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還要不要臉?!
春天的清晨，六點不到，天還沒有全亮，整個城市的天空一片霧濛濛，路燈還亮着，映照着寬闊乾淨的柏油馬路，路面的顏色變得很深，溼潤的，那是灑水車剛剛開過。
南方的春天，那麼早的時候，溼氣重，車窗玻璃上凝有一層淡淡的水霧，藍緋坐在副駕駛，目光看着車前擋風玻璃外，卻似乎沒有聚焦，出神的。
身邊的辛昱宸專心開車，車速，比往常的哪一次都要快。
藍緋擱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收攏，握起，手心裡有汗。
窗外的街景飛逝後退，她轉眼看他，張張嘴，幾次想要說什麼，始終欲言又止地，最後還是放棄，閉上嘴，乖乖坐在位置上，不吵他熨。
很快，車子就拐進了醫院，在停車場裡停穩，藍緋趕緊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推門下車，動作利索地，跟着從另一側下來的辛昱宸。
辛昱宸大步往前去，她就小跑着趕緊跟上，進了裡面，住院部一樓大堂空蕩蕩，剛好電梯下來，門打開，他們進去，整個電梯裡，就他們兩人。
電梯一層層往上升，藍緋看着門邊電子屏幕上一直變化的數字，銀色的金屬門上，映出她與辛昱宸的身影，他那張臉，繃得面無表情睫。
“叮——”
電梯到達樓層，門打開，跨出去，往走道里進，越往前，藍緋就越有點緊張——
前面，是最近幾天，她常來的地方，辛老夫人的病房。
走在她身前的辛昱宸突然停住了腳步，轉回身看她，道：“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別進去了。”
“可是——”藍緋擔憂地看着他。
“聽話，要是需要你進去，我再叫你，嗯？”
辛昱宸對她說話的聲音依然是溫柔的，但是臉色很嚴肅，藍緋就乖乖地點頭，看着他轉身，繼續往前去了。
伴隨着他快步往病房裡去的那短暫路程，她，似乎聽到了前面病房裡面傳出來的，隱隱哭聲……
……心臟一直在狂跳……今天早上，兩人本還在睡夢中，接到的那個電`話，是辛楷打來的，從醫院。
醫院裡的老夫人後半夜的時候突然情況不對，梅姐先聯繫了辛楷，辛楷當時接了電`話也顧不上聯繫誰，自個兒先匆匆趕到了醫院，但是等他趕到也已經來不及了，可還是得急忙通知辛昱宸，他奶奶去了，接着又通知了辛家別的所有人。
當時躺在牀上的藍緋，一聽到辛昱宸說的，整個人都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趕緊掀被子下牀跟着穿衣服洗漱，以自己前所未有的，跟辛昱宸一起匆匆出了門。
現在，辛昱宸進去了，剛纔在路上的時候，辛鵬的車子載着汪淑萍，比他們快了一點，現在應該也是在裡面了。
辛昱宸沒讓她進去，她知道，即使是這樣的時候，辛昱宸心裡還是上心着關心她的，擔心她看到那樣的場面會影響身體吧。
她確實也是怕的，除了很小的時候，曾經看過一些港產的鬼片錄像帶，之後長大就沒敢再看過，因爲藍緋發現自己的記憶力超好，特別是對那一類恐怖鏡頭，即使是十歲之前看過的片子，在她後來長大之後的人生中，還是會在某一個夜晚毫無預兆地就闖入她的腦海中。
所以，除了很小的時候看過的那幾部，她此後再沒有敢接觸任何恐怖片，或者說，那些打着驚悚懸疑的電視電影，一概都成爲她的禁忌。
她甚至是從小學自己睡一個房間開始，一直到跟辛昱宸和好同房睡之前，那麼多年裡一直都是習慣徹夜開着燈睡的，只要一熄燈，就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這個事情，藍緋跟辛昱宸閒聊的時候，是曾經當玩笑有告訴過他的，而且當初她父母遭遇飛機失事，她也是沒能見到最後一面，所以，在藍緋的人生中，直到現在，沒有親目睹過一個去世的人。
辛昱宸知道她前段時間被那些與他相關的惡夢折磨了好一陣子，甚至都有些神經衰弱的精神不足，所以現在，爲了她好，沒有讓她進去。
可在門外等待的過程，即使時間並未真的過去多久，仍然感覺是很漫長的，藍緋想了想，跨步，想要往前走，這時候，一個人從自己身邊經過，往前去。
她看清，那個人，是辛雲非。
去美國前，雷媽就曾說過辛雲非總是徹夜不歸，等到她從美國都回來了，最近偶爾也還是會聽到雷媽這麼說，況且，她確實也極少跟他碰到，不過也有個原因，最近大家都在不同時間段跑醫院，所以要遇上更難。
現在看，辛雲非應該又是從別的什麼地方直接過來的，不像是從家裡，因爲看背影，他的衣服有些褶皺，一定不是回家換過了的。
辛雲非已經拐進門裡，於是她也跟着往前去，而這時，門口又有一個人走了出來，是辛昱宸。
“昱宸……”她看到他，趕緊上前去。
他的臉面無表情，垂着眸，藍緋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伸手，抱住了她。
沒說話，就是將頭埋在她肩頸裡，她如墨的長髮，將他的臉半掩。
藍緋任他抱着不敢動，也不知道該怎麼問，好像這時候問什麼，都不對，就只能僵着，立在原地。
她不覺地抑着呼吸，或者說，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所以她能感覺得到，離她如此之近，此刻正緊緊摟着她的辛昱宸，亦是抑着呼吸的……
她擡手，輕撫他的後背，回抱他。
就這樣抱在一起不知道多久，期間有人從他們身邊經過，醫生，護士，還有這段時間負責與梅姐一起看護老夫人的小張……
後來，辛昱宸身後有聲響，藍緋被他抱着，但是隱約還是看到了，從那個房間裡，有護士推着一架移動牀出來，身後，跟着原本待在病房裡的一干人，辛楷，辛鵬，汪淑萍，還有辛雲非，梅姐……
一羣人從她與辛昱宸身邊走過，還有抽泣的聲音，辛昱宸還是站在那兒，抱着她不動。
好久，走道里已經空了，他擡起了頭，鬆開環着她的手。藍緋仰頭看他，擔憂地，他的眼睛有些溼，聲音低沉沙啞：“……走吧，去送奶奶最後一程……”
他牽着她，往電梯去。
大家一致同意讓辛老夫人儘快入土爲安，於是，在第二天，就舉行了儀式，然後送到墓園裡。
除了辛家人，還有好些人來了，有些是跟辛楷認識多年的好友，有的是跟辛昱宸的爺爺有深交的家族代表，還有宋澤平跟簡溪，此外，藍緋還看到了齊雪。
墓園裡，男士們幾乎都穿着黑衣，梅姐是跟着辛老夫人最久的，從國外，又跟回了國內，現在，辛老夫人走了，她哭得最傷心，爲現場的氣氛更增添了幾分悲涼。
作爲辛家現任的執掌者，辛家的嫡長孫，一切事情都由辛昱宸發號施令，藍緋就安靜地跟在他身邊，看看有什麼自己能幫得上忙的。
一切儀式完成，逝者入土爲安，一襲黑衣的辛昱宸，從墓碑前轉回身的同時，擡手戴上了墨鏡，那模樣，更是疏離又冰冷。
大家一起離開墓園，出來，各自上車，藍緋跟着辛昱宸往前面的那輛車去，莊銘開車。
“昱宸——”
身後有人喚，藍緋下意識最先轉頭，看到齊雪，穿着高跟鞋，還小跑着過來。
辛昱宸就是在她剛喚他名字的那一刻頓了一下腳步，並沒有轉身，繼續往前去，齊雪小跑跟上來，又喚了一聲：“昱宸——”
然後，她伸手，抓住了辛昱宸的手臂。
這場面，有點戲劇性，身爲正妻的藍緋，還站在一旁，一個女人毫不避諱地，在墓園外對自己丈夫拉拉扯扯。
辛昱宸終於停步，轉過頭來，嘴角抿着冷硬的弧度，齒間吐出三個字：“手放開。”
齊雪可憐兮兮地目光看着他，手卻並沒有鬆開，仰着頭對他道：“我知道……奶奶去了，你一定很傷心，她一直最疼的就是你了……昱宸，你不要太難過，你還有大家，你還有……有我，如果不開心，你可以告訴我，我都願意聽，願意陪着你。”
藍緋聽着齊雪的這番話，極其無語地深吸了口氣，心口實在堵得慌，這女人，還要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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