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第一流職業殺手之死和秘密

“我被派駐在大廈的大堂,”甲說:“穿着大廈管理員的制服,每天十二小時,從晚上七時到早上七時,坐在大堂的櫃檯後面,有夜班的管理員陪我,可是那管理員卻是一個言語十分乏味的老人!”

健一悶哼道:“你想慄原小卷來陪你?”

探員甲聽到了他的上司這樣諷刺他,現出了一種十分尷尬的神色來,幾乎囁嚅着難以再講下去。

我笑道:“的確,那是很悶的事,但長時期的等待,究竟有了代價,是不是?”

探員甲一聽得我這樣講,立時興奮了起來,連聲道:“是的,是的,有價值,那天晚上……”

探員甲吸了一口氣,帶點怯意地向健一望了一眼:“那天晚上,我正昏昏欲睡,大廈的玻璃門推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我一眼就看出,那女的,雖然戴着黑眼鏡,也豎高了衣領,但絕對可以肯定,她就是我們千方百計要找的大良雲子!”

探員甲又道:“當時我的心情緊張極了,幾乎雙手一按櫃檯,就要翻跳出去,但是立即想到,可能打草驚蛇,所以偏過頭去,假裝沒看到,一等到他們兩個人進了電梯,我立時通知守在上面的同事!”

探員甲講到這裡,補充了一句:“我們配備有無線電對講機。在上面守着的,是他們兩位……”

探員甲向探員乙、丙指了一指。

探員乙、丙一起站了起來,向我行了一個禮,探員乙道:“我們一接到了通知,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爲夜班工作無聊,和我們開玩笑。可是看着電梯,電梯又的確是在向上升來,所以我們兩人,立時採取行動,先佔據了有利的地位,躲在樓梯角上,可以看到從電梯中走出來的人。不久,電梯門打開,那一男一女走了出來,我們也立時可以肯定,那女的真是大良雲子!”

探員丙接下去道:“當時我們真是緊張極了!我們並沒有立時採取行動,因爲這時,如果現身,那一男一女可以有幾條路逃走。所以我們等着。雲子在出了電梯之後,取出鑰匙來開門,那男的神情十分機警,跟在雲子的後面,四面看着,我們連氣都不敢透,唯恐被他發現……”

健一聽到這裡,揮手叱道:“少廢話,不必加什麼形容詞,不是叫你寫小說,是叫你講事情的經過!”

探員丙作了一個鬼臉,繼續道:“是。等到大良雲子開了門,走進去,那男人也跟了進去,我立時和同僚聯絡,在大堂的,和在樓梯角處守候着的兩人,在他們剛一進屋子時,也就趕了上來。”

探員丁繼續說下去:“我是在接到了無線電對講機的通知之後趕到的,我到的時候,那一雙男女已經進了屋子,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撞門而入。我先去按門鈴上立時傳來一個緊張的男人聲音:‘什麼人?’”

爲了使事情的經過,容易明白起見,不再用四個探員敘述的方式,而將他們敘述出來的經過,作一番整理之後,再加以記述。

探員丁按門鈴,在裡面的一男一女,女的是雲子,男的自然是鐵輪,探員丁聽到的那個緊張的男人聲音,在問“什麼人”,那自然是鐵輪發出來的。

探員丁立時回答:“是大廈管理員,纔看到你們上來,你們很久沒有來了,有一點事情,需要通知你們!”

鐵輪的聲音,自內傳來,喝道:“現在沒有空,明天再來!”

在門外的四個探員互望了一眼,作了一個“撞門”的手勢。

他們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等到了雲子,當然不肯“明天再來”,而且,雲子就在那個居住單位之內,沒有別的出路,他們守住了門口,撞門而入,當然是最恰當的拘捕雲子的方法!

就在四人交換了一下手勢之後,探員甲、乙向後略退,探員丙、丁已向前衝去,準備用自己的肩頭去撞門,將門撞開來,可以衝進去。然而,也就在這一-那間,只聽得門內,傳來了一下極其尖銳的女子尖叫聲。

發出這下尖叫聲來的,當然是雲子。

四個探員在門外,那時的心情,雖然十分緊張,但是還是可以清楚的聽到那女子(雲子,)在叫的是什麼,她叫道:“看,是她,不是我!”

緊接着,探員丙、丁的肩頭,已經撞上了門。

只不過一下子,並沒有將門撞開,他們撞上去的力道雖然大,但是第一下撞擊,只不過令得那扇門劇烈地震盪了一下。

就在他們撞上門,發出隆然巨響之際,又聽得門內,那男子(鐵輪)的聲音,高吭而充滿了恐懼,在嚷叫:“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探員丙和丁的動作十分敏捷,一下子撞不開門,立時後退,又去撞第二下,他們聽到鐵輪的叫聲,是他們的身子後退,再撞向前的那一-那的事。

第二下撞門,十分成功,門被撞開。由於兩人撞擊的力量大,門一被撞開之後,探員丙、丁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內跌了進去。

探員丙、丁一跌進去,探員甲、乙立時也準備衝進屋子。

就在這時,槍聲響起。

槍聲一連兩響,探員甲、乙立時伏向地上。

他們一伏向地上,就看到那男子(鐵輪)的手中,握着一柄威力強大的軍用手槍,神情像是瘋了一樣,手指緊扣在槍機上。任何有經驗的警務人員一看,就可以知道這個握槍的人決計沒有停手的意思!

所以,探員甲和乙,在那樣緊張的情形之下,也根本不及去察看剛纔那兩下槍響所造成的後果,一面在地上打着滾,一面也已拔出了槍來,而且,一拔槍在手,幾乎毫不猶豫就向對方射擊。

探員甲、乙手中的槍響了起來,鐵輪手中的槍,也同時響起,同時,在房子的一角,也有槍聲響起。

探員甲只覺得自己的肩頭,先是一陣發涼,接着是一陣灼熱,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只覺得自己右手臂上的力量,在迅速地消失。但是在力量消失之前,他還來得及連扳了四下槍機,將手槍中所剩下的四顆子彈,一起發射出去。

探員乙的情形比較好,他滾到了一張沙發之後。在沙發之後,向着鐵輪發射。

至於探員丙和丁,他們一撞門進來,槍聲就響起,他們全是久經訓練的警務人員,在槍聲未響之前,他們已看到了有人握槍在手。

所以他們在槍聲響起之前就伏向地上。

鐵輪首先的兩槍,沒有射中探員丙、丁,探員丙、丁由於機警的緣故,避開了鐵輪射過來的兩槍。他們在事後回憶中,一講起當時那一-那的情形來,就臉色發白。因爲鐵輪是真正的神槍手,兩人的生命在那一-那,簡直是一隻腳已進了鬼門關,子彈在他們的額旁擦過,甚至灼傷了皮膚!

他們一面避開了射來的子彈,一面也已拔槍在手,所以,當鐵輪第二次又扳動槍機之際,他只來得及射出了兩枚子彈!一枚射中了探員甲的肩頭,一枚射進了沙發。

而四個探員發射的子彈,一共是二十一顆,其中,大多射進了鐵輪的身子。

接下來發生的情形,四個探員的敘述衆口一詞,可知那一定是事實。

鐵輪在身中多槍之後,身子轉了一轉,可能是他主動轉動身子的,也有可能是子彈的射擊力量,使他不得不轉過身去。

但不論怎樣,鐵輪在轉過身子之後,面對着那扇打開了的書房的門。

那時,大良雲子正站在書房的門旁。

半分鐘之前,在這間小小的客廳之中,一共超過二十顆子彈,呼嘯橫飛,雲子居然沒有中流彈,那可以說是一個奇蹟。不過,那時四個探員都沒有注意雲子,只是留意中了彈之後的鐵輪。

據四人的敘述,鐵輪在轉過身去之後,血自他中彈處涌出來上滴在地上,在槍聲靜寂了之後,連血滴在地上的聲音,都一下一下可以聽得清楚。

鐵輪居然沒有立即死去,他轉過身之後,還向前跨出了一步……這一點,有兩個探員說,他事實上只是提了一下腳,想跨出一步而已,這其實無關緊要!身子向着書房的門,僕跌在地,手發着抖,揚起來,指着書房,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鐵輪在問出了那一聲之後,頭低下來,手也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死了!

以上,是鐵輪臨死之前的詳細情形。

我聽四個探員講述鐵輪死前的情形,情形大致上可以瞭解。

鐵輪是職業殺手,當然有槍在身。

兩個探員突然衝進去,鐵輪的第一個反應,自然是想擊傷闖進來的人,從而逃脫。可是他所遇到的卻是四個久經訓練的探員,而任何受過訓練的警務人員,在這樣的情形下,一定會還擊,四個探員一起還擊的結果,就是鐵輪的死亡。

令我所不能理解的是,根據四個探員的敘述,他們第一下撞門之後,鐵輪已經在裡面,高叫過一聲:“你是誰?”

而在他臨死之前,他還轉向書房的門,盡了他最後的一分力量,又問了一句:“你是誰?”

“你是誰”,是鐵輪一生之中最後的一句話!

這很難令人明白,除非,在那間書房中,有着一個鐵輪所不認識的人在!

所以,當四個探員一說完,健一轉頭向我望來之際,我立時問道:“在書房中的是什麼人?”

四個探員各自吞了一口口水,神情變得極其詭異,探員甲道:“沒有人,書房中根本沒有人!屋子中,除了我們四個人之外,只有死者和雲子兩個人!”

我“嘿”地一聲,攤開手:“那麼,死者是在向誰問‘你是誰?’”

探員乙道:“不知道,根本沒有人!”

我再一次強調:“根據你們的敘述,在沒有撞門而入之際,已經聽到過鐵輪問過一次‘你是誰?’”

四個探員齊聲道:“是的!”

我轉向健一:“健一君,這好象極不合邏輯,如果鐵輪不是見到了一個陌生人,他決計不會問出這樣一旬話來!”

健一苦笑了一下:“是的,邏輯上是這樣,但是整件事情,這扇反制的門、遮住窗的牆、板垣的死,根本沒有一件事是合邏輯的!”

我揮了揮手,沒有再就這件事問下去,因爲我覺得問下去沒有意思,鐵輪死了,還有一個主要的關鍵人物還在,就是雲子。

有許多疑問,可以從雲子口中問出究竟來。

我問道:“雲子小姐呢?她應該可以解釋許多疑問,她在哪裡?”

健一苦笑了一下:“她很好,沒有受槍傷,我可以帶你去見她!”健一說了之後,向四個探員揮了揮手:“你們可以走了!”

我忙道:“等一等!”

四個已向外走去的探員,又停了下來。

我問道:“在鐵輪死了之後,你們對雲子採取了什麼樣的行動?”

探員甲道:“我先來到雲子小姐的面前:‘雲子小姐,你被捕了!’然後,我又指着死者問:‘這是什麼人?你們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問道:“雲子怎麼回答?”

探員甲聳了聳肩,道:“她的回答,怪到了極點。”

我有點不耐煩,追問道:“怪到了什麼程度?”

“雲子說:‘不是我,是她!是另外一個女人!’”

探員甲轉述了雲子的話,他說得很慢。其實他不必說得這樣慢,他就算說得快一點,我也一樣可以聽得清楚,因爲那並不是什麼艱深晦澀的話。

可是這時,我雖然聽清楚了每一個字,以我的理解能力而言,我卻實實在在不知道這樣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表示了什麼!

我向健一望去,健一仍然是那樣無可奈何、苦澀,看來他也不明由雲子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我道:“讓我去見雲子!”

健一點了點頭。

一條長而窄的白色走廊,走廊的兩旁,全是一扇扇的門。門、牆、天花板、地板,一切全是白色,加上並不明亮的燈光,這樣一條白色的走廊,真令人感到極度不舒服。

當我和健一,還有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人跟在後面,走進這條走廊之際上這種不舒服,像是身上有無數的蟻在喘咬着。

加深了這種不舒服感覺的因素是,在長走廊兩旁的房間中,每一間都有一些極其古怪的聲音傳出來,有的是雜亂無章的“拍拍”聲,有的是固定的“砰砰”聲,像是有人不斷地在重複着同一個動作所發出來的聲音。這種聲音聽來還只不過是沉悶而已,最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的是,有幾間房間中,不斷地傳來一種十分可怕的呼叫聲、喃喃聲、笑聲和號哭聲。

這是一家精神病院的病房。

當健一說帶我去見雲子,而結果車子駛進了一家精神病院的大門之際,我已經知道不妙了!

而如今,走在這樣的一條走廊上,我好幾次問:“雲子究竟怎麼了?”健一都不回答。一直等我和健一,以及那個穿白袍的精神病醫生,來到了走廊的盡頭處,那醫生打開了門上的一個小窗,窗上也有鐵枝圍着。他打開窗子之後,側了側身子,健一向我作了一個手勢,我踏前一步,湊到小窗口,向內看去,我看到了雲子。

在我參與整件事情之後,我早已知道了有大良雲子其人,但直到這時,我才第一次看到她。

雲子很美麗,雖然她的臉色極度蒼白,但仍然相當美麗。房間中的陳設極簡單,她坐在牀沿,神情木然,口中喃喃地在說着什麼。她尖削的下頦看來相當稚氣。

雲子發出的聲音很低,我要集中精神才能聽得出她是不斷地在說:“那不是我,是另外一個女人!”

我呆了一呆,回頭向健一望了一眼,健一苦笑道:“一直是這一句話。”

我再轉過頭去看雲子,雲子忽然現出一種極驚怖的神情來,她也看到了自門上的小窗子向內張望我,驚怖的神情,自然是因爲發現了我而來的。

我被她那種神情嚇了一跳,她忽然又笑了起來。

她一面笑,一面伸手向我指來,她笑得十分輕鬆,像小孩子看到了可口的糖果。

我被她的樣子弄得莫名其妙,健一在我身後道:“她快要說另一句話了!”

健一的話才一出口,雲子已一面笑着,一面道:“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她一連說了三遍,高興地笑了起來,然後,神情又變得緊張,四面看看,像是在堤防什麼,然後,不再向我看來,低下頭:“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我後退了一步,向醫生望去,醫生搖了搖頭,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健一道:“我接到報告趕到現場,她就是這個樣子,醫生說她的腦部因爲刺激過度,根本已不能思想了!”

我問道:“你沒有問過她什麼?”

健一有點光火:“我想問她一百萬條問題,可是她不肯回答,老是說‘那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我有什麼辦法!”

我再轉問醫生:“這樣情形的病人,有沒有痊癒的希望?”

醫生道:“理論上來說,任何受突然刺激而成的精神病,都會痊癒,但是需要時間!”

我來回踱了幾步:“請將門打開,我進去和她談談!”

健一作了一個嘲弄的神情,顯然,他已經作過這樣的努力而沒有結果。醫生倒沒有表示什麼,取出鑰匙來,打開了門,我示意健一別進來,我爲了避免雲子受驚,所以慢慢推開門。在我還沒有完全推開門之前,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來,轉頭,低聲對健一道:“奈可呢?”

健一悶哼一聲:“那傢伙!”

我對健一的這種態度很不以爲然,事實上,雲子受了過度的刺激,召奈可來,比叫我來更有用!我道:“去叫奈可來,他是雲子唯一的親人,雲子見了他,或者會想起有什麼要說的話!”

健一點了點頭:“好,我要繼續去查死者的身份,我會叫奈可到這裡來的!”

我吸了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雲子看到了我,倒並沒有什麼特別駭異的情形,只是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望着我,直到我向她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她才又坐了下來。

這是一般日本女性常有的禮貌。由此可知,她雖然神智不清,可是素常所受的訓練,卻也不是全忘記了,這使我充滿了信心。由於房間中除了牀之外,並沒有其它可供坐的東西,所以我也在牀沿坐了下來,坐在她的身邊。

雲子側着頭,用一種十分好奇的眼光望着我,我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柔和:“雲子小姐,我已經知道了你很多事!”

雲子居然立時開口說話了,可是,她說的還是那一句話:“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我笑道:“當然不是你!”

雲子怔了一怔,陡然之間,大是高興,叫了一聲日本女性常用的表示高興的“好呀”,道:“不是我!”

我心中大是興奮,使得自己的聲音再誠懇些:“不是你,可是,那另一個女人是誰呢?”

我根本不明白雲子口中“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意思是什麼,只是感到她不斷這樣說,目的像是想否定什麼而沒有人肯相信她,所以我才“投其所好”這樣子問她的,也沒有想得到什麼滿意的回答。

可是雲子一聽我這樣問,卻有異常的反應。

她先是陡地一怔,像是正在想什麼,接着,她現出極其茫然的神情來,聲音苦澀,倒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可是隻有一個瘋子,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說道:“另一個女人?是我!”

要不是我明知雲子已經神經失常,我一聽得她這樣講,早起身就走,不會再和她談下去了!

聽她說的話,簡直不是人話!

雲子先說:“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雲子又說:“另一個女人,是我!”

天下再沒有比這兩句話更矛盾荒誕的了,我只好苦笑,望了她片刻:“你還記得板垣一郎?”

雲子側着頭,一副茫然的神情。

我又問道:“你記得你自己是什麼人?你是一個歌星,是一個很美麗動人的女孩子,你來自靜崗,你獨自在東京生活……”

我就我所知,儘可能提示着她,希望她至少能記起自己是什麼人。可是雲子對我的話,只是搖頭,一點反應都沒有!

大約四十分鐘後,奈可來了!

這時候,我早已在十分鐘前,放棄了和雲子的對話,只是我望着她,她望着我,一起坐在牀沿上。奈可推門進來,一看到了雲子,便發出了一下低呼聲,急步來到了雲子的身前。

雲子看到了奈可,也陡地震動一下,突然站起,向奈可撲了過去,抱住了奈可,叫了起來:“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奈可一手撫着她的頭,一手拍着她的背:“什麼另一個女人?板垣這傢伙,又有了另一個女人?”

雲子卻不理會奈可在說什麼:“那另一個女人,就是我!”

奈可怔了一怔,向我望了過來:“雲子她怎麼了?這是什麼話?”

我苦笑了一下:“她神經失常了!”接着,我將警方發現雲子的經過,約略地講了一遍。

雲子一直把着奈可,奈可聽完之後,輕輕推開了她,扶着她坐下來,托起了雲子的下頦,在這樣的一個江湖小混屁的臉上,居然充滿了極其真摯的關切:“雲子,別急,慢慢來,事情不會一直壞下去,一定會變好的!”

奈可的這兩句話,真是出自肺腑,看來他對雲子的感情,絕不是僞裝的,真和兄妹一樣,這使我對奈可尊重了許多。

雲子聽了奈可的話,像是她早已聽熟了這句話,呆了一呆之後,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奈可向我望來:“和雲子在一起,被警察謀殺了的是什麼人?”

奈可這樣身份的人,必然對任何警務人員都沒有好感,所以他纔會自然而然用了“謀殺”這樣的字眼,我道:“不明身份,健一君在查,死者先開槍!”

奈可“哼”地一聲:“警察殺了人,一定說是人家先向他攻擊!有什麼法子,誰叫警察有合法殺人的權力,哼!”

我沒有理會奈可的不滿,正想要奈可向雲子發一些問題,看看雲子是不是會有反應之際,一個探員陡然推開門,氣咻咻地道:“衛先生,查明死者的身份了,請你立即跟我來,健一君在等你!”

雲子已經瘋了,不能回答什麼問題,雖然死人更不能回答什麼問題,但查明瞭那個神秘死者的身份,這畢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所以我向奈可道:“你在這裡陪雲子,我會和你聯絡!”

我說完了這句話,就匆匆跟着那探員離去。

探員將車子駕得極快,而且響起了警號,所以接連闖過了幾個紅燈,直駛向一個幽靜的高級住宅區。

一路上,探員還解釋如何查明死者身份的經過。他說:“我們將死者的相片,廣泛印發,又在電視上播出來,有人看到了打電話來,說死者名字叫鐵輪,住在一個高尚住宅區中的一幢獨立的、日本式的房子中,打電話來的人是死者的鄰居,我們立即派人到那屋子中去,健一君也去,一到,就找到了一些東西,而且發現了這個鐵輪的一些重大的秘密!”

我忙問道:“什麼重大的秘密?”

探員道:“這個鐵輪,是一個職業殺手!”

我沒好氣道:“這一點,早已知道了,何必還要找到了他的住所才發現?”

探員忙道:“不,不,我的意思是,他是一個職業殺手,世界上,有好幾件重大的謀殺案,一直懸而未決,全是他乾的!好傢伙,這樣的一個殺手,居然匿居在東京!”

我笑道:“那有什麼稀奇,東京,比職業殺手更驚人的罪犯,多的是!”

探員連連點頭,表示同意,車子這時已駛進了一條相當寬的巷子。平時,這種高尚住宅區的巷子,十分幽靜,但這時,卻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車子。其中,大部分是警車,也有幾輛房車,我一眼就看出來,至少有三輛房車上,是有着國際警方高級人員所用的車子的特殊秘密徽號。

這種秘密徵號,只有極高級的國際警方人員,纔有資格使用,由此可知,這個職業殺人犯,真曾幹過許多駭人的謀殺案。

車子無法駛過去,我只好下車,側着身子,在車子中走過去,一到門口,已看到花園中已張起了探射燈。

整幢屋子,燈人通明,人影幢幢,熱鬧非凡。

我還沒有走進屋子,就聽到了健一的聲音,他的聲音聽來極激動,正在叫道:“我不同意,絕不同意!”

我走進去,看到在一個傳統的日本式廳堂之中,有着不少人,但是所有的人,都絲毫沒有傳統的日本尊重禮貌的作風。我才一進去,就看到健一脹紅着臉,向着一個人在揮動着拳頭。那人年紀相當大,大聲斥道:“健一君,你失態了!”

健一喘着氣,縮回了拳頭來:“對不起,可是我還是絕不同意!”

他說到這裡,看到了我上立時又叫了起來:“衛斯理君一定支持我!”

我不知道他們在爭執什麼,因爲每一個人看來全很激動,剛纔險些被健一擊中的那個神情莊嚴的老人,我認得出他是東京警察廳的高級負責人。另外有六七個西方人,我全認識,是國際警方的高級人員,其中,還有兩個穿着軍服,看來是將軍一級的軍人。整個廳堂中,像是在舉行軍、警高級人員聯席會議,但是氣氛卻十分差,人人都臉紅耳赤,各人在爭着講話。

我走到衆人之中,高舉雙手,大喝了一聲:“各位都請靜一靜!”

在我大喝一聲之後,廳堂陡地靜了下來。

可是同時,也有好幾個人,向我怒目而視,當然是因爲他們不知道我是何方神聖之故,向我怒目而視的全是日本軍方、警方的高級人員。幸而,國際警方的幾個高級人員,本來並沒有注意我,在我大叫一聲之後,就紛紛向我打招呼,使那幾個對我怒目而視的人,知道我一定有來頭,不是泛泛之輩。

健一轉過頭來,看到了我,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即叫出了一大串話來,從他叫出來的話中,我也明白了這裡爲什麼聚集了那麼多軍警要人,和他們在爭執些什麼。

健一大聲叫道:“衛君,你來得正好,你來評評這個道理。板垣一案,一直是由我在負責處理的,現在找到了射殺板垣的兇手,由於這個兇手的身份特殊,曾做過不少的大案子,軍方和國際警方,竟然都要來插手,我們還怎麼辦案?”

健一的話纔出口,一個國際警方的高級人員便道:“這個兇手,是國際警方十餘件懸案的關鍵人物!”

另一個穿着軍服的將官也嚷着道:“不行,軍方要追究這個人!”

健一用力揮着手:“不行!不行!”

我吸了一口氣:“各位,我知道各位在爭執什麼了,我想,這個兇手的身份雖然特殊,但是他是由於板垣一案才被揭發出來的,應該由健一君繼續調查下去!”

我纔講到這裡,一片反對聲已經傳了過來,我作了一個“請稍安毋躁”的手勢,大聲向幾個國際警方高級人員道:“我保證健一君將他的調查所得的所有資料,毫無保留地移送給國際警方!”

那幾個首腦互望着,低聲商量了一下,一起點頭,表示同意我這個辦法。我再向日本軍方的一個高級人員道:“軍方也可以得到同樣的資料,這樣,只有使調查工作更容易進行!”

軍方的幾個高級人員商量了一下,似乎也沒有別的意見,我看問題已差不多解決了,就道:“那麼,請大家離去,以免阻礙調查工作的進行!”

一個日本警方的人員,年紀不大,看來職位相當高,多半是健一的上司,瞪着我,一副不服氣的樣子:“請問,你以什麼身份說話?”

我笑了笑:“以我個人的身份!我個人的身份,能使國際警方完全聽我的話,也能使日本警方如果少了我,就什麼也查不出來!”

那警官還待說什麼,健一已道:“是的,少了衛君,我們將一無所得!”他講了這一句之後,頓了一頓,叉加強語氣地道:“而且,我也立即辭職!”

健一的口氣如此堅決,令得那警官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來。我和健一開始堅決而有禮貌地請衆人離去,這項工作頗不易爲,至少花了半小時之久,然後,屋子中只剩下我、健一和受健一指揮的若干探員。

我們開始搜索鐵輪的屋子。

在發現了鐵輪的住址之後,所以會引起這樣的轟動,是因爲健一找到了一本記事簿之故。在那本記事簿中,簡單而扼要地記錄了鐵輪在他從事職業殺手的六年之中所幹的案件。

由於所記錄的案件實在太驚人,健一沉不住氣,立時報告了他的上司。消息就是從他上司那裡傳出去的。

在屋子裡靜下來之後,健一先給我看那本記事簿。

記事簿中記載着的案件,的確駭人聽聞,包括收了多少錢,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殺了什麼人。可是鐵輪的“職業道德”好象很好,最重要的一點,是誰要託他去殺人的,卻一個字也沒有留下來。

健一問我:“你看怎麼樣?”

我道:“板垣一事沒有記着,不過你看,僱他去殺人,至少也要二十萬美金,誰會花那麼高的代價去請他殺板垣?從簿中記載着的被害人名單看來,板垣一郎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健一道:“是的,這一點很奇怪,不過我們已經找到了他的巢穴,一定可以在這裡搜尋到答案的!”他揮着手,向他的手下道:“展開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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