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着早飯,便不自覺地想起了晚上太白跟我說的事兒。紫薇,堇年遠在九重天闕的愛慕者,就要來了呢!
心裡想着,便忍不住擡眼瞅堇年,悄悄在心裡把他倆做了一個比較。
紫薇麼,又冷又傲高貴霸氣,這個堇年,相當有些腹黑啊,不過有時候還真是溫和細緻體貼。嗯,看起來這似乎是個不錯的組合。而且紫薇那麼好看那麼優秀,指不定他們就真能一見鍾情呢!
本仙君倒是有心成人之美,可惜啊,我卻不得不搞破壞。其實本仙君也是出於無奈,要不是玉帝老兒,誰有那份閒心幹這事?
其實吧,對於堇年這樣沒有根基沒有依靠的精魅來說,得到高高在上的紫薇帝君青睞,真是一件好事。可惜,我註定要對不住他了。
唉,堇年啊堇年,你可千萬別看上人家,要不然到時候還不知要遭遇什麼……玉帝他老人家的意思明擺着呢!你們兩個的事,後果絕對是你承擔得更多。
雖然之前對堇年印象不大好,但是畢竟現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而且人家對我也是照顧有加,堇年在我心中的形象頓時美好起來。再回想起之前的事,便覺得是自己有些心胸狹隘了。
想那堇年在凡間做妖魅做得好好的,卻稀裡糊塗就捲到了神仙們的破事裡,而且自己還毫不知情,本仙君只是想想,都替他覺得憋屈。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看了他幾眼,這才發現他正看着我。原來我光顧着想心事了,竟沒在吃早飯。
我麪皮有些發熱,忙低下頭,喝粥,吃菜。
今天輪到堇年當值,吃過早飯他便要去宮裡幹活了。臨走前,他看着我,聲音十分溫柔:“我要傍晚才得回來,小蓮要上山採藥,中午也不回來吃飯,你就拿銀子出去吃吧,想吃什麼吃什麼,別擔心銀子。”
我忙不迭點頭。微一偏頭,卻看到小蓮這丫頭捂着嘴笑得不懷好意。也不知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幾乎一整天,都是我一個人在家,我本來就是個喜歡熱鬧的人,這般清靜對我來說實在是一番煎熬。
似乎我自然而然就把這裡當成了家呢。沒辦法,我當神仙本來就是白撿來的大便宜,我做不到像別的神仙那樣無慾無情。
來到凡間,當真是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遇到堇年,也真是福氣。雖說本來該是我去勾搭他的,可結果似乎他對我的態度比我對他的態度更爲熱情。
我因爲那個任務的緣故對他總是刻意疏遠,可是老實說,這事本來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個人待着,就容易胡思亂想。我這麼想來想去,竟覺出堇年無數的好來。反觀自己,真是不大厚道。
冷不丁一隻手拍上我的背,我嚇了一跳。待我回頭看清來人,不禁大喜過望:華元天君。
老友重逢,自然要寒暄一陣。
然後便要扯到正題。我便問他:“你怎的來了?莫不是來看熱鬧的。”口氣頗有些酸。
他笑笑地說:“你真是說笑了,我哪是那樣嬉皮笑臉的神嘛!你的事情我在我哥玉帝那裡打聽清楚了,聽說紫薇已經下界了,我怕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過來幫幫忙。”
我熱淚盈眶,這纔是好仙友啊!
我激動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下界這些天來的苦楚一股腦傾吐出來。末了總結一句:“這種事要做就該派個斷袖來做嘛,叫我來也真是難爲我啊。你說他紫薇犯個事,連累得我跑來凡間受罪不說,把個堇年也牽連了進去,他可什麼都不知道呢!”
華元聽了眼裡精光一閃,道:“聽你這話,竟有些護着堇年的意思,你該不是假戲真做樂不思蜀了吧?”
像華元這樣的神,天生沒什麼幽默感,說起玩笑話來也是一副正兒八經的表情,不過那不和諧的表情看着怪有意思的。
我沒答話,只一個勁唉聲嘆氣,以緩解胸中憤懣。
華元拍拍我的肩,寬慰我道:“其實你也不用這樣。玉帝的意思是讓紫薇歷一番情劫,你只要讓紫薇從這番經歷中有所醒悟就好了,不見得非要去討堇年歡心來刺傷他。”
我點點頭:“既然是這樣,那便好辦些。”
華元接口說:“是啊,譬如你去南天門,是騰雲駕霧去還是走路去,都可以。只要目的能達到,用什麼方法,悉聽尊便。”
停頓了一會兒,華元說:“這下子就看你的了,如果需要幫助,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往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又東拉西扯了一通,華元告辭。
出門草草解決了午飯,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逛了一圈,回來了,又是一個人了。
對着一屋子不會說話的傢俱,本仙君過得十分煎熬。不由得便開始想念堇年,想念他做的美味的食物,想念他溫和的笑意,甚至想起了我們之間點點滴滴的事情。
也會想到小蓮,伶俐又直率的丫頭,那張利嘴倒是很像她主人,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耳濡目染吧。
終於,堇年回來了,我十分高興地迎上去,得到了他回報給我的一朵微笑。
這時,我注意到堇年身後跟了一大羣人,堇年跟我解釋說是要搬家了,搬到上頭賜的府裡去。
原來當這個官這麼好,連房子都給解決了。大夥兒都在忙來忙去的,自然輪不到我來摻和。我看着大家各忙各的,也乏味得很,偶爾插一腳幫忙遞個東西啥的。
終於等到一切都搞定,我站在富麗精緻的大廳裡,看着周圍華麗的陳設,心情很是愉悅。這種風格,很對我胃口啊!
堇年自我身後走來,話語溫柔:“喜歡嗎?”
我不自覺地點頭:“喜歡,喜歡!”
“喜歡就好。”
我暈……堇年怎麼最近變得越來越溫柔了,這還是那個腹黑的比試時凌厲得不得了的堇年嗎?他怎麼了?還有,我咋總覺得這氣氛有點不大對勁……
搬入闊氣的新家,又多了這麼多侍女僕從,周圍頓時熱鬧了起來。我前前後後地轉,越走越覺得這裡不錯,這人間的京城,倒是富貴繁華啊。
然後我就發現府邸旁邊有一座小院落,打聽一下,得出結論,是華元天君住的地方。怪道他說他跟我以後是鄰居,原來是這麼回事。
入夜,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這牀單被子白天看着華貴精緻無比,可晚上真蓋上了卻覺得各種不舒服。伸手一摸,都是花紋繁多的刺繡,沒花的地方滑溜溜的,有花的地方硬邦邦的,在牀上滾幾下,有點硌着皮膚。
而且,這被窩冷冷的,也不及沒搬家前堇年家的那套鋪蓋軟和溫暖。
許是我翻來覆去動靜太大,隔壁房間的堇年也發覺了。他隔着牆壁問我怎麼了。
我怎麼好意思直說,只說自己今晚有些睡不着。
他說我這被子是新的,不及舊的軟暖,又說他那邊換了以前睡的,叫我過去和他一起睡。
我趕緊說不用了不用了,他說他牀大不會委屈了我。
我還是說不用了吧,他說蘇兄你也太客氣了吧。
過了一會兒他輕嘆一聲,又說你這樣翻來覆去的怎麼睡得好,不但自己睡不好也擾人清夢。
我頓時覺得自己十分不厚道,但睡不着確實是件痛苦的事。想了想,我還是去了隔壁。
有堇年的體溫,這邊的被窩暖和多了,而且這邊的被子果真不像我的那樣硬。而且,堇年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馨香,一如我第一次遇到他時他身上的味道,讓人感到舒適。
我躺進去,忍不住抱怨:“官府的人也忒不厚道了,有心把被子搞那麼好看,怎麼就不知道弄得舒服點。”
堇年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朝廷、官場最是冰冷的地方。表面上看去風風光光,誰又知道里頭的酸苦?大家都只注意個臉面,誰又會拿真心關懷你,體貼你?”
我不住地點頭,這話聽起來真有深度。
暈暈乎乎躺了一會兒,我突然想起紫薇的事。於是,我翻身朝向堇年,輕輕喚他。
他沒什麼反應,我當他睡着了,便打算不再打擾。這時他卻出聲問我有什麼事。
我思考着,斟酌着詞句說:“若是有一個男人喜歡你,你會怎麼樣?”
堇年“呼啦”一下翻過身來,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感受到他雙目發出灼灼的光。他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說:“不過就是平常所說的斷袖罷了,喜歡並沒有錯。”
我不禁有些擔憂,但是我又不能說得太露,於是我對他說:“近來大約會有男人來糾纏你,你可要小心了,不要上當了。”
我故意把事情說得嚴重點兒,堇年,你可千萬不要辜負我的好意啊!
一邊堇年卻發出低低的笑,他湊近我的耳朵說:“這人還沒出現呢,我們之間也是八字不見一撇呢,你就吃起醋來了?”
啊?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成了這樣?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才醒悟過來我的話的確很容易讓人想歪……唉,失誤啊失誤。可是,我該怎麼跟他解釋呢?
完了完了,這下子怎麼睡得着?我還在一個勁琢磨,堇年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了,估計是睡着了。
畢竟夜深了,想着想着,我也開始犯迷糊。在夢裡,我一個人獨立雪地,渾身冷冷的。突然,一股溫熱柔軟帶着馨香的氣息將我從頭到腳卷裹,我身上每一處似乎都舒展開來了。
夢裡,我似乎跌進了溫泉裡,舒服得不想離開。我不禁扭了扭身子,發出滿足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