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恨我嗎?”阿維德低問。
其實不恨的,因爲蘭斯早就知道在自己和家族之間,祖父更爲重視的一定是家族,因爲這是他身爲一族之長的責任,他的身上不止有一個只有他和自己的小家,還有幾萬依附着他們家族生存的人。
祖父做不出爲了一個他而置法雷爾家族於危境的事。
但雖然理解,卻不代表蘭斯會諒解祖父的選擇,畢竟被自己最親的人放棄,心裡被針扎似的疼痛時不時就要在心上紮上兩下,提醒着他自己發生了什麼,他又失去了什麼。
易珏的心思實在太毒了,他明知道他提出的這樣的條件法雷爾家族只有答應的份兒,自己即便和祖父的關係再好,也必將會因爲這件事而生出罅隙。
蘭斯沒有睜開眼睛,聲音有些低,要仔細辨認才聽得清:“我不怪你。”
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堅持,我雖理解你的選擇,但卻無法贊同,所以雖然不怪,但卻不能不怨。
阿維德聽到蘭斯的這個回答,心裡卻一點兒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因爲蘭斯的表情太平靜了,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似乎對眼前的人和事都不敢興趣一樣,他無法確定蘭斯所說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他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蘭斯也一直沒有睜開眼睛,像是累及一樣,呼吸輕淺,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您還有其他事嗎?”蘭斯緊閉的雙眼終於睜開,深幽的綠眸直直看向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阿維德,聲音裡滿是倦意。
這一次的事情真的傷到了他的根基,精神很差,所以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休養,養足精神,好應對接下來即將到易家之後的種種狀況。
“我知道這一次我的做法讓你傷心了,相信我,我現在也很後悔,但既然大錯已然鑄成,再說這些也沒有用了。”阿維德說着,低嘆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我們所能把握的只有未來。”
“未來?”蘭斯發出一聲低嗤,他的未來不是在易家嗎?看易家的臉色過活不就是他未來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的命一定會沒事,但卻無法確定會遭到什麼折磨,以易家的本事,想要讓自己艱難度日並不是一件難事,但蘭斯對此卻沒有絲毫懼意。
讓他寒心的是祖父阿維德的一系列行爲。
選擇將自己交出去是爲了法雷爾家族,蘭斯雖然有怨怪,但也理解;但將自己像貨物一樣分配給馬西婭那個女人,讓蘭斯再也無法對主謀這件事的祖父阿維德升起敬慕之心。
先是決定將自己推入火坑,然後再來後悔,想要救自己脫離苦海,但卻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下手的對象還是自己,這讓蘭斯在這一刻無比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或許在不祖父的眼裡或許更多的作用是繼承人!
法雷爾家族缺少一個繼承人;意大利黑手黨首領缺少一個繼承人,這個人選原本是他的父親,自從父親去世後,這個身份就落到了年幼的他身上。
他爲此努力訓練,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的身體極限,只爲得到祖父的一句誇獎;他爲此努力拼搏,將一切困難視作無物,只爲完美完成任務,成爲最優秀的人;他爲了成爲一名合格的繼承人,事事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無論那件事有多難,都沒有喊過苦叫過累。
蘭斯本以爲祖父阿維德精心培養自己是因爲對自己的親情,自己是他唯一的親人,所以纔會如此費心。但直到此刻蘭斯才悲哀的發現,或許真相併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麼美好。
因爲如果祖父阿維德真的對他這麼重視的話,就不會在家族和自己之間選擇了家族,卻沒有想過保他;之後又提出和科恩家族聯姻,將自己像貨物一樣送給馬西婭那個女人,所爲的,恐怕不是聯姻,而是他的血脈。
因爲無法確定自己去到易家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早早做下另一手準備,恐怕現在他的精子已經在祖父的手中,如果自己有什麼萬一,即便馬西婭好裡沒有如願孕有他的血脈,那他就還有最後一條退路。
蘭斯細思極恐!
不是他懷疑自己的祖父,而是這件事是最有可能的。
恐怕在馬西婭離開法雷爾家族之前,祖父的醫生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提取了自己的精子,有了他的精子,卵子的主人想來祖父是不會在乎的,只要有了新的繼承人,自己的生死也就不再像之前那麼重要了。
如果馬西婭真的幸運的懷孕了,恐怕早就派人盯着她的祖父阿維德會第一個發現,然後悄悄將她藏起來,直到她生下法雷爾家族的繼承人。
蘭斯甚至不能確定眼前的祖父是不是因爲愧疚自己所做的一切而特意來此的,就像他不能確定自己之前近三十年享受到的所謂親情到底有幾分真心。
阿維德尚不知道自己在蘭斯的心裡的信譽已經幾近破產,仍在想着該怎麼開口表明自己的態度。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再聽了蘭斯的這一聲嘲諷的輕嗤,阿維德反而不再繼續了,對此時的蘭斯來說,恐怕直來直往比任何方式都好。
“我來這裡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阿維德直視着蘭斯的一雙綠眸,面上表情認真肅然,謹慎的語氣讓蘭斯的精神下意識的緊張起來。
“我知道你對古佳茉的心思,也知道這樣的心思對法雷爾家族有多危險,我並不想勸你就此放棄她,因爲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蘭斯沒有說話,只用一雙幽幽的綠眸靜靜的回視着阿維德,似在等待他的下文。
他沒有否認阿維德的話,阿維德的心裡也有底了。
“但你應該知道,古佳茉是易家家主易珏的妻子,想要和他搶人,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
“所以,”阿維德敏銳的注意到蘭斯聽到這裡,目光中終於不再是一片平靜,而是輕輕一閃,顯然對自己說的話很有興趣,這表明他賭對了,古佳茉果然是他們祖孫關係的突破口。
“我在這裡向你承諾,等你從易家歸來的那天,就是我將法雷爾家族交給你的好天,有了法雷爾家族作後盾,你才能和易家分庭抗禮,纔有和易家家主易珏一爭的資格。”
阿維德最後說道:“只要你能保證自己會盡自己所能維護法雷爾家族,不讓法雷爾家族陷入危境,那麼我的承諾就即刻生效。”
最後這句其實加的有點兒多餘,如果蘭斯真的想要和易珏爭奪古佳茉,那麼實力是最重要的事,有了法雷爾家族纔有實力,蘭斯自然會全力維護法雷爾家族,甚至還要帶領法雷爾家族更進一步,達到可以和易家相抗的高度,這樣才能實現他的想法。
所以只要確定蘭斯對古佳茉的心思,阿維德就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的一半。
而另一半,則要看蘭斯的態度。
蘭斯愣住了,他剛剛還在將祖父的行爲不斷向陰謀論的方向發展,但此時卻聽到阿維德在這個時候提出要將法雷爾家族交給自己。
他本以爲以祖父的性格,還有平時透露出來的意思,還要再磨練自己幾年,沒想到他會突然改變主意,讓自己提前接位。
難道是自己誤會了嗎?
疑惑只是很短的時間,蘭斯很快回過神來。
不,不對,祖父所說的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等到自己從易家回來。
等到那時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阿維德的提議更像是給自己畫了一張看得見卻不一定吃得着的大餅,給自己前進的動力,機會他已經給了,只看自己能不能把握。
至於剛剛自己的一番陰謀論的想法,也並不是無的放矢,事實總有一天會暴露出來,到那時真相自會大白。
“怎麼樣?你願意嗎?”阿維德等了半天沒等到蘭斯的回覆,有些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我是你的親祖父,如果有其他選擇的話,我怎麼可能願意傷害你?”
“祖父現在不求別的,只願你能在離開之前原諒我,可以嗎?”
阿維德的語氣裡充滿無奈的悔意和期待的緊張,希望蘭斯可以看在自己的誠意上心軟的不再計較之前的一切,可以和自己冰釋前嫌,重回親密的祖孫關係。
蘭斯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看着阿維德的表情沒有一絲放鬆,似乎在研究他的話到底可不可信,是不是真心。
“我的原諒對你來說重要嗎?”
“當然重要!”如果不重要的話,他怎麼會放下身段來這裡請求他的原諒?
對唯一的親人,阿維德想要再試一次,以蘭斯的能力和心智,如果不能儘早化解他的怨恨,恐怕等到他歸來,對法雷爾家族和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阿維德眼神不變,期待的看着蘭斯,只希望他不要讓自己失望。
但蘭斯最終也沒有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我答應你的條件。”蘭斯這樣回答。
阿維德卻沒有想象中的喜悅,因爲他最想要的不是這個答案,而是蘭斯的原諒,他的原諒對法雷爾家族和他來說纔是最重要的。
但蘭斯說完這句話之後便不肯再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