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這句話,顧冰嵐有些緊張,緊緊盯着荊無言的嘴脣,臉上一片可疑的紅色,剛剛纔消退的飛紅,有捲土重來的趨勢。
荊無言看着顧冰嵐,眼中含笑,脣角微彎,輕輕點頭,慢悠悠地道:“嗯,我雖然不能動不能說話,其實並不是全無知覺的!”
“你……說什麼?”顧冰嵐這下是真的跳了起來,她聽到了什麼?並、不、是、全、無、知、覺?那豈不是說,她說的話,他都聽得見?她照顧他,他都知道?那那那,她用脣渡藥的事,他也知道?
顧冰嵐囧了,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往臉上涌去,她做了個很可笑又很好玩的動作,她跳起來後,猛地蹲下,用雙手捂住了自己快要燃燒起來的臉,整個房間的溫度似乎都因爲她臉上發燙而升高起來。
這時候,她真希望地上有個洞,她好藏進去再也不出來了。
看見顧冰嵐的樣子,荊無言不禁莞爾,他撐坐起來,叫道:“冰嵐……”一句話還沒說完,太過虛弱的他竟又跌下去,頭磕在牀架上,發出砰地一聲響。
顧冰嵐雖是在極度窘迫極度羞囧之中,聽到這聲音時也嚇了一跳,一看荊無言撞得呲牙咧嘴的,忙過去扶他,焦急地道:“你沒事吧?身體弱就躺着別動,摔疼了怎麼辦?摔傷了怎麼辦?”
荊無言噝地吸了口冷氣,卻眉開眼笑地看着她,顧冰嵐頓時意識到,自己這一番數落,實在是太親密了些,他是她的誰啊?剛剛忘記的窘迫感覺又涌上來,轉身就要走,荊無言哪裡還會放她離開,他一伸手,頓時抓住她的手,聲音裡帶了幾分懇切:“別走!”
當他的手握住她的,顧冰嵐只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一片溫暖包圍,連她的心,也暖暖的,荊無言手上無力,她只要輕輕一掙,就能掙開,可是她卻沒有掙脫,她只是站在那裡,背脊僵硬,臉紅如血,完全是手足無措,完全是窘迫不安。
荊無言柔聲道:“冰嵐,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話?”顧冰嵐下意識地問,問完之後,心中的不安感覺更強烈了,她曾經說過,只要他醒來,哪怕讓她馬上離開;只要他醒來,哪怕他待她一如之前那樣客氣疏離,禮貌平淡。
荊無言一字一句地,認真地道:“你說,你想嫁給我!”
顧冰嵐怔住了,她左想右想,自己好像沒有說過這句話,雖然她是有這樣的想法來的。
看着她呆怔的樣子,荊無言很自怨自艾地道:“你一定是看我醒來之後這麼弱,所以反悔了是不是?”
“我沒……”顧冰嵐想說,我沒說過這句話,但是說了兩個字,卻又捨不得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就這麼一頓的工夫,荊無言已經接道:“你沒有反悔?真的嗎?你不是騙我的吧?”
顧冰嵐風中凌亂了,她說過了嗎?她沒說過嗎?她到底有沒有說過?現在她全無印象了,重點是,不管她有沒有說過,現在是荊無言在主動跟她說這件事,而且,他好像並沒有反感的樣子,反倒很認真?
天啊,難道這是一個長長的夢,這個夢竟然做得這麼真實?
顧冰嵐迷惑惘然糾結的樣子,讓荊無言的眼底泛現了絲笑意,如他所說,這段時間,他雖然昏迷着,不能動不能說話,其實並不是全無意識的,幾乎是從昏迷的第二天開始,他就能斷斷續續地聽到一個人在耳邊說着話,很溫柔很溫柔的,那份關切和用心,哪怕他一時還不能體會話語中是什麼意思,卻也因此十分安定。後來,他的意識漸漸清楚,顧冰嵐的話他全能聽得見,所以他知道,顧冰嵐曾經去京城找過他;顧冰嵐爲了他,不惜以身犯險,來到邊防是爲了和他並肩作戰,只是想離他近一點;顧冰嵐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顧他;顧冰嵐細緻小心地給他喂粥,一口一口,他十口裡也未必能嚥下去一口,可是,她卻不厭其煩……
只是因爲重傷的緣故,也因爲雪蓮丹藥性太猛在他身體裡橫衝直撞使他的經脈五腑自動修復,控制了他的行爲,所以他只能聽能感受,卻無法有絲毫的舉動來回應。
這段時間,於顧冰嵐固然是煎熬,於他,卻是一次又一次心思沉澱,過去現在交織纏繞,使他的腦海混亂到清晰,清晰到混亂,也使顧冰嵐在他的腦海中,由一個普通的朋友,慢慢地清晰,慢慢地凝聚,慢慢地烙印。
與其說他是感動,不如說他只是因爲有了足夠的時間,因爲不能動,所以腦子裡便能更清楚地理出一條思路來,於是,顧冰嵐的好,便一點一點地顯影,顧冰嵐對他的用心,以前被他忽略的,現在便一點一點地顯現。
而云霄,他的腦子裡還有云霄,只是他也明白,他和雲霄是不可能了。如果他一直帶着對雲霄深深的愛戀過下去,於雲霄來說,將是負擔,於司城玄曦來說,也將成爲困擾。
滿目山河空戀遠,不如惜取眼前人。
何況,眼前的人,是那麼那麼好的一個姑娘,那麼用心,那麼細緻,那麼溫柔,那麼全心全意地待他。
這些日子,他思前想後,痛定思痛,糾結矛盾,終於理清了自己的心,也真正地在內心裡接受了顧冰嵐,昨天,顧冰嵐喂藥的舉動,更是讓他震撼,顧冰嵐對他,真是什麼都願意犧牲,一個女兒家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名節,她用脣爲他渡藥,已經賭上了她的名節。
爲了他,她竟然能做到這一步,他有什麼理由去傷害這麼好的女子?
今天,當他終於能動的時候,他完全顧不上自己的虛弱,因爲他內心之中,也期待自己醒來,能給她一個交代。
他握着她的手,像握着世間最珍貴的珍寶,懇切地,真誠地,認真地道:“冰嵐,嫁給我?!”然後,他充滿期待地,充滿柔情地,用那雙深幽清澈的目光,靜靜地凝視着她,他在徵詢,他也是在求娶。他看似十分平靜,但是,握着顧冰嵐的手,卻不自禁滲出細汗來。
這時候,顧冰嵐的心已經不能用震撼來形容了,幸福來得太突然,她仍是暈暈乎乎的,像在做夢,她的臉像火燒雲,她的腿很軟,連站也站不住,她的心砰砰直跳,她的腦海裡是一片空白,那種極致的幸福所帶來的暈眩一樣的空白……
荊無言還在看着她,用那雙明亮的,仿如星辰一樣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她懂,他在等她的回答。
顧冰嵐在暈乎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她不確定地看着他,道:“你確定,你要娶我?你不後悔?”她是知道,他心中有別人的,所以,她不希望他在沒有想清楚時候就下決定,或者說,她不想他因爲自己的照顧而出於一種感恩或憐憫的心而娶她。
荊無言搖頭:“不後悔!”
“我照顧你,是因爲我覺得我應該照顧你,因爲我喜歡你。但是這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的感恩,也不需要你的憐憫。荊無言,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不想勉強你,更不想你委屈自己!”顧冰嵐脣邊有一抹苦笑,但是,她仍是挺直了背脊,她不要憐憫的感情,所以,她也不要他有一絲一毫的勉強。
荊無言緊緊握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地道:“冰嵐,誰說我是憐憫?誰說我是感恩?我怎麼就勉強了,怎麼就委屈了?這些天我想得很清楚,我很認真地告訴你,我喜歡你!難道我荊無言會因爲感恩要娶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嗎?我要娶你,沒有別的原因,就像你照顧我沒有別的原因一樣。”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荊無言怕一隻手抓不住,乾脆用上一兩隻手:“冰嵐,嫁給我,好不好?”
顧冰嵐的目光在他臉上左看右看,她承認,荊無言這番話,她聽進去了,而且,也相信了。於是,儘管她臉上飛紅,羞澀無限,仍是擡起頭,很豪邁地道:“好吧,我答應了!”
這纔是顧大幫主的風格,嬌羞而不扭捏,大方而不失溫柔,荊無言喜笑顏開,道:“那等邊防戰事一結束,你隨我回京,待我稟明父母,咱們就成親,好不好?”
顧冰嵐紅着臉點頭,輕嗯了一聲。
前一個時辰,還因爲荊無言的昏迷不醒而一片淒涼冷清的房裡,這一刻已經是溫馨無限了。
十月初五,京城的消息傳到了邊防,京城大局定,趙王登基。得知這個消息時,司城玄曦臉上現出欣慰的笑意,他就知道三哥會做到的,接着,又聽到司城建元率部歸順朝廷的消息,十月初七,原太子司城尚賢在通州兵敗,被亂軍所殺。
雲霄一直知道司城玄曦在等,當京城的消息傳來時,她心裡就清楚,和西啓的一戰,就在眼前了。甚至,這是司城玄曦與端木長安之間的正面對決,兩國的戰神,將在戰場上,一決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