不敢出手的同伴,總算不曾臨陣脫逃,幫着飛熊挽扶着喪門惡煞,急急奔出店取道出城。喪門惡煞有肩內有碎骨,外有墳起如山的淤傷肌肉,肺部也傷勢不輕,能走多遠?最後只好兩個輪流揹着走。

梟麪人屠雙目已毀,幸好仍能忍痛走動。毒王蜂不背一個大男人,也背不動,不管他的死活,架着他的手搭上肩半拖半拉趕路。

鑽入一條小巷,毒王蜂聽覺依然銳敏,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響,似乎有物着地,心中一動,扭頭回顧,只感到心底生寒。

斷後的飛熊,正像還沒斷氣的鴨子,在地上抽搐掙扎,卻叫不出聲音。身旁站着的要命閻王,一腳踏在飛熊的腰脊上。

揹着喪門惡煞的同伴,頂門上有一隻大手,五指如鉤,像老鷹抓住了小雞,腦袋在鷹爪的可怕抓力下變形,可能頭骨已經碎裂了。

手爪的主人,是猙獰可怖的攝魂骷髏。

背上的喪門惡煞已經昏厥,正由老兇魔地府魁星扣住脖,子,徐徐拖離同伴的背部。

“你們……”她大駭,火速放了梟麪人屠,拔劍出鞘拉開馬步,準備生死相好。

在她的左掌中,三枚蜂尾針蓄勁待發。一比一,她並不怕三個老兇魔,但一比三,她毫無機會,至少,她還有生死一搏的勇氣。

接魂骷髏格格怪笑,聲如梟啼,手一揮,腦骨已碎的人飛躍丈外,撞在牆上反彈墜地。

“老夫不要你。”攝魂骷髏怪笑着說:“老夫不是好色之徒。你有毒,也不對老夫的胃口。”

“你們卑鄙偷襲……”

“是嗎?你們的人,比老夫多幾十倍,居然怪老夫偷襲,你真會放潑呢!毒針來了!格格格……”

大袖一揮,三枚猝然急襲的蜂尾針,斜飛出丈外,掩牆落地叮叮怪響。

剛隨針揮劍衝進,背心一麻,被人從脊後悄然接近,在她的脊心劈了一掌,渾身一震,立即發僵。

身軀還沒倒下,便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鄧前輩,謝啦!”她聽出抱她的人,是以風流出名的白髮印君,“晚輩知道前輩不好此道,所以代勞。晚輩也不喜歡這種有毒的女人,處置一了百了。再見。”

被挾轉身的一瞥之下,她看到廢了的喪門惡煞,昏厥在另一人的肩上,是青衫客展鴻圖。

從此,這幾個人永遠消失了。

信息沒能傳給八表狂龍。箕水豹與芳蘭玉女叛逃的消息,巡緝營也一無所知。

***

鳳凰山歇息的棚屋中,其實也沒留下幾個人,人都由八表狂龍分派,分組前往江邊,搜捕正在僱人製造竹筏,準備渡江的九華劍園餘孽。

沒有船渡江,竹筏同樣可渡。

八表狂龍獲得正確消息,飛天豹子孫星羽,出錢僱人製造竹筏,以打破巡緝營的封鎖。

同時,自江浦至和州烏江口一帶江岸隱蔽處,發現三三兩兩鬼鬼祟祟出沒的陌生人,有人認出其中之一,是鬧海蚊錢四海。

飛天豹子與鬧海蚊,皆是絕劍狂客的知交。飛天豹子是大江兩岸,黑白兩道朋友所尊祟的仁義大爺,也是巡緝營視爲眼中釘,必欲拔之而後快的人。

九華劍園毀滅的次日,對江的孫家大院隨即化爲瓦礫場。巡緝營的淬然襲擊失敗了,兩家老小皆在走狗合圍之前,舉家遠走高飛,僅莊院被毀而已。

毀家之恨,沒齒難忘。巡緝營與九華劍園,只有一個選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別無他途。

八表狂龍一直就無法給予九華劍園的人致命一擊,在其他事務上浪費了許多光陰和精力。這次,他大舉出動志在必得。

歇息處只留下幾個人駐守,照顧三兩個不幸患病的人,和照料坐騎、行囊,幾乎成了不設防的城。

大隊人馬行動,遷延時日,人愈多麻煩也愈多、衣食住行產生各色各樣問題;留守就是困難問題之一。

他們該在客店住宿的,但住客店行動不易守秘,而且九華劍園他人與所有的對頭,不可能也躲在城裡住宿,躲在郊區飄忽而動,從城裡出發追捕,既不能守秘,也收不到時效,人馬還沒趕到,獵物已經聞風遠揚了,因此必須躲在城外伺機而動。

需要大批人手出動,留守的人實力單薄,所以希望來不及召回的人以及眼線、能陸續趕回增加實力。

沒有幾個人趕回,喪門惡煞幾個人永遠不會回來了,留守的人愈感到心焦。

留守的主事人,是南京營本部的名力士,鐵筆銀鉤王允常,原是鎮江府的水賊頭頭,使用一柄烏光閃亮的判官筆,和銀光耀目的分水鉤,交手時一長一短交互爲用,水陸能耐皆超塵拔俗。

他對八表狂龍冒冒失失,在片刻間便決定傾巢而出的舉措,心中不以爲然,極感不滿,認爲這是魯莽衝動的決定,絕不會有好結果。

他的憂慮不是沒有理由的,重要的消息以往皆是柳思所供給,目下柳思已被逼走了,其他眼線所供給的消息,十之七八不可靠,大多數是一些捕風捉影難以證實的線索,貿然大舉出動顯然失策。

沒有人能改變得了八表狂龍的決定,連位高輩尊的西嶽煉氣士也不能。

他不相信九華劍園的人,會浪費時間僱人制竹筏渡江。

飛天豹子和鬧海蛟,都是大江兩岸的地頭蛇,巡緝營雖則大舉出動封鉸,絕難杜絕地頭蛇活動的間隙。所以他認爲八表狂龍有勇無謀,累及所有的人疲於奔命。

他監督兩名手下替坐騎備料,四十餘匹健馬圍在樹林中,發出各種擾亂聽覺的雜音,他愈看愈心煩。這些坐騎,本來該由旅店的夥計照料的,圈在野外,草料和水管需料理,不勝其煩,三兩個人實在照料不過來。

“真是見了鬼羅!咱們在這裡於什麼?”他不勝煩惱地怨尤,往棚屋走:“捉強盜的散兵遊勇?他孃的!真有出息啊!”

以往他們帶了人拼命緝私鹽,也順便緝其他的私貨假公濟私,更自行包庇私鹽或自行私運,拼命賺錢,棄東逐北沒入敢反抗他們,碰上了一些有分量的人,不消三下兩下就把人擺平了事。

現在,得丟下財路,奔東逐北與高手拼命,隨時可能丟命喪身。所以,他在問自己,在這裡幹什麼?既沒有機會發財,也失去花天酒地的生活享受,而且隨時可能送掉老命,這日子誰願意過?

接近棚屋,他突然止步閃在一株大樹後,像發現獵物的豹,全身蓄勁待發。

悄悄地,他的銀鉤離匣。

他銳利的目光,搜尋四周的可疑徵候,拉長耳朵傾聽可疑的聲息,警覺心提高至頂點。

不遠處馬匹的聲息,對聽覺不利。而在樹林中,聽覺最爲重要,人在林中走動,絕難不發出任何聲息。

久久,毫無所見。

棚屋內應該還有兩個人,大概在偷懶睡大頭覺。

又久久,他終於忍不住了。他是大名鼎鼎的鐵筆銀鉤,不是膽小鬼。

“方兄弟,方日升!”他大叫,想叫出屋內的人。

沒有迴音,他警覺地將注意力放在圈坐騎的地方。樹擋住了視線,他看不到照料坐騎的兩個人。

他不能無緣無故發出警號,以免貽笑江湖。

“韓虎!宋永福。”他呼喚照料馬匹的人。

照料馬匹的人,應該不至於睡懶覺。可是,沒有任何迴音。

全身汗毛直豎,他心驚了。

“方日升,周杰!”他不死心,再次向棚屋大叫。

終於,有人出現在門口。

他大吃一驚,倒抽了一口涼氣。

絕劍狂客吳世權,九華劍園的主人,也有人稱爲南劍,劍道的宗師級風雲人物。

“不要叫了,你的人都無法回答你了。”踱出門外的絕劍狂客冷冷地:“他們走了。”

走的意思有多種,就憑個人的想象啦,有時意義是極端相反的。正如江湖朋友的口頭禪:上路;有的意義指動身,有的意義卻是去死。

他當然不會往好處想,只想到走字代表死。

“你……你怎麼反而在這裡?”他當然認識絕劍狂客,巡緝營的走狗,有一半高手認識絕劍狂客。

“呵呵!我該不在這裡嗎?”絕劍狂客怪笑。

“龍主事帶了人……”

“我知道,到江邊宰我去了。”絕劍狂客打斷他的話,“他得到我吳家的人,正在準備竹筏渡江。到南京搗你們巡緝營山門的消息,意在一舉埋葬我們。兵不厭詐,我玩詐術並沒感到有愧。”

“吳兄,咱們也是奉命行事……”

“挺起你的脊樑來,姓王的。”絕劍狂客聲色俱厲,一步步欺近,“你鐵筆銀鉤曾經是玩命的悍寇,曾經是一代之雄,不是爛污的下三濫,沒種的英雄。這幾年來,死在你們巡緝營手中的人,沒有一萬也五千,你沒有理由貪生怕死,在緊要關頭搖尾乞憐。”

“你……”

“哪怕你跪在地上叫祖宗饒命,我也會毫不遲疑殺死你。”

一聲怒吼,銀光耀目電射而出。

“錚!”的一聲,絕劍狂客拔劍、揮出、挺入、應變之神速令人目眩,封住了急襲而來的銀鉤。

鉤可克刀劍,他的釣卻克不了絕劍狂客的劍。

鉤劍乍分,貼身了。

左手疾吐,判官筆行致命一擊。

絕劍狂客敢隨劍挺身切入,用意就是讓他出筆。

他不假思索的發招,反應出乎本能,機會太好了,他卻沒想到,絕劍狂客應該隨劍的反震而飄退的,根本不可能劍震開了,身形仍然向前衝,高手拼搏,這種致命錯誤,是不可能發生的。

筆快逾電閃.直通絕劍狂客的右脅。

“錚!”的一聲,絕劍狂客的劍靶雲頭,奇準地下擊,擊中判官筆,筆尖猛然下沉。

劍光一閃,龍吟震耳,鋒尖劃開了他的咽喉。

人影急分,血泡一涌,他向後仰面便倒,開始猛烈地掙扎,鮮血染紅了一丈方圓的草地。

***

天黑了,上房中的柳思大感困惑,怎麼不再有人前來撒野?難道喪門惡煞受到重刨;八表狂龍就膽寒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依八表狂龍的性格,早該憤怒如狂帶人打進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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