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琉璃躺在牀上,一隻手橫着搭在自己的小腹,眼神透過醫院的牆壁,不知道要看到哪一片遠方去,輕輕地,她的脣瓣顫了顫,目光轉變了一個方向,靜靜地投放在病房的門口,“進來吧。”
門口沒有任何的動靜。
“不想進來就走開,別站在那裡讓我覺得鬧心。”蘇琉璃的語氣淡然,沒有病人的虛弱,但是卻帶着絕情。
“琉璃……”門口進來一個人,挺拔的身軀站在門口,皺着眉頭,腳步遲遲不敢跨進來一步,單海受傷捧着的鮮花,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的刺眼。
蘇琉璃覺得,鮮花這個東西,本身就十分刺眼,紅白喜事,都能用到的東西,蘇琉璃並不喜歡。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並不知道,我也不曉得自己昨天晚上怎麼會睡得這麼沉,外面發生的動靜,我一點兒都聽不到,等到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母親在房間門口,怪我昨晚睡得太死,我才知道你已經不在家裡……”
“單海,你還真是有一位好母親。”蘇琉璃嘴角凝着冷笑,她一整個晚上都提防着單老爺子,卻沒有想到單母下手快準狠叫她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她腹中還未成型的胎兒,被他們硬生生地從她的身體裡面剝離。
“琉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睡那麼死,可能是因爲帶你回家,覺得很安心,不然的話,我絕對不會讓你不小心在浴室跌倒的。”
蘇琉璃雙眼驀然睜大,手指尖握緊,臉色更加蒼白:“單海,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肯定以爲我是故意的,可是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說過了,不管你肚子裡面的孩子是誰的,我都會把他當做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對待,我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單海伸出手,想要抓住蘇琉璃的手心。
蘇琉璃往回一收,雙手放在被子下面,輕輕地蓋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語氣冷靜:“單海,你不是無情的人,那是因爲你身邊有太多無情的人,他們將壞事全部做盡,好事留給你來揚名天下,你即便是想成爲無情之人,你也成不了,這就是你的可悲之處。”
單海察覺出來蘇琉璃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善,眉頭皺了皺,“琉璃,你這樣說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要是我告訴你,昨天晚上在你家之前,我險些遭遇車禍,你所駕駛的那輛車,汽車底盤被人安裝了炸彈,若不是我找藉口離開,讓現場只有你一個人,早在你按下鑰匙控制鎖的那一瞬間,我就會被炸得四分五裂,你會相信嗎。”
“要是我再告訴你,你們單家強大的財產勢力的背後,有一個龐大的非法組織支撐着,而這個組織的領導人,就是你父親,你會相信嗎?”
“要是我再告訴你,雷霄的死,和你的父親有關,他曾經讓手下的人將雷霄關押,在你跟我求婚的那段時間,要求凰中雲用我去換雷霄回來,這就是我單獨離開,要給你推遲婚期的原因,你又相信嗎?”
“要是我還告訴你,昨天晚上你母親口中所謂的我不小心滑倒,一切都是有計謀的,從飯桌上的那一湯開始,你母親就已經下定決定要除掉我腹中的孩子,若不是厲傅曜來的及時,你今天早上推開浴室的門,發現的便就是我的屍體,而你的母親則是會一臉驚訝的告訴你我是摔倒的,你信嗎?”
蘇琉璃說出一大段話來,身體已經支撐的十分疲倦,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揮了揮手,讓單海離開:“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你走吧,厲傅曜快要回來了,我不想看見他打折你的胳膊。”
單海聽完,臉色蒼白,蘇琉璃話裡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時之間完全消化不了,突然讓他相信一直以慈善事業爲主的父親是非法組織的領導人,他着實有些困難,可是想到那天父親的反常,單海又不能否認這個信息對自己的衝擊力。
就在單海跟父親說起要娶蘇琉璃爲妻的那天,單父曾經說過,是他逼死了蘇琉璃的親生父母。
單海緩緩地站直身體,從病牀邊上往後退了幾步,眸子垂着,蘇琉璃看不清楚他眼睛裡面的情緒和表情:“蘇琉璃,你說了這麼多,實際上你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厲傅曜,對不對?”
“你從來沒有想過要跟我結婚,對不對?”
“至始至終,你都是像看一個傻子一樣看着我對不對?”
“你對我瞭解的一清二楚,甚至連我不知道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的十分詳細,可是你卻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完完整整的展現過自己。”
“蘇琉璃,我問你,你喜歡過我嗎?”
單海抿着脣,看着牀上那個虛弱的人,他說話的語氣有些軟,像是奢望着什麼答案一樣,“我們不談愛,我只說喜歡,你喜歡過我嗎?”
蘇琉璃別開了眸子,指尖在被子裡面掐的生疼,她問自己,喜歡過嗎?
失去記憶的那一段日子,她曾經天真的以爲,面前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天,她將要成爲他的賢妻,成爲腹中孩子的良母,在那棟公寓裡面,安安穩穩的度過自己的一生。
那個時候,沒有任何其他的因素參雜進來,單單只是將兩個人的感情提出來說,蘇琉璃不可否認,那是喜歡的。
可是,不完全的喜歡,在失憶的情況下的喜歡,在不瞭解這個到底是誰的情況下的喜歡,這種喜歡來的的敷衍,太不合理。
蘇琉璃擡頭,蒼白的臉上帶着笑意,淺淺淡淡,“很抱歉,單海。”
單海的嘴角咧出一個難看的微笑,雙拳在身側握緊,他來的時候還是神清氣爽,精神力十分充足,這會兒卻像是經受了一場重大的打擊一樣,整個人萎靡下去,雙眼之中泛起了紅色的血絲,下巴上鬍子也冒出來了幾根。
“你好好養身子,我再來看你。”單海說完快速的離開,頭也不會,挺拔的背影像是瞬間蒼老的好幾歲一樣。
病房裡剛恢復片刻的安靜,蘇琉璃閉上眼睛,雙手在腹部上輕緩的撫摸着,她的睫毛輕輕的顫抖着,卻沒有半滴的眼淚流出來,她的眼淚早在昨天那場手術室內的時候,便就已經流乾了。
醫生給她麻醉了下半身,她的意識依然清晰無比,她可以看見他們拿着冰冷的器械,在她的身體裡面,把她最終的那一塊柔軟挖走了,殘忍的扔在垃圾簍裡面。
“喝點熱水。”房間裡面響起來一道醇厚的聲音,聲音裡疲倦難以掩蓋,“你要快點好起來。”
蘇琉璃的眼中起了水霧,終於還是忍不住,別開臉,伸手將淚水擦乾淨。
厲傅曜滿臉的滄桑,他陪着她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現在兩個人第一次面臨着失去共同所有的東西,那種錐心之痛能夠從指尖傳到心臟,疼得渾身無力,也要拼死的咬脣忍住。
厲傅曜將水慢慢地喂到蘇琉璃的脣邊,她喝了幾口便搖搖頭,表示喝不下去了。
厲傅曜也不勉強,握着她的手,在病牀邊陪着她。
房間裡面氣氛沉靜,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厲傅曜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對着蘇琉璃擠出一個笑容,低頭接了電話,走出病房外面。
“喂?”
“傅曜,你昨天讓我查的穆熙,我已經查到了詳細的資料,你方便過來拿,還是我簡單的敘述給你聽?”
“我有事,走不開,你直接說。”
“嗯,好。”沈牧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着辦公室裡面的電話,把面前厚厚的一疊資料大約整理了一下主線,“網上流傳說當年紅遍影視圈的穆熙因爲意外而死亡,但是事情情況並不是如此……”
原來,單母,也就是當年的穆熙,是影視圈紅極一時的演員女角,討不少導演的喜歡,年輕的單老爺子便是其中一人,當時,單老爺子還不是什麼慈善家,只是劇組一個跑道具的,但是卻很得穆熙的喜歡,兩個人當着外人的面,絲毫不避諱,一度還有報紙將兩個人一起進出的消息,報上了頭條。
但是,表面上如此,實際上卻並非這樣,穆熙每次出演的劇本,幾乎是一個蘇姓編劇的作品,有人將穆熙所演的所有作品拿出來比較了一下,發現百分之八十出自這個蘇姓編劇,於是,有人開始懷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匪淺。
穆熙一方面和年輕的單道具出入親密,一方面又和蘇姓編劇有着不可告人的關係,這讓媒體記者像是挖到了龍脈寶藏一樣,於是順着這條線索往下挖下去,後來,果然挖出了驚天的秘密,最後,穆熙因爲外界的壓力,開車的時候,注意力不集中,意外掉落山崖,車毀人亡……
沈牧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慢慢說道:“這是市面上流傳的版本,還有另外一個版本,你做好心理準備……”
厲傅曜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在聽見沈牧南的表述之中出現蘇姓編劇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牀上的蘇琉璃,再回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慎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