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如刀一般割在臉上,白絨花般的雪片從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潑灑下來,落在樹梢、灌木和田地裡,將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銀白。
巫陽這已經是被逐出神武城之後的第三天了。
按神侍傳達的巫神法喻,他沒有被允許回家探望,而是被士兵直接送出了城外。
當然,這時候他也不需要回家了,因爲那裡已經沒有什麼親人,母親早早去世,父親則沒有一個兄弟姐妹。這個家業,原本就是巫行空靠着自己一人之力建立起來的,當他逝去之後,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
此時的巫陽,雖然身上的衣飾還是原來的錦服,但是滿身滿臉的血污,和遍體的灰泥,使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落魄的乞丐。
剛開始的時候,他坐在城外的官道旁,一整天都沒有挪動過一下。不知道餓,不知道渴,任憑着一隊又一隊或嘲笑或惋惜的人從自己的身邊經過。他沒有心情去理會,因爲在他的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只充斥着一個聲音,那就是那名神侍如寒冰一般的話語:“畏罪自殺!巫行空已經畏罪自殺......”
他不相信,他絕不相信,自己的爹爹會做出交通天宇城的事情來,更不相信他會自殺。這中間,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這所有的關鍵,就在那兩個神侍,還有那個所謂的舉告之人身上。
“有人舉告?什麼人舉告,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捏着他的脖子,讓他把真話吐出來。”巫陽擡頭向天,聲嘶力竭的呼喊着。
但是很快,他的呼喊,就變成痛苦的嘶吼。
Wωω _ttκa n _¢O 因爲這一切都只能是幻想了,他現在已經成爲了一個廢人,一個無法使用武功的廢人。在這個一切以實力說話的大陸上,失去了使用武功的能力,就等於失去了一切。連自己都難以保護,又憑什麼去爲爹爹伸冤報仇?
如今,失去了令人豔羨的七絕劍氣,被強行逐出了王都,面對野外那無數的猛獸和妖物,以及這漫天的大雪,甚至連一點充飢的食物,連一件禦寒的棉衣都沒有的巫陽,還不知道能堅持幾天。
他這個曾經是全神武城最令人羨慕,受無數世家少女青睞的少年天才,難道就要這樣含冤受屈的凍死餓死在這神武都城之下嗎?
漸漸地,巫陽開始覺得身體有些被凍得麻痹了,連思維也變得有些模糊了。好像死,也不是那樣難麼。
就在這恍惚之間,從都城的城門處,隱約傳來了一陣馬蹄飛奔的聲音。在這大雪紛飛的時節,有人會出城,也是一件比較奇怪的事情。
不一會兒,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一列幾匹駿馬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巫陽的視野之內。只是漫天的風雪之中,分辨不出是什麼樣的人。
而那些馬匹飛馳如電,很快便從他的身邊經過。可隨即,就停了下來,並轉回頭來,圍到了巫陽的身邊。
“咦?我還以爲是一個雪人,原來卻是個熟人啊。”
風雪之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高高的馬背上傳了下來,讓已經準備接受命運的巫陽忍不住心中一震。他沒有擡頭去看,便已經分辨出來,那是王堅,那個被他只用了一招就擊敗了的王堅。
他這是想
幹什麼?看自己的笑話嗎?巫陽的心中燃起了一陣怒意,頭腦也瞬間清醒起來。
果然,只聽王堅用一種快意的笑聲道:“天下無敵的巫大少,這是在路邊看雪景麼?哦我忘了,你已經不是天下無敵的巫大少了,而是一個連劍都拿不起來的殘廢了。”
巫陽胸中的怒火瞬間上涌,差一點就要從地上暴衝起來。可是隨即,他卻在嘴角便顯出了一絲冷冷的笑意。全身鬆弛了下來。
像這種被自己在上萬人面前一招擊敗,卻只能乘着自己落魄之時來說幾句風涼話的猥瑣小人,不值得他去爲之憤怒。爹爹說過,一個強大的武者,不但要有強悍的實力,更要有與之相配的氣度。當一個卑微的小人來辱罵你,你根本就無需將眼睛向他轉過去。而當你打算正眼看他的時候,就需要在下一刻,用劍指在他的喉嚨上。讓他把說出來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咽回去。
果然,當見到巫陽那無視自己的笑容時,王堅反而怒火中燒起來:“巫陽,到了現在,你還裝什麼傲氣?你現在就是個殘廢,就是塊路邊的垃圾,我現在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殺了你!”
說着,他翻身下馬,朝着巫陽衝了過來,將手一揚,就要一鞭抽過來。
而就在這時,卻聽一箇中年男人淡然的聲音響了起來:“堅兒!何必跟這樣一個人生氣?你現在作爲神武城的神武鬥士,代表整個城邦最強的新銳武者,去參加西海城的選婿之會。卻與一個乞丐糾纏,平白低了自己的身份。”
說話的人,是王氏家族特聘的武道老師,達到六階武尊修爲的常正風。作爲城中著名的強者,巫陽自然不會陌生。
王堅聽了這話,便好似如夢初醒一般:“是!老師!王堅知錯了。”
說完,便哈哈大笑着轉回頭去,然後重新翻身上馬。
“巫陽,我現在就要去爭取整個大陸上最美麗的城主千金了,你就在這兒繼續看你的雪景吧。希望我迎娶美人回來的時候,你還能帶着如此的傲氣地在路邊等着我。千萬不要就這麼凍死了,那就不好玩了。哈哈哈哈......”
此時此刻,巫陽雖然仍舊緊繃着臉,可是他的心,就像被鋼絲層層勒住一樣,在疼痛的滴着血。
這一次神武鬥士大會的另一個作用,就是選拔出國內最優秀的青年俊彥,去代表城邦爭取這個大陸上另一個擁有巫神坐鎮的強大城邦的城主千金。
巫陽原本對這樁政治意味濃厚的選婿大會沒有任何興趣,更多的只是當做一種榮譽而已。但是當看到一個一招便敗在自己手下的卑瑣小人,將要取代自己前去的時候,那一種被人搶走原本屬於自己東西的錐心之痛,頓時讓他全身瞬間抽搐起來。
而就在馬蹄聲再度轟隆隆遠去的時候,他忽然就見一雙秀氣的白色小雪靴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遠方,常正風正驚訝的問道:“悠然,你在做什麼?”
“悠然?常悠然?”巫陽在心中念道,那是常正風的那個俏麗的女兒,是城中無數仰慕巫陽的年輕少女中的一個,而一心練功的巫陽,還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表示。
“她要做什麼?連她也想來羞辱我嗎?”一絲怒意瞬間便涌上了他的心頭。
巫陽的念頭還沒完,卻聽對方立即轉臉對着馬隊離去的方向,嬌聲高叫:“等我一會兒,我給他留點吃的。”
常正風一聽,連忙叫道:“胡鬧!他是巫神親自下令驅逐的戴罪之人,我們不可以擅自接觸。快回來!”
常悠然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聲調:“哎呀,這裡都是自己人,不說誰知道啊。”
風雪之中,聽不清遠方的衆人又說了什麼,但似乎夾雜着王堅的嬉笑之聲。巫陽只覺一股難以壓抑的衝動從心底涌起,他隨即奮力的從雪中爬了起來,一腳深一腳淺地向樹林之中走去。他的雙目怒睜,在心中狂叫道:“我不需要你們的施捨!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施捨!”
而常悠然一見,連忙追了上來:“巫陽,你別走啊!我這裡有些吃的,還有見裘衣,這麼大的雪,你這樣會凍死的。”
巫陽奮力前行,但是他的體力已經在這三天中耗盡了,只走了幾步,就被常悠然攔在了身前。
“你怎麼了?巫陽,我是在幫你啊!”這個俏麗的小姑娘急聲道。
“我不需要你來可憐!我不是乞丐!”巫陽斬釘截鐵的說完,便再度邁步向前,踉踉蹌蹌地從她的身旁走了過去。
常悠然愣住了,她緩緩轉過身來,望着巫陽蹣跚的腳步,眼中的淚水忽然奪眶而出。
但片刻之後,她忽然用力擦去眼角的淚水,聲嘶力竭地喊道:“巫陽,我不是在可憐你,我也沒有想要可憐你!我只是希望你活下去,只有活下去纔有希望。只有活下去纔有可能將你今天失去的東西找回來啊!”頓了一頓之後,她這才放低了聲音道:“裘衣和吃的我留在這兒了。我走了。”
說完,她便一咬嘴脣,最後望了一眼風雪搖搖欲墜的巫陽,然後轉過身,向着王家的馬隊飛奔而去。
在她的身後,巫陽就像是一尊白色的雕像,靜靜的矗立在雪地裡,一動也不動。
“活下去。”巫陽緊握着拳頭,重複着常悠然最後的話,嘴脣在微微的顫抖着:“沒錯,我必須活下去,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要忍受什麼痛苦,我先要活下去,纔有可能爲我爹洗涮不白的冤屈!”
說到這裡,他忽然仰起頭來,朝着飄落着鵝毛大雪的天空狂吼起來:“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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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城不能入,他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棲身的所在。否則即便他碰不到猛獸和妖物,也會在這寒冷的冬夜裡,化爲一具冰屍。
常悠然留下的東西里,不僅有食物和冬衣,竟然還有一柄鋒利的匕首。撫摸着匕首上的那個“悠”字,巫陽一片黑暗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莫名激動。好像有一種溫暖的力量,在支撐着他走下去。
也許是老天開眼,走出不到十里的時候,雪居然停了。巫陽心中大喜,便走得更快了。他記得再往前要不了十里路,就應該有一座小村莊,或許可以找到休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不祥的預感,因爲在他的余光中,遠方的雪地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快速的接近。
他連忙轉過頭去,而隨即,便震驚得睜大了眼睛。
“鐵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