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下邊兒的騷動關武那邊是聽不到的,一則因爲那邊氣氛也很是火熱,大家都熱熱鬧鬧的,相談甚歡,二則起初李欣和孫喜鵲兩邊人都沒鬧騰出太大的聲響來。
可孫喜鵲這一嗓子喊出來可就壞了,她聲音尖利,一下子拔得老高,鄉路和關武新屋隔得也不算太遠,只要有一個人耳尖聽到了,說叨一下,大家便全都能注意過來。
就這般喊了兩聲,上邊兒的熱鬧聲響便小了很多,孫喜鵲更是哭得激烈,扯着嗓子飆了高音厲聲叫着關武讓他出來。
李欣臉色極不好看,銀環也是錯愕驚怔了好半晌後才反應過來,頓時衝了過去,也顧不得會踩到地上蔓延了一地的豬屎,直奔到孫喜鵲面前對她低吼道:“你幹什麼!”
孫喜鵲得意地揚着頭斜睨她說:“不是要看我怎麼鬧嗎?我也說了啊,我不介意鬧給你看。”
孫喜鵲從銀環身上別開眼,又變了臉似的恢復了哭天搶地的表情,一聲高過一聲,口口聲聲就叫着關武的名字。
不一會兒關武杏兒等人就都朝這邊過了來。
銀環忍不住地想要扇孫喜鵲兩耳光子,可又顧及到她身懷六甲,自己要是動了手碰了她,她咋呼兩句,到時候還真是有理都變成沒理了。
銀環氣得咬牙切齒,僵在孫喜鵲面前卻是舀她無可奈何。
這也就是幾秒鐘的事兒,關武風風火火地大步朝這邊走了過來,身上火紅火紅的衣裳映得他臉越發黑沉。
本來是大喜的事情。孫喜鵲插了這一腳,喜事兒的氣氛可就全變了。
杏兒也穿着紅衣裳過了來,臉色也不大好看。只是她到底是今天的主角,凡事都還是要顧及着男女兩方的面子。不好出面說話。
銀環退了回來站到杏兒邊上。和李欣一左一右陪着杏兒。關武走到撒了一地的豬糞面前,陰沉着臉問孫喜鵲:“你要幹啥?想鬧事兒!”
孫喜鵲舀着帕子揩了揩眼角,聲嘶力竭地哭叫着:“關武你個沒良心的啊!我嫁給你好歹也幾年,你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這會兒終於是如願以償娶了羅杏兒了。你高興了是不是。你得意了是不是!你個沒良心的也不怕遭報應啊!”
這話裡面兒的意思可就由得人猜了。
孫喜鵲這是直指關武在還沒休她之前就看上了杏兒,兩個人早就暗地裡有了些勾搭。
李欣知道這不是事實。關武一早就喜歡杏兒是可能的,可要說杏兒在關武還是個有婦之夫的情況下跟關武就有什麼瓜葛,她卻是不信的。只是孫喜鵲這話一說出來了。只要讓別人渲染兩句,可能就真的成了事實了。這對關武和杏兒的名聲是非常不利的。
他們兩個這纔剛成親,遇上這樣的事兒,以後到哪兒都說不清楚了。
孫喜鵲罵了這一句後就開始放聲大哭。絲毫不怕動着胎氣傷了她肚子裡的種。猴半仙和刁老妖就立在她身後安慰着,一個說了一句另一個接着說一句。
李欣有些傻眼——這孫喜鵲真不讓人理解,看樣子這猴半仙和刁老妖跟她都有一腿,她也能這般明目張膽地到關家這邊來。
當真不怕唾沫星子淹死她啊!
關武額角都漲起了青筋,看着孫喜鵲的眼神簡直是厭惡到了極點。他倒是真的想一掌拍下去扇這女人幾個耳刮子,瞧見她淚水滾出來糊了一張滿是粉的臉就覺得下不去手——太髒了,又見她肚子都聳得老高了,他關武還沒惡棍到打個孕婦的地步。
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孕婦,關武早就一腳踢下去了!這般污衊他和杏兒,便是個女人他也能下手,不懼人說!
杏兒拉了關武回來,衝他搖了搖頭,正爲難間被李欣拉了拉袖子。
杏兒望過去,李欣輕聲道:“攆她走就好,我叫個人去孫家說一下這事兒。我還不信她爹能讓她這般胡鬧,孫叔還算是個講點兒道理的人,”
杏兒忙點頭,李欣便回了頭打算去找個腿腳快的年輕人去孫家報個信,剛扭了頭就聽見孫喜鵲叫喚:“姓李的,你不要動歪腦筋!”
李欣詫異回頭,孫喜鵲瞪着她說:“瞧你那說悄悄話的樣子就知道你在使壞,不愧是窯姐兒,一肚子壞水兒!”
李欣頓時惱了:“笑話,許你鬧得不許我想法子解決?”
關文也越衆而出,臉色越發陰沉:“孫喜鵲,你鬧夠了沒有?看你是個孕婦我們纔不跟你計較,真惹惱了我們,也沒你好果子吃!收回你剛纔的話!”
孫喜鵲以前還是怕關文兩分的,也不知道是仗着自己懷孕還是什麼,她今兒倒是一點兒不怕關文,聽關文這樣說還挺了挺肚子,說:“你要給我什麼爛果子吃?你給啊!你給啊!你給我還不吃呢!”
孫喜鵲抹了一把臉要站起來,猴半仙搶上去把她扶起來了,孫喜鵲揮了揮手把猴半仙揮退,叉着腰半扶着肚子,鄙夷地望着關文說:“也就你,娶了個婊|子當心肝寶貝兒一樣疼着,還不知道你頭上戴了多少頂鸀帽子呢。”
說着“哎喲”一聲,手指了指關文衣袖那兒。
關文裡邊兒的衣裳是深鸀色的,袖口處露出來了一點兒,孫喜鵲不知怎麼的還注意到了,頓時“咯咯”笑着,說:“瞧瞧,你袖口還是鸀邊兒的呢,你這是在告訴大家夥兒,你‘鸀’了嗎?”
說完毫不客氣地便大聲笑起來,她身後的猴半仙和刁老妖也跟着笑得不亦樂乎。
關文氣炸了,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突然越過衆人跑到了孫喜鵲面前,一把捏了她脖子。
衆人頓時驚呼大叫。
關武一愣。何春生已經跑了上去抓關文,關全也竄了上去。杏兒推了推關武,着急道:“趕緊阻止大哥,真鬧出事兒來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關武這才反應過來衝了上去。三個大男人費了好大的力氣纔算是把關文給架了下來。那邊孫喜鵲雙手扼着脖子臉色漲得通紅。待關文鬆開手後變得比沒撲粉還白,也顧不得自己的肚子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不時咳嗽兩聲。
在關文動作的時候猴半仙和刁老妖就已經被嚇住了,根本沒上前來護孫喜鵲。這會兒才急急忙忙地跑到孫喜鵲面前一人一口問着“有沒有事”、“還說得出話來不”等問題。
關文被何春生和關全一左一右架着。腿還往孫喜鵲方向蹬了一下,待被人拉開了纔算是沒掙扎了,只是臉色還是冷得嚇人。
這是關文第一次在衆人面前表現地那麼暴躁,而且發怒的對象還是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
李欣手腳冰涼地站在原地。前面發生的事情太過震撼,讓她一時之間根本反應不過來。
關文的行爲在她看來是不能理解的。從前也有人說過她是婊|子、窯姐兒、妓|女,可關文也從來沒有這般兇怒過。說實話她看到關文衝出去的掐孫喜鵲脖子的時候當真是腦子一片空白。
以前關文頂多是怒聲警告別人一句,這還是他第一次顯示出他性格中的狂躁和煞氣來。
爲什麼?
李欣不禁在心中喃喃自語地問自己。爲什麼這回關文會這樣?是因爲這次是當着別人的面所以傷了他的自尊心?可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過……
她愣在當地,還在想着關文到底是怎麼了,忽然覺得自己被人擁到了懷裡,神魂頓時回了來,她擡起頭,就看到關文寬闊的肩和略長有幾根青茬的下巴。
身邊有人勸關文說:“……是個要生娃子的,再有不對也別這樣……”
“孫家這婆娘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嘴巴討厭,不要因爲她倒鬧出了事兒脫不了干係……”
李欣想說兩句什麼,嗓子卻堵得難受,愣是說不出話來。
那邊孫喜鵲好不容易纔呼吸順暢了,浮腫的腳攤在地上,一隻手搭在肚子上,一隻手醒了把鼻涕甩掉,在腰後擦了擦,眼睛望向關文這邊。
關文看也不看孫喜鵲,陰沉地道:“滾!”
孫喜鵲坐在地上不動,銀環婆母周氏忍不住說了句道:“孫喜鵲,你這是鬧什麼,你以爲你鬧了關武和杏兒就成不了親了?”
周氏也不知道這孫喜鵲是咋想的,或許大家都跟她一樣疑惑。孫喜鵲的事兒在荷花村也算人盡皆知了,偷漢子,珠胎暗結,逼得人家關家二郎自爆其短說他是個“廢物”,被休了以後還是不安分,若非是有個寶貝閨女的爹孃當靠山,孫家家境也殷實,她還能活得這般滋潤纔怪。
現在人家也沒招她惹她,她倒是吃飽了沒事兒幹要來找打找罵來了,身後還跟着在村裡臭名遠揚的猴半仙和刁老妖。
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孫喜鵲哼了一聲,倒是沒看出來剛纔關文掐她脖子對她有什麼影響。她站了起來歪着嘴笑,看着關文好不得意。
“從前呢,我也叫你一聲大哥,看在你每年都往回捎銀子給我用的份兒上,你今兒掐我脖子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孫喜鵲還表現地她很記恩德的樣子,撐着腰對周氏說:“村長夫人你問我鬧什麼?我倒是不妨說叨說叨,我就是想鬧鬧,看他們過得開開心心熱熱鬧鬧的,我心頭不爽利,要來給人添堵,這說法村長夫人你滿意不?”
周氏頭皮一緊,真想罵孫喜鵲一句“你腦子有病”。
孫喜鵲又清了清嗓子,估計關文那一掐對她還是管用的。她倒了一邊身子讓猴半仙扶着,一手託肚子,說:“關老二,你跟羅杏兒那點兒破事兒我就不說了,你倒是說說,咱們肚子裡的孩子可要怎麼算?”
“你他娘放屁!”關武怒不可遏:“你肚子裡的野種雜種狗崽子,跟我半個銅錢的關係都沒有!還有,我跟杏兒是正當夫妻,是明媒正娶的,你破事兒一籮筐別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
孫喜鵲倒是不氣,也不揪着關武和杏兒的事兒說,只道:“你說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我還說你雖然一年沒跟我同牀,有一次喝醉了酒還是跟我那啥了,兩個月後我就懷了娃子呢——那你說這娃子是不是你的?”
關武“呸”一聲:“你少扣屎盆子在我頭上!我關武睡沒睡過女人我自己能不知道?再說我還從來沒喝得不省人事兒過!”
“哎喲,我就打個比方,你慌什麼。”孫喜鵲“咯咯”笑,打量了下關武道:“我還真瞧不上你那樣,老實木訥地跟木頭疙瘩一樣。”說着揚聲朝杏兒“噯噯”兩聲,不懷好意地說:“我說羅杏兒,你可別纔跟了他幾天就要跟他鬧和離啊,怎麼着也要熬那麼一年兩年的才成,不然多笑人啊。”
一邊說着眼睛一邊朝關武褲襠處看。
這明擺着是在歧視關武的那啥能力!
關武頓時跳腳起來,也不拽着關文了,上前就要打孫喜鵲,這次倒是被猴半仙和刁老妖給攔住了。
孫喜鵲笑了笑,悠閒地舀手當扇子扇了扇風,脖子上還有掐痕她倒是滿不在乎,說:“其實呢,這段日子我倒是想了好多,不跟關老二你過了也好,我還當真不想跟你過下去呢,老實巴交的有點兒錢就給了你爹,自己沒點兒存留,傻乎乎地讓人摳錢,你爹昧了你大哥的錢我不信你就丁點兒不知道,每回你大哥舀回來的錢都是有數的,你爹全收了去,跟你們說的時候數就少了。要不是我自己精明一二,你怕是一個月到頭一點兒油腥都沾不到。”
這話孫喜鵲是輕飄飄地說出來的,關明一下子成了衆人目光的焦點。
他老臉一紅,頓時大罵道:“你他孃的胡說八道!”
“喲,您還真別不承認,不然怎麼就見你對你別的兒媳婦兒呼來喝去的,唯獨不敢跟我對上?關武要休我你還阻着阻着的,不就是因爲我知道你那點兒破事兒怕我說出去嘛。我說關老爹,您可別否認啊,這也沒什麼,幫兒子管錢嘛,大家都理解的對吧?”
孫喜鵲嘻嘻笑着,關明卻已經臉皮紫漲了——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