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喝酒了,伊笙低估了酒精的力量,這一醉,睡了一天一夜都沒醒。夢裡只覺得自己睡進了災難片現場,外面天崩地裂,雷天交加,哥斯拉在瘋狂搖晃着她住的公寓樓,她不得好眠又清醒不過來,等能睜開眼睛了,劇烈的頭疼,又差點將她送走。
她在牀上掙扎了一會兒,頭疼緩解了一些,但幹到冒煙的嗓子又讓她痛苦不堪,只能搖搖晃晃站起來,拿起水杯去廚房找水喝,迷迷糊糊打開房門,就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
狹窄修長的走廊和蜂巢一樣的木板隔間不見了;天天佔着洗手間洗洗刷刷的潔癖室友,和會躲在廚房裡抽菸的煙鬼室友……所有的室友都不見了;房子露出原本的面貌,寬敞的客廳和餐廳裡零星散落着還沒來得及清理出去的垃圾;廚房裡的簡易隔層和各式各樣的廚具也都清理一空;工人們來來往往忙碌着,穿着體面的,胸前掛着“xx家裝設計總監”牌子的精緻女人,指揮着助手量着各個牆壁的尺寸,又回頭跟同事商量,這裡用什麼燈?沙發什麼樣式好。
她站在自己房間門口,彷彿來到了異次元,一動不敢動,直到“設計總監”叫她:“這位小姐,很抱歉打擾您,但我們趕時間,您多擔待。”
伊笙盯着她,哆哆嗦嗦問:“是……是消防局讓拆的嗎?”
菲菲姐曾經跟她說過,這種羣租房,消防都不過關,只要消防局來查,一查一個準,絕對要整改,根本住不安穩。
她當時也不是不信,就是覺得這個小區出門就是地鐵站,能爲她節約很多時間呢,對找工作的人來說實在太友好了。
而且,她一個月租房預算才一千出頭,除了這種羣租房,根本租不到像樣的單間。
人窮志短,她也是沒有辦法。
“設計總監”聽她這麼問“噗哧”一聲笑了,“不是消防局,是房東讓拆的,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你最好自己聯繫下房東。”
伊笙哪還顧得上喝水,轉身跑回房間去找手機,撥通帶她租房的中介的電話,問問怎麼回事,那邊回覆她:“很抱歉歐陽小姐,沒提前通知您,這棟房子前幾天賣了,現在換了個房東,這個房東不想再做羣租房了,就將住在隔間房客清了出去。但是因爲您住的是次臥,並不是隔間,所以並沒有要您搬出去,我想房東的意思可能是想留一些素質高的租戶,畢竟您的租約還長着呢,不妨先住住看。”
伊笙心想這也太詭異了,但中介已經開始用官方語言打太極了,“什麼房屋買賣並沒有影響您的租約”“您要是主動提出解約,押金和預付的房租是不退的哦”“沒有其他租戶,房子變寬敞了難道不好嗎?”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工人們進進出出,伊笙自己也不敢住在這裡,戰戰兢兢呆到晚上,就提着行李去朋友家借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回來一看,地面牆面都清理得乾乾淨淨,傢俱也都擺進來了。整個房子瞬間明亮寬敞了起來,一點也沒有羣租房的影子。
伊笙上二樓看了一眼,果然樓上也清理了,隔間全拆了,只留了原本的房間。
她還是第一次來樓上,因爲之前樓梯上裝了個柵欄門,柵欄門上了鎖,只有樓上住戶有鑰匙。
樓上也挺寬敞,有兩個房間,一個洗手間,一個客廳,還有一個很大的陽臺,裝修跟樓下差不多,雪白晶亮的大理石地面,其他傢俱都是原木色,走的是簡約原木風。
樓上兩個房間都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正要換租戶,洗手間裡傳來刷洗東西的聲音,她走過去看了一眼,見有個男人正在刷浴缸。
男人襯衣西褲,袖口高挽,腰上繫着黑色的圍裙背對蹲在浴缸前,舞着刷子認真刷洗着,從背影看,男人很高,肩膀寬闊,彎腰的動作讓他背後一對輪廓優美蝴蝶骨尤其清晰。伊笙很欣賞愛乾淨又愛做家務的男人,而且這人身材又那麼好,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等男人刷完浴缸,站起來,才輕咳了兩聲,刷了下存在感。
男人聽到她做作的咳嗽聲,回過頭來, 兩道劍眉略揚着,目光銳利冰冷,薄脣微抿着,十分不高興的樣子,那一眼將伊笙嚇一哆嗦,埋頭道歉。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咦……”這人怎麼這麼眼熟?
心裡打着鼓,伊笙又擡頭看了男人一眼,仔細辨認。
除卻十分有辨識感的冰冷兇狠的感覺,輪廓偏深的眉眼也十分眼熟,冷白到無甚血色的皮膚更是給人一種無法靠近的距離感,質感良好的襯衣西褲,挽一挽袖子就自動冒出來的“今晚就把你全家送走”的氣場,讓她的大腦頓時開啓了超速回憶模式,最後定格在某個畫面中。
咖啡廳裡,她穿着十分做作的白色連衣裙,不耐煩地對對面的男人說:“真不巧,我對醫生過敏。你看,才見面多久,我都出疹子了。”
那男人也是用這樣一種“我看你是活不過今晚了”的表情看着她。
她記得當時走的時候,腿都是軟的,回家就把對方的聯繫方式給刪了,連他倆認識的那個遊戲也不敢再上了,可嚇死她了。
沒錯,是她在遊戲裡認識的菜鳥,網戀了一年的男人,她的前男友,她甚至都不知道的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在遊戲裡的名字叫做“片刻閒暇”。
伊笙瞪着眼睛,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這時男人擡起手來,伊笙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抱頭,“好漢饒命!”
明朝聞摘膠手套的動作頓了一下,十分困惑自己怎麼就又把她嚇到了?他明明很努力的在控制表情了啊。他緩了幾秒,放下刷子,摘下膠手套,深呼吸一次,走到鏡子前,照了照自己。這不挺好的嗎?甚至可以稱得上和顏悅色。
他努力扯了扯脣角,重新樹立起自信,走到伊笙面前,想要將她扶起來,就見女孩突然尖叫起來,嘴裡胡亂嚷嚷着:“殺人是犯法的,情節嚴重的還會槍斃!你就算是把現場打掃的再幹淨,警察蜀黍也會找到蛛絲馬跡,把你繩之於法!還有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天天在你枕頭邊上詛咒你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朝聞的手再次頓住了,這次不止是頓住,甚至有些氣餒,在心裡嘆了口氣,站直身子,放緩了語氣說:“我就是想打掃打掃衛生,沒想殺你。”
抱着頭渾身哆嗦的伊笙,睜開眼睛,從胳膊肘縫隙裡往外看,就見居高臨下看着她的男人,雖然一臉的冷硬,黑眸冷冰冰的盯着她,但似乎真沒有動手的打算,勁瘦腰間圍着的黑色圍裙上仔細看還繡着一隻貓,也就是這隻貓化解了他身上大部分的冷硬,讓畫面看起來莫名有點萌。
“你……你幹嘛在我的住處打掃衛生?”她放下抱着頭的胳膊,試探地問,但是睜圓的杏眼裡,還滿是警惕,“跟……跟蹤也是犯法的。”
“我住這裡。”明朝聞指了指旁邊的一扇房門,又指了指樓梯,強調:“確切地說,我在打掃自己住處的衛生。”
“你住這裡?”伊笙聲音都拔高了,“我怎麼沒見過你?”
“剛搬過來。”明朝聞說着黑眸冷冰冰掃了她一眼,“你可以讓開了嗎?我要開始清理地面了。”
伊笙這才意識到自己還一直坐在地上,忙站了起來,就見他熟練地走到角落都雜物櫃裡,拿出吸塵器,開始吸塵,吸完塵又拿出了蒸汽拖把,細緻地將二樓所有房間的地面都拖了一遍。
伊笙就在角落裡傻站着看着他吸塵拖地,灰濛濛的地板漸漸在他的手下變得潔白閃亮,光可鑑人。
做完這一切,他提着他的清潔工具,走下樓,伊笙忙跟了過去,在他拿出廚房專用清潔液開始打掃廚房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問出心中困惑:“你……你們醫院效益是不是不太好?怎麼下班了還兼職保潔?打掃一次房東給你多少錢?”
看他這架勢,嫺熟專業,再加上男人力氣大,他打掃過的地方,可真是拿放大鏡都找不出塵土,如果他價格不高的話,她真的很想請他去打掃打掃她的狗窩。
明朝聞三五下將燃氣竈拆了,開始一點點清理縫隙裡的油煙污漬,頭都不擡,“這是我的興趣,不收錢。我們醫院效益還行。”
“興趣啊。”伊笙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醫生壓力確實挺大的。”她家的醫生們也都有各自的解壓方法,她爸愛唱歌劇;她媽愛教訓她;她哥閒着沒事就去打打拳擊。但通過打掃衛生來解壓,還真是頭一回聽說。
“這興趣挺好。”伊笙笑着補了一句,“有益身心健康。”
明朝聞停下手裡的動作,回頭看她,黑眸裡冷冰冰的,盯着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