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打我們的代價太大了。”
這還是張大雲第一次這麼直白的反對楚雲飛的作戰部署。
指揮部內。
張大雲、邊富成兩人沉默着看向楚雲飛。
氣氛是說不出的古怪。
張大雲接着補充了一下自己的觀點:“農墾兵團不能動的情況下,把建設兵團之中打過仗的老兵都派上去補充一下呢?這麼打,我真怕第四步兵團撐不住。”
楚雲飛沉默不語,只見他面色如常。
邁步拿起了放在彈藥箱上面的光華牌香菸。
劃燃火柴後。
接着點上了一根含在了嘴巴之中。
濃烈的刺激讓楚雲飛咳嗽不已。
不知道是煙氣嗆的還是什麼原因。
此時的楚雲飛眼睛之中滿是血絲。
“一個主力團對抗日軍主力部隊,我們的傷亡,很難得到有效控制啊。”邊富成深知楚雲飛此時的壓力:“總座,要不再等等?等到日軍繼續消耗兵力,或者等蘇聯人或者美國人新一批的援助抵達。”
“實在不行,就等第十步兵團、第六步兵團形成戰鬥力再進攻,日軍現如今的狀態絕對撐不了三半個月!”
邊富成也是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三個月、我們有這麼長的時間嗎?”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如果不能夠在九月份之前結束山西戰事,我們就很難再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南昌會戰結束之後,小鬼子一定有餘力抽調部隊增援華北方面軍,他們只是現階段將精力放在了九戰區那邊,他們的國力遠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楚雲飛的話語之中滿帶着憂慮。
說他功利也好,說他“野蠻用兵”也罷。
但這場戰爭對於國人來說,自然是越早結束就越好。
何況這樣的好機會真的是很難再次獲得。
九戰區正在進行的南昌會戰。
國軍調動兵力約二十三萬人,日軍動用的兵力約十二萬人。
敵我雙方動用的兵力多達三十多萬人,幾乎可以說是當前雙方軍力的極限。
相對比而言。
山西會戰目前爲止的參戰兵力也才堪堪達到十三萬人。
日軍八萬,他們五萬。
以他們現如今的兵力。
即便是楚雲飛安排好了每一步的打法。
每一場戰鬥都打出1:3,1:2的交換比,日軍仍舊佔據着近乎碾壓式的兵力優勢。
就算算上這羣已經開始按照楚雲飛計劃行動的友軍部隊又怎麼樣呢?
張大雲、邊富成兩人都十分清楚。
楚雲飛此舉是想要依靠麾下的官兵撬動整個山西會戰。
而在這種情況下。
被抽調兵力之後的各條戰線勢必會面臨更大的壓力。
甚至去完成那看起來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不僅僅要抽調第二步兵團南下。
將第四步兵團的側背露出來。
還要將娘子關一線的第八步兵團抽調,前往支援第二步兵團,以解南線之危急。
在一切都順利的情況之下,而後合兵一處,打垮新編第三十七師團,奠定此次山西大戰的勝局。
但實際上呢。
這同樣會導致第四步兵團需要面對第三十七師團、混成第三、第四旅團的夾擊。
娘子關那綿延的戰線所剩兵力不多,勢必會稀薄無比。
狡猾的阿南惟幾絕不可能會放過這個攻克娘子關,截斷他們退路的機會。
一旦南線進攻盂縣的日軍,與進攻娘子關、平定一線的日軍完成合圍。
屆時,整個八十八集主力將會處於日軍的包圍圈之中,那就是甕中之鱉!
這樣的打法完全就是一次風險極高,但同樣收益極高的豪賭。
包括他楚雲飛自己。
本身也成爲了這盤期盼之中最爲耀眼的那顆棋子。
“總座,這樣的打法實在太過於激進了,我們一共就這麼點本錢,萬一出了點什麼差池,指望咱們的友軍有能力解圍也不現實啊。
再說了,第四集團軍抽調的部隊抵達晉東南都需要五天的時間。
他們的三十八軍,也僅僅只是能夠解林縣之危啊。”
“這已經足夠了。”楚雲飛語氣平靜:“李魁山對我們這支部隊是有感情的,我對他的爲人也很清楚,他不可能不出死力。”
“那總不能這仗打完,把我們八十八集都打廢了吧?”邊富成此時接過了張大雲遞過來的香菸:“半年之後捲土重來,咱們的戰鬥力能恢復嗎?”
楚雲飛:“一定能!”
他抽完了叼在嘴巴之中的光華牌香菸之後,右手捻滅了手中的菸絲,平靜強調道:“只要能打垮日軍第三十七師團,光復太原,將日寇驅逐出晉中地區,穩固長城戰線,我們花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可八十八集遭到重創之後,誰能守得住這些已經奪取的陣地,六集團軍,還是十四集團軍?”
“他們的狀態也不好!”張大雲還想再勸。
張大雲和邊富成並非是想要中止本次的戰略反攻計劃,他們也僅僅只是想要更加穩妥一下。
等到任何一條戰線的局勢好轉之後,再進行相應的兵力部署調動。
而現如今的一切,就好像是忽然之間的趕鴨子上架一般。
楚雲飛在三維立體作戰地圖之中能夠發現這樣的戰機。
但相應的情報和信息並不足以支撐做出這樣的戰略決策和判斷。
楚雲飛別無選擇。
他只好依舊耐心解釋:“這個國家不是隻有我們纔是抗日武裝力量,就算我們都戰死在了戰場上,我們的友軍照樣能夠將小鬼子趕出中國去。”
“這一次也是我們能夠抓住的唯一機會,大雲,我們沒有選擇。”
“先給錢兆友、羅衛國兩人下命令、等第八步兵團抵達盂縣外圍之後,第二步兵團劉旺所部再脫離北線戰場繞道南下同時抽調突擊團,運動至陳家莊一線,準備側擊敵進攻主力側背。”
“另外,使用原密碼本,告知二戰區長官司令部,我部準備與敵在五臺地區決一死戰!”
突擊團牽制四倍於己的敵人,現如今已經傷亡了三分之一。
而現如今,又要承擔最爲危險的重任。
如果真按照楚雲飛的命令執行下去的話,突擊團這一仗也要垮。
“總座”張大雲沉默着嘆了口氣:“我們的軍官、戰士勇敢、頑強,不怕犧牲,但這一仗,我想不明白爲什麼要這麼打。”
楚雲飛目光出神,此時的他已經沒有耐心解釋下去了:“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大雲,再過幾個月你就想明白了,現在想不明白沒關係,執行我的命令,有任何的問題,我會承擔相應的責任。”
“是!”張大雲身姿一挺,腳步鏗鏘,快步去擬電報。
楚雲飛清楚的知道日軍將戰略重心放到華北之後,他們的兵力究竟有多少。
也清楚的知道日軍國力的極限究竟在哪裡。
他們之前取得的勝利,間接性的導致日軍開始想辦法從海軍方面抽取部分的資源給予陸軍。
這會導致日本的陸軍軍力勢必會隨着時間的增多而提高。
楚雲飛清楚的日本迫切需要的石油資源在東南亞,而不在國內。
正如日本內閣,一衆軍政要員也清楚,所以他們纔會如此大力的發展海軍。
纔會有陸海之爭。
侵華戰爭對於日軍而言,完全就是賠本生意。
其國內所謂的不擴大派,並非是人們想象的和平主義者。
而是認爲全面的侵華戰爭無法帶來全面、實質性的戰爭利益。
更重要的一點。
楚雲飛清楚的知道當整個日本弟國陸軍,這個暴力集團自上而下執行三光政策,他們的破壞性有多大,行徑之惡劣,連野獸都不如。
是戰爭,就會有犧牲。
犧牲是戰爭勝利的基石。
戰爭對一個民族的忍耐力也是最大程度的考驗。
楚雲飛也不是鐵打的。
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同樣也十分煎熬。
三維立體作戰地圖不是萬能的。
即便是開着五十公里的全圖。
楚雲飛也只找到唯一一個在這個時間點戰勝華北方面軍的機會。
風險很高,高到包括他楚雲飛在內都一定的概率死在戰場上。
可他捨不得放棄,更不敢放棄。
他所做的一切。
均是爲了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再說了。
當兵的不上,誰上?
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
家國淪喪。
他們這當兵的有取勝的機會就絕不能退。
他們退了,山西地區的老百姓們怎麼辦?
退了就是敗了,慘敗!
難不成還要上演一次太原淪陷的慘劇嗎?
這他媽的絕!對!不!行!
他楚雲飛就在這裡,和他的弟兄們一起。
以自身爲餌,以國民革命軍最爲精銳的王牌攻擊軍爲餌。
他就不信,這羣狗日的小鬼子會經得起這麼大的誘惑。
娘子關地區。
磨河灘指揮部。
錢兆友身上的軍裝像是剛剛打理好一般,一塵不染。
在整個部隊之中,就數他的軍人形象最好。
即便是在戰火之中摸爬滾打,等到有時間打理自己的時候。
錢兆友永遠是那副乾乾淨淨的模樣。
“參座,總指揮部急電。”
“放桌子上。”丟下了手中的饅頭,錢兆友快速拿起了旁邊的電報。
看着從總指揮部發來的電報內容後。
錢兆友一時間也是眉頭緊皺,心中並不平靜。
他第一時間要求覆電指揮部,覈實電報內容是否正確,同時命人將第七步兵團團長陳澤軍、第八步兵團團長郭彥政叫到指揮部。
四十五分鐘之後。
機要員重新將覈實好的電報遞給了錢兆友。
仔細掃了兩眼之後,錢兆友察覺到了楚雲飛的決心。
也從這樣的戰略選擇之中感受到了緊迫。
他猜測。
楚雲飛大概率是察覺到了情況不太對勁。
爲了印證自己的猜想,他當即派人將駐娘子關地區的美國武官史密斯道格拉斯上校叫來了指揮部。
簡單的寒暄了幾句之後。
錢兆友便單刀直入的開口說道:“史密斯上校,我們之間認識已經快一年了,說起來也算是老朋友。”
史密斯上校咧嘴笑了笑,出於對中國文化的瞭解,他已經猜到了錢兆友想要說些什麼了:“當然了,錢將軍,有話您直說。”
“近來國際局勢略有緊張,歐洲方面是不是會有什麼大動作?”
翻譯說完之後,史密斯收斂了笑意,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很抱歉,錢將軍,這不是我們合作協議之中規定的部分,我無法像您透露我方的機密。”
錢兆友此時也算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史密斯表現的越是認真,就越代表着歐洲那邊局勢的緊張。
旁敲側擊的詢問了幾句之後。
郭彥政率先趕到了指揮部。
以需要進行軍事會議爲由,打發走了史密斯。
並且將手中的電報遞給了第八步兵團團長郭彥政。
“這”郭彥政掃了一眼,也是疑惑不已:“我們一撤,七團只能棄守現有的防禦陣地,以一個主力團對抗日軍一個師團,這怎麼打?”
“北面戰事吃緊、楚長官的意思很明朗,優先確保擊潰三十七師團,這樣才能盤活整個戰場。”
“咱們前端時間的蠶食不是白打了嗎?”郭彥政顯然是想不明白。
很快陳澤軍也抵達了指揮部。
“報告。”
“進來。”錢兆友撇了一眼陳澤軍,低聲詢問道:“你軍帽呢,怎麼不見了?”
“接到通知之前在前沿觀察敵軍情況,被狙擊手打了一槍,還好我命大,只是帽子掀了出去。”陳澤軍彷彿心有餘悸。
錢兆友只好叮囑道:“哪怕是觀察敵情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太靠近一線。”
“另外,楚長官准備抽調八團支援二團、以解北線之圍.”
“那就是說我們七團要和一整個師團對抗?”陳澤軍雖然擅長防禦作戰,擅長土工作業。
但這個任務,聽着就覺得有點離譜。
“當年,我們358團和你們一樣的兵力,就是從乏驢嶺一路打到了壽陽,依託有利地形,節節抗擊。”
陳澤軍搖了搖頭:“當年楚長官還有緊三十門的山炮野炮,可我們沒有,全團現如今僅剩下不到十四門的直射火炮、這其中還有十門是三十七毫米口徑的戰防炮。”
錢兆友試圖讓陳澤軍換一個思路:“不和日軍拼消耗,討到便宜咱們就撤,只要不虧本,哪怕最後丟了娘子關,楚長官怪罪下來,責任我來承擔。”
陳澤軍有些無奈:“參謀長,咱們攏共四千人,對手一個師團保守估計一萬人,敵軍還有105毫米口徑的榴彈炮、大量的山野炮,這怎麼打..”
“不是沒有援軍,十八集團軍的部隊目前正在主動出擊,他們也會對第一百零八師團進行牽制,他們的第一百一十五師主力部隊,正在像石家莊側後方移動,佯作進攻狀態。”
十八集團軍?
就他們那個戰鬥力,哪怕真的攻堅小鬼子都不一定回援。
陳澤軍對十八集團軍也不是不瞭解。
他依舊保持沉默。
抽走第八步兵團,娘子關一線拼老命也守不住。
見陳澤軍不說話。
錢兆友也是頗爲罕見的動了怒:“有什麼話你就說,不過你說話之前要先摸一摸自己的下面,還有沒有卵子,是不是個男人!”
陳澤軍本就是小年輕,即便是歷練之後沉穩了不少,但在這個時候他也不會縮頭。
“命令已經下來了,我在這裡先表個態,只要我第七步兵團還有一個人在,就沒有一頭小鬼子越過娘子關。”
“給我坐下!”錢兆友瞪了一眼起身的陳澤軍。
“我還是那句話,依託有利地形,節節抗擊,做到積小勝,穩中求勝,我們在娘子關一線修了這麼多的防禦工事,爲的是什麼?”
陳澤軍點了點頭:“至少給我們半天的時間調整和收縮兵力部署,不然一旦日軍察覺到不對勁,很容易集中兵力一股腦的打過來。”
“那好,就這樣。”
陝西。
第三十四集團軍司令部。
胡宗難看着手上的這封委座手令。
一時間百感交集。
楚雲飛是鐵了心以自身所部爲誘餌,在五臺地區與日軍展開戰略決戰。
這種決心,是常瑞元此前下令都無法改變不了的。
就好像是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亦像是孤注一擲的賭徒。
只不過胡宗難思慮了半天,也沒有考慮到楚雲飛梭哈的理由。
從另一個角度看的話。
三十四集團軍入晉,對於閻老西而言無異於引狼入室。
而現如今的閻老西,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
只要能夠找來援軍,只要能夠趕走小日本鬼子。
胡宗難和他麾下的中央軍賴在山西不走又怎麼樣呢?
“總座閻百川這是?”一旁的參謀長羅列對閻老西並無多少的敬意。
他是黃埔四期生、胡宗難的主要幕僚以及心腹之一。
對於閻老西這樣的地方實力派,一直秉持着敵視的態度。
胡宗難冷靜分析:“二戰區戰況吃緊,楚雲飛所部有傾覆之風險。”
“雖然這個時候入晉作戰時機不對,可還是需要執行老頭子的軍令。”羅列出聲提醒。
胡宗難看着手上的這封電令,思索了半天之後還是打了折扣:“調範漢傑所部第二十七軍入晉馳援,劃歸十四集團軍指揮。”
“總座三思,交由白長官指揮的話,二十七軍一仗打下來,可能就打沒了,還不如交由閻長官指揮,也算是賣他一個人情,戰鬥結束之後,雙方也好溝通。”
“那好,給二戰區長官司令部,以及範漢傑發電,他們將劃歸二戰區閻司令長官指揮,期待重創日第二十師團,創造佳績。”
“是!”
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隨着第二戰區、第八戰區的動作接連不斷。
本應該有所顧慮,甚至投鼠忌器的杉山元此時卻是彷彿看到了勝利曙光一般的興奮。
“我們的對手似乎已經沉不住氣,仿若即將溺死的泳人,在進行最後的掙扎。”
山下奉文沒有說話。
他高大的身軀站立在一旁,依舊保持沉默。
在杉山元的注視之下。
片刻後山下奉文才甕聲道:“敵軍似乎有收縮兵力的趨勢,一旦讓他們佔據五臺山區的地形,勢必會對後續的戰爭態勢有所影響,職建議優先考慮擊潰盂縣、娘子關地區的之敵,達成合圍。”
在杉山元、山下奉文等人看來。
這些本應該繼續保持對峙態勢的國軍其他作戰部隊,以及八路軍部隊。
此時主動出擊的根本原因是:在他們的圍攻之下,八十八集團軍定然已經支撐不住了!
要知道日軍方面爲了這場戰爭戰爭消耗了不少的戰略資源、以及軍事物資儲備。
打了半個月,光是最近七天的戰鬥,其中75毫米口徑以上的炮彈就打出去了四萬發。
這還沒算上他們的九二式步兵炮、以及擲彈筒這種支援武器,以及天空之上投擲航空炸彈的航空兵部隊。
楚雲飛所部能有多少的兵力,能夠撐的住這樣的狂轟濫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