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同行是冤家”,安生這才明白,這位林彎彎姑娘怕是把自己當做她的對手了,所以再三挑剔,總是要數落她的不是,貶低她,從而擡高她自己。
安生頭也不擡,專心致志地處理手中銀針,原本無意與她爭辯,但是她這樣一再質疑,就有些惹火。
安生輕描淡寫地道:“是我疏忽了,我應當等着你們將專用銀針拿來,再行醫治的。”
那姨娘頓時語結。
安生一句話就將責任推諉給了她們。
既然這般講究,就應當提前將一應用品準備齊全的。等到人家大夫來了,再橫挑鼻子豎挑眼,說這些風涼話,那不是給自己打臉嗎?
林彎彎鄙夷地笑笑:“我們官醫從來不會用這些歪門邪道。就憑藉幾根銀針,能有什麼用處?”
安生微微一笑:“傷筋動骨不同於其他病症,不可能立竿見影,一次治癒。但是總是會有效果。林姑娘若是有其他的醫治方法,儘管用就是。”
安生話不多,也極客氣,不像林彎彎那般犀利。但是每一句話都說在了點子上,直接打臉。
林彎彎自然是無計可施,否則喻驚雲也就不用專程跑去將安生接進侯府裡來了。安生的到來,原本就是對她醫術的一個諷刺。
帳子里老夫人眯起眼睛,呼吸清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卻將二人一問一答全都聽在了耳裡,微微一笑。
安生不待林彎彎說話,自顧回了牀邊,撩開老太君身上的毯子與衣裳,柔聲道:“老太君,我要開始行鍼了,您若是覺得不適,便知會一聲。”
老太君輕輕地“唔”了一聲,好似睡意朦朧。
安生立即開始行鍼,提插捻轉,將適才林彎彎帶來的不快拋諸腦後,專心致志,一絲不苟。
過了約有兩柱香的時間,安生收起銀針,緩緩吐出一口氣:“老太君可覺得好了一些?”
老太君身子略有僵麻,在婆子小心攙扶下,慢慢起身,坐起身來,小心活動活動腰:“感覺輕巧了許多,沒有適才那般僵硬,但是仍舊忍不住有些疼痛。”
安生低低地“嗯”了一聲:“這是傷到了筋骨,不是一兩日就可以痊癒的,需要慢慢將養。配合着藥敷,事半功倍,效果更好。”
老太君尋個舒服的姿勢,緩緩地靠好:“那以後也要多麻煩你了。”
安生低眉斂目:“老太君說話客氣,安生願意爲老太君效勞。”
喻驚雲一直候在外間,聽到裡間說話,知道已經鍼灸完畢,撩簾進來,接話道:“既然如此,祖母,不若就讓安生在我們府上小住幾日,待到你腰好轉一些,再回去。”
安生一驚,慌忙婉拒:“不用這樣麻煩的。我自己有馬車,每天按時過來就好。”
老太君看一眼喻驚雲,呵呵一笑:“安生丫頭說這話纔是客氣。驚雲這個辦法倒是不錯,你不如就暫時住到我侯府裡來,除了每日給我行鍼,也可以陪我老婆子說說話解悶。”
安生心裡記掛着要去藥廬尋冷南弦,忙不迭推諉:“我每日還要去藥廬裡向師父學習醫術,一日也不敢懈怠,多謝老太君好意。”
喻驚雲衝着老太君擠眉弄眼,老太君假作虎了臉:“怎麼?讓你在我侯府住上幾日,陪我這個老婆子說說話都不願意?又不會耽擱你很長時間。”
老太君這樣說話,安生自然就不能再推拒。
“安生只是害怕多有打擾,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老太君這才呵呵一笑:“這就對了,有你守在我跟前,我這老腰一定好得快。”
喻驚雲終於得逞,滿心得意,衝着安生展顏一笑:“我這就下去安排。”
老太君沒好氣地道:“這種小事還需要你親自安排?院子裡那麼多人,交代給她們去就可以了。害怕薄待了安生不是?”
喻驚雲在老太君跟前,完全就是一個小孩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有,就是她人生地疏的,府裡也沒有個相熟的人,這住的地方......”
老太君對於喻驚雲心中所想早就瞭然,笑着吩咐一旁的婆子:“指使個人,去把靜姝閣好生收拾收拾,燃上紅羅炭用熱氣烘烘,給安生姑娘住。”
喻驚雲聞言大喜,滿面紅光:“多謝祖母。”
老太君笑嗔着看了他一眼,帶着揶揄:“如此可如了你的意?”
喻驚雲尷尬地輕咳一聲:“祖母您是不知道,安生這雙生香妙手可不僅僅只會請脈行鍼,最爲拿手的,還是廚藝。回頭讓安生好生給你做兩道菜嚐嚐。”
老太君“呵呵”輕笑:“只要你捨得就好。”
這話一語雙關,直接將安生羞了一個大紅臉。
喻驚雲已經對她表明了自己的心跡。因此她變得比較敏感。老太君這樣想而易見地調侃,擺明就是已然知道了喻驚雲與自己之間的事情。
他應當不會吵嚷得人盡皆知吧?若是如此,自己見了這侯府的人,豈不尷尬?
安生嗔怒地瞪了喻驚雲一眼。喻驚雲只是抿脣得意一笑。
兩人退出老太君的房間,安生蹙眉質問喻驚雲:“爲什麼要讓我住在侯府裡?”
喻驚雲無辜地眨眨眼睛,直白道:“因爲這樣我就可以天天見到你,不用再挖空心思尋藉口,去你府上找你。”
安生看看身邊有人,有些話實在不適合現在向着喻驚雲挑明,不得不嚥了下去。
“可是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不就是想要去藥廬見冷南弦嗎?還差這麼兩三日?我祖母腰疾好了,自然也就送你回去了。”
“說話算數?”安生氣哼哼地問。
喻驚雲蹙眉望着安生,多少有些不悅:“讓你留在我侯府,有這麼委屈嗎?迫不及待地想走?若是我想留你一輩子呢?”
安生慌亂地看一眼喻驚雲,咬咬下脣,不得不說:“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
喻驚雲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捉起她的手:“我帶你去你的院子。”
安生輕巧地便掙脫開了。
“被你府里人看了去,我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喻驚雲邪魅一笑:“那便與我同流合污,洗清了做什麼?”
安生扭過臉去,不再搭理他,徑直離開了老太君的院子。
待到身邊沒有僕人,安生方纔忍不住與喻驚雲說:“喻世子,我想有些事情您可能有所誤會,安生敬慕您是位蓋世英雄,又對安生有恩。但是,上次您所說的事情,安生仔細想過了,我覺得你我二人身份懸殊,或許真的不是很合適。您貴爲侯府世子爺,值得更好的姑娘。”
喻驚雲望着她眸光閃爍:“難道這就是你思考了幾日過後給我的答案?”
安生點點頭。
“出身對於你們而言,真的那麼重要嗎?在我喻驚雲的眼裡,那就是狗屁,我不在乎。”
“您可以不在乎,我也可以不在乎,但是別人在乎。”安生一本正經地道:“如今滿長安的人都在說我夏安生高攀了你世子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喻驚雲低啞一聲輕笑,充滿了魅惑:“你適才氣鼓鼓的樣子,的確有點像是癩蛤蟆。”
安生一時氣結:“我在說正經的。”
喻驚雲依舊嬉皮笑臉:“本世子像是不正經的人嗎?”
“我們不合適,我留在侯府裡,更是不合適,會令別人誤會的。”
“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他一味地插科打諢,令安生有些無可奈何。
喻驚雲卻是陰謀得逞,笑得愈加得意,追在身邊,饞着笑臉道:“你可不要忘記了,你還欠我一頓席面呢,什麼時候補償我?”
“我已經還了。”
“上次那怎麼能算?也未免太過於敷衍了吧?”
平心而論,的確是有點敷衍。
安生停頓下腳步,望着喻驚雲,極其認真道:“等我回了藥廬,再補償你。”
喻驚雲面色明顯一黯,繼而很快就恢復了嬉笑:“難道現在不可以嗎?”
“現在我是你侯府的客人,下廚做菜,你不覺得自己很沒有面子麼?”
喻驚雲撇撇嘴:“臉面可以吃麼?”
安生一臉嚴肅:“喻世子,我想先去一趟藥廬,有些誤會,我迫不及待想要與師父說清。”
喻驚雲默然片刻,方纔點點頭:“好,你先住下來,回頭我回稟過祖母,帶你一起去。”
他得意地一指不遠處一座有人來人往的小院:“那裡就是你的住處了。”
小院看起來環境清幽雅緻,還不錯。正是春寒時節,院子裡有臘梅綻放,一樹鵝黃,自遠處便能聞到臘梅濃郁的香氣。
向陽處,幾個修剪得頗有韻味的假山盆景,仍舊鬱鬱蔥蔥。
喻靈素正站在院子裡,指揮着下人來往忙碌。
如今氣色已然大好,又穿了一身桃粉色銀鼠滾邊裙,映襯得人面桃花,亭亭玉立。
她一眼便見到了喻驚雲與安生,笑吟吟地上前,衝着喻驚雲福了一禮,方纔扭臉對着安生燦然一笑:“安生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安生因爲上次冷南弦的話,對於這位喻靈素姑娘略有提防,笑笑客氣道:“有勞靈素姑娘了。”
喻靈素輕輕柔柔地道:“安生姑娘怎麼這麼客氣?上次援手之恩,靈素還一直沒有時間報答。這次聽聞你能在侯府小住,不勝欣喜,自然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薦,接下這個差事。以後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開口,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