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平緩的車道上快速的行駛,厲傅曜難得沒有西裝筆挺,穿了一聲淺灰色休閒的運動服,拿着報紙坐在車內,不像是個精英老闆,反而像是個閒暇無事的公子哥。
低着頭的時間久了,眼睛發酸,厲傅曜懶懶地靠在皮質沙發車座椅上,雙手枕在頸子後面,偏頭放遠視線,讓眼睛得以休息片刻。
敬正見厲傅曜放鬆了身體,於是也減緩車速,因爲是上午,商業區的人並不多,街上許多老人晨練完了,聊着天,寬衣寬褲地笑着走在街頭人行道上,商業街冰冷的店鋪和他們臉上綻放的笑容,一冷一暖,形成鮮明的對比。
厲傅曜看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拿下來重新翻開報紙,低下頭去,驀然,他動作一僵,微微偏頭,重新擡起……
老人們正笑呵呵的交談着走過一家珠寶店,也許是那家珠寶店在民衆之間的口碑十分之好,一個頭發灰白的寬衣老奶奶笑呵呵的指着那家店的牌子,跟身邊的同伴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麼,看神情,大概是討論自己子女購買婚嫁珠寶也是在這一家,不停地點頭讚揚,旁邊的人也表示同意,大致聊了幾分鐘,一羣人笑着鬆鬆散散的走過……
厲傅曜就是在這個時候看見蘇琉璃的—————她低着頭,一隻手臂靠在商品櫃子上,櫃子裡的光線透出來,爲她小巧的下巴添上一片瑩潤之色,劉海垂落,看不太清楚臉上的表情,大概是在等人的樣子,一隻腳尖在地上來回輕輕的蹭着,這是蘇琉璃特有的動作,她以前有的時候等厲傅曜回家,也會在門前這樣站着,輕輕蹭腳。
厲傅曜心頭突如其來地跳動一下,喉頭輕輕一滾動,吐出兩個字,“停車。”
下意識地伸手撫上自己的後背,他並沒有移植完好的皮膚,一是因爲不太願意在醫院裡面耗費太久的時間,二是,這畢竟也是因爲她而受的傷,留下那一塊糾纏扭曲的醜陋疤痕,他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女人曾經在他的生命之中扮演什麼角色。
敬正沿着車道在路邊停下了車。
厲傅曜將腿上的報紙拿起擱在旁邊,伸手去拉車門,她不去醫院見他,他倒是想問問她的心肝究竟長在了哪一邊。
驀然,厲傅曜握住車門上的手頓住,雙眸倏然一緊,透過車窗,冷冷地看着店內,指尖微微用力,有些青白之色浮現。
就在厲傅曜伸手去拉車門的時候,蘇琉璃擡起了頭,並不是正對着門外街道的方向,她扭過頭,視線投向店內的另外一端,也許是一個人站在那裡有些久了,臉上表情不怎麼高興,看上去像是正在鬧脾氣。
厲傅曜的手從車門上手了回來,重新坐回身體,偏頭靜靜地看着店內的一幕,也不讓敬正開車。
隨着蘇琉璃的眉頭越皺越深,一個身影出現在厲傅曜的視線裡面,男人比她高一個頭多一些,穿着深棕色的柔軟針織衫,領口寬鬆,露出頸子上白皙而又有力道的鎖骨,側臉輪廓起伏明顯,額前的頭髮有些長,過了眉毛。
男人走過去,擡手熟稔地揉了揉蘇琉璃的頭髮,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兩人動作親暱自然。
厲傅曜坐在車裡看着這一幕,嘴角緩緩變得僵硬,他記憶力一向過人,自然是認出來那個男人是誰,原先還以爲那是她在大街上隨便搭訕的一個人,沒有想到竟然已經發展到如此親密的程度,她沒有去醫院看他,也是整天和這個男人廝混在一起嗎?!
蘇琉璃打掉男人落在自己頭頂上的大手,她下手並不重,看上去不像是打,反而是輕輕撥開,那男人順勢將蘇琉璃的手握在手裡,笑着不知道又低着頭說了一些什麼,蘇琉璃皺着的眉頭緩緩地舒展開。
男人放開她的手,伸手緩過她纖細的腰,兩人轉了過去,男人笑着和櫃檯的服務員說了一句什麼,服務員客氣的點點頭,然後轉身走進櫃檯之後的裡間。
蘇琉璃臉上的表情是疑惑,偏過頭,和男人交談,看錶情,像是在問什麼,男人回答從善如流,偶爾眼角帶起些微的笑意,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裡面兩人的曖昧。
不一會兒,服務員拿了一個方形的盒子出來,交給男人,男人遞給蘇琉璃,讓她打開,蘇琉璃似乎有些不願意,男人又說了一句什麼,她聳聳肩,打開了盒子。
厲傅曜瞥見那盒子裡面的東西,冷漠的轉過頭,垂下眼眸,僵硬冷然的表情讓敬正打了一個寒顫。
“走。”
他連多一個字都不願意再說。
店內的兩個人自然是沒有注意到外面的這一幕,蘇琉璃打開盒子,便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屑。
今天早上她答應了蕭楠,和他交易各取所需,雨過天晴,蕭楠的心情似乎也十分舒暢,不如昨天那樣惡意的整她。
應該說,只要蘇琉璃的態度合作,蕭楠基本情況下都是臉上帶着笑意,和她好聲好氣的說話。
蕭楠帶她出來購物,蘇琉璃對於逛街這種事情向來不感興趣,以養傷的名義拒絕,蕭楠淡淡一笑,那種不懷好意的目光又在蘇琉璃的身上開始打量。
“我不介意親自替你把握尺寸,給你買回來。”
蘇琉璃恨得咬牙切齒,只能跟着他出門,幸好腰上的傷口經過昨晚及時包紮,已經開始漸漸地開始好了起來,可是這該死的冒牌貨卻帶着她來了一家婚嫁珠寶店,並且擺出一副親密的姿態讓她覺得噁心。
她稍微臉色不善一些,蕭楠的手就搭上了她的腰上,往下一按,力道不小,第一次的時候疼得蘇琉璃直接一個耳刮子就甩了過去,被他在半路攔截下來。
蕭楠歪着頭,很是居高臨下:“我不喜歡你皺着眉頭,是願意齜牙咧嘴的疼,還是乖乖的鬆開眉頭,你自己看着辦。”
蘇琉璃磨牙,軟肋在人家的手裡,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忍下這一口怒氣,緩緩把眉頭舒展開。
蕭楠笑的溫柔,“這纔對,不然長了皺紋,跟我不太配。”
你才長皺紋!你全家都長皺紋!三十幾歲的人,臉上連一條細紋都沒有,這還有天理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蘇琉璃把手裡的盒子舉高,推到蕭楠的懷裡,“我答應給你一起去談生意,沒有答應你要當你媽幫你挑禮物!”
蕭楠一直盪漾着笑容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盯着蘇琉璃,似乎恨不得捏死她的樣子,牙縫裡面擠出幾個字:“這是給你的!”
櫃檯裡的服務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收到蕭楠警告的眼神,趕緊捂着嘴,眼觀鼻鼻觀心,嘴角抿得辛苦。
“給我?”蘇琉璃斜挑着眼角,嫌棄地看了一眼盒子裡面的東西,是枚黃金戒指,設計款式大方優雅,在設計上的優良性蓋過了黃金本身的俗氣。
“戴上。”蕭楠低頭用眼神示意她,在蕭楠的潛意識裡面,老一輩的婚禮俗嫁,都是用黃金來做禮物,雖然現在的年輕人更加追崇時尚感的白金或者是更加名貴的鑽石,可是蕭楠覺得,好像只有送出去黃金的飾品,才能夠將眼前這人套牢。
“你?送戒指給我?”蘇琉璃再次挑眉,心底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他以爲她答應跟他談一筆生意,就成了他的人?買戒指送給她?
“你就知道你送的,我就喜歡?”蘇琉璃不屑的轉過頭,她知道這黃金戒指所代表的意義,雖然不值幾個錢,凡是收下的意義卻有不同,再說了,像冒牌貨這種虛僞狡詐的人,誰又知道她沒有在戒指裡面裝跟蹤器。
蕭楠低下頭,看一眼懷裡盒子裡的戒指,鬼使神差地着了蘇琉璃的道,順口接過話,反問,“你不喜歡?”
“當然了!”蘇琉璃得到反擊的機會哪裡肯輕易放棄,用眼角看一眼黃金戒指,神情高傲地做作:“這麼一點破東西,誰會喜歡!”
櫃檯的服務員一愣,以爲蘇琉璃嫌棄戒指不夠分量,解釋道:“這款戒指是蕭先生請國外著名設計師艾森羅親自設計,單單是設計價值……”
“要說黃金的東西!”蘇琉璃不耐煩地大聲打斷櫃檯服務員,伸手重重地拍在玻璃櫃臺上,把店內的其他顧客嚇了一跳,紛紛轉過身看着她。
“我最喜歡的還是金條!金磚!金佛!”蘇琉璃豪邁的把自己手心震麻了,雙眼裡冒出人民幣的符號:“越大越好,越大和我的氣質越配!”
衆人一臉嫌棄地看着她,再同情地看一眼她身邊的蕭楠,嘖嘖,這樣氣質出衆的一個男人遇上個其貌不揚的拜金女,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當然,蘇琉璃纔是牛糞!
“那些以後再說,先戴上這個。”趁着蘇琉璃豪邁揮手的同時,蕭楠微笑着準確地抓住她的手指,將戒指套入中指,兩隻手指不知道怎麼一扣,蘇琉璃中指一緊,戒指緊密的箍住皮膚,竟然取不下來!
蘇琉璃氣急敗壞,拽了半天拽不下來,伸出五指手指,緩緩地將四根手指縮進手心,只剩一根中指,怒睜着眼睛,無聲唸了個英語單詞。
“看來你也是喜歡的。”蕭楠裝作沒有看見,伸手把她那根手指掰過去朝向蘇琉璃自己,“差不多也該去談談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