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病房的門,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裴明哲突然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看着她,然後一步一步的向她走去,每走一步,都覺得腿像是灌滿了鉛一樣,沉重異常。
“好點了嗎?”
在牀前的椅子上坐下,他輕聲的問道,看着那張蒼白的幾近透明的臉,覺得彷彿要窒息了一樣的難受。
難道她就這麼討厭他嗎?討厭到甚至不惜去死。
“好多了,你呢?”
木蘿的表情異乎尋常的平靜,在她的手腕上纏着厚厚的一層紗布,靠在牀頭,眼睛看着他,卻彷彿已經穿越了千山萬水,再見面,竟然有了一種陌生的熟悉感。
“還好”
裴明哲淡淡的說道,擡起頭看向她的時候,嘴角勉強的擠出了一絲笑意,順着她的臉一路看下去,當看到那本來高高隆起的腹部現在變得平坦時,一股莫名的酸楚就這樣衝向鼻間,心驀地疼了。
曾經他是那樣的渴望着這個孩子降生,甚至於他已經佈置好了嬰兒房,每天像個傻瓜似的笑着,每一次的胎動都讓他歡喜雀躍,內心被一種希望憧憬着,想象着他叫他爸爸的樣子,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很久很久,誰都沒有再說話,偌大的病房裡靜悄悄的,似乎連人呼吸的聲音都慢慢的隱去了。
“木蘿,你……真的有那麼討厭我嗎?討厭到不惜去死?討厭要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你知道我有多麼希望他能來到這個世界上嗎?”
裴明哲喃喃的問道,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狀,那堅硬的指甲因爲用力而深深的陷進了肉裡。
“我……”
看着他,木蘿一時語塞了,覺得胸口堵得難受,這幾天,聽說他一直昏迷着,她日思夜唸的擔憂着,可是再見面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如果這麼討厭我,那……我們……離婚吧。”
裴明哲很平靜的說着,他愛她,所以不想因爲自己的一時自私而讓她再一次送了性命,索性放手讓她走吧。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叫做天長地久;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叫做擁有;
可這個世界上,也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放開她的手,成全的是兩個人的明天。
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木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心仿若被刀絞一樣的難受,那種被撕裂的感覺讓她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看着她,裴明哲淡淡的笑了,原來這纔是她一直想要的,好在自己終於能給她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等你的身體復原後,我們就去把手續辦了。”說完,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身體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你……”木蘿連忙伸出了手,卻在下一刻又如觸電般的縮了回去。
“我沒事,你休息吧。”
深吸一口氣,勉強的擠出一絲微笑,裴明哲跌跌撞撞的走出了病房。
門剛剛在身後合攏,彷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似的,裴明哲軟軟的滑坐在了地上。
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將那股徹骨的寒意送進了他的五臟六腑,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全身都已冰透,他還是在那裡坐着。
剛接完電話走回來的風司峻在看到這一幕時,片刻的怔愣過後,快步的走了過來。
“怎麼了?天塌了嗎?”用力的將他扶起來,在觸到他渾身的冰冷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這次又是怎麼了?”
緩緩地搖了搖頭,裴明哲什麼都沒說,回到病房裡躺在牀上,眼睛則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靈魂彷彿是被抽離了一樣,此時的他就像是活在一個虛空的世界裡,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說話啊,到底是怎麼了?”
看着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風司峻忍不住又給了他一拳,“木蘿不是已經沒事了嗎?就算孩子沒了,以後你們還是可以再生的不是嗎?反正還年輕,只要多努力,孩子總會有的。”
“我們要離婚了。”
良久,才從裴明哲的牙縫裡擠出了這麼幾個字,說完後,他閉上眼睛,好像是睡着了,抑或只是累了。
長痛不如短痛,或許是這個樣子吧,但是爲什麼大家都寧願選擇長痛,願意日日受折磨,而不願選擇短痛呢,是不是因爲短痛是極致命的一擊,有時候,甚至會痛到無法呼吸。
那一次睡着後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清晨,看着外面明媚的陽光,裴明哲淡淡的笑了。
“我要出院”他很平靜的說道,那雙眸子依然空洞,臉色依然蒼白,可是心卻是漸漸的麻木了。
走出醫院的大門,一陣風吹來,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醫院那巍峨高挺的大樓,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他轉身走開了。
站在病房的窗口前,木蘿靜靜的看着他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閉上眼睛的時候,心口那種針扎似的疼又如潮水般蔓延開來。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有多好,那時候的他們無憂無慮,有着世間最純真最唯美的感情,而今純真已不再,剩下的只是滿身的傷痕。
因爲不想再給他更多的傷害,所以結局註定了只能是這個樣子。
冬天的雪漸漸的消融了,冬天都來了,春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