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梅收了欠條，站院子里長籲短嘆聊了一會，把黎漾帶回了家裡。
“閨女沒事，上學要緊。”
“吃絕戶這種事情，放在大人身上的都不少，反正東西他們也拿不走。你一個姑娘家家先別跟你那幫人糾纏，要吃虧的。”
“等過完這陣，我兒子過來我再跟他說說，他鬼招數多。”
黎漾低頭望着眼前的黃澄澄的茶麪，嗯了一聲。
“我知道，嬸。”
張紅梅見狀，不由嘆了一口氣。
平沙小地方宗族風氣濃，有團結如清河這種一個姓的村子。挪到縣城基本就剩個空架子，祖宗家法早沒了。
老黎前兩三年去世，留下一個沒成年的女兒和房子、商鋪。雖說平沙縣的房子商鋪不值多少錢，但財帛動人心。
碰上這幫親戚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不過平沙雖然風氣不好，但法律是講道理的。況且黎漾已經成年了，他們也就佔點錢財上的便宜。
“閨女，你在哪讀大學？”
“星海大學。”
“星海？”張紅梅微愣，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我兒子也在星海上班，大你五六歲，等有空我讓他去看看你。”
“好。”黎漾眼睛時常沒有焦距，不常擡頭。
雖然怕見生人，但她心裡對張紅梅全是感激。愛屋及烏，竟也不覺得排斥，想着一家人都是好人。
午飯，張紅梅留人一起吃。只是她身體還在恢復，於是找隔壁二嬸過來幫忙。
見黎漾長得標誌，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是那個考了大學的姑娘。熱情一頓招呼，弄得黎漾更窘迫了。
她蹲在竈臺邊笨拙燒火，小臉被映得通紅。
二嬸也是妙人，也沒攔着她，燒得不好也只是偶爾添一把柴。
“閨女長得真俊，在哪上大學啊？”
“星海。”
“呦，我大侄子也在星海，真是巧了。”二嬸一邊炒菜一邊叭叭叭，油煙飛揚間，把許青焰誇了個遍。
“我家那個不爭氣兒子天天打遊戲，有青崽十分之一能幹，再不濟有青崽一半好看，我也放心了。”
黎漾坐在竈臺前的小馬紮上，低着頭聽着二嬸絮絮叨叨的誇。心裡大致把許青焰的形象勾勒出來了，是個好人。
張嬸借給自己這筆錢也是許青焰出的，他很厲害，人也很好。
一頓飯吃完，黎漾準備告辭。
回縣裡的土班車只剩三點最後一趟，回到平沙大概已經是六點。晚上還得去趕去學校的火車，平沙縣沒她落腳的地方。
“閨女，以後過年沒地方去就回嬸這，平時就嬸一個人在家。”張紅梅拉着她的手，道，“我家青崽回來也就兩人，怪清冷的。”
聞言，黎漾擡頭看了一眼張紅梅，見她說的認真。心裡不由一陣感動，微微垂頭，很鄭重的嗯了一聲，說了一句。
“好。”
“嬸，二嬸，我走了。”
“等等，我找我家那個給你送送！”二嬸拉住了她，回家把她老公給叫回來了，喊他開着車把她送到鎮上去。
院門口。
張紅梅和二嬸王春花並排站着，目送着臨近報廢的二手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這閨女真俊啊，紅梅。”二嬸感慨道，“性子也好，有良心，就是不愛說話。”
“是啊，沒想到她會一個人過來。”張紅梅道，壓着幾尾皺紋的眼睛輕輕闔上，“是個好姑娘。”
下午三點。
許青焰才和裴暮蟬慢悠悠往電視臺的方向開，人家都區別對待了，就沒必要趕上上前了。偶爾任性一下，並不會怎麼樣。
卡點又不是遲到，問題不大。
節目錄制已經開始了，裴暮蟬作爲壓軸出場的踢館嘉賓，自然要將懸念留到最後。兩人就待在休息室裡，看屏幕裡的實時轉播。
一臺錄像機架在那，拍踢館嘉賓的反應。
裴暮蟬反應不大，只是一臉認真的盯着屏幕看，她異常的實誠。演不出浮誇的節目效果，只是單純的觀摩。
相比之下，許青焰純粹玩手機發呆。偶爾對着攝像鏡頭撓撓臉，然後轉過頭去偷偷摸摸打一個哈欠。
第一個上場嘉賓是祈盈盈，帶來了一首民謠，改成了流行情歌，並且請來了圈內大熱的女團好友進行助陣。
一陣唱跳猛如虎，效果倒還不錯，一看投票結果579。
祈盈盈人都傻了，仰頭四十五度，差點小珍珠掉出來。好在是藉着鞠躬時掩飾過去了，擡頭又是燦爛的笑容。
偶像歌手選擇的方向不一樣，但情緒管理還是很到位的。
裴暮蟬看完第一場表演，整個人也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這期她的目標是留下，只要票數比祈盈盈和關鳳臣高就行了。
579這個票數真不算高，在這個舞臺上，只要專業歌手不瞎搞，得分普遍在550分以上。
“有壓力嗎？”許青焰湊近裴暮蟬，低聲問道。
聞言，裴暮蟬看了一眼鏡頭又看了一眼許青焰，沒搭理他。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不如直接不發表意見。
第二個上場的是老將候學恆，他的助演嘉賓是一個年輕人。這倒是令在場衆人有些意外，有意提攜後輩嗎？
老將的氣魄確實很足，在別人還在一股腦卷票數的時候。候學恆實力太強了，放在這舞臺上基本亂殺。
他這半輩子都花在演藝事業上了，認認真真勤勤懇懇。誰料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回頭一看，路上沒人了。
許青焰望着屏幕裡那個站在候學恆身邊獻唱的青年，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疑惑，看樣子感覺很熟悉卻又叫不出名字。
於是伸手戳了戳裴暮蟬的手臂，問道。
“侯老師請來的助演嘉賓是誰啊？感覺有點印象。”
“林川啊，新生代歌手。”裴暮蟬有些詫異，轉頭看着許青焰，“伱前兩天不還在聽他的歌嗎？”
“哪首？”
“《踏月》。”她道。
“哦，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是他唱的啊。”許青焰臉上還帶着些許茫然，“我以爲是小女孩唱的，音這麼高嗎？”
裴暮蟬瞥了他一眼，“老天爺賞飯。”
許青焰手機忽然彈出了一條消息，見裴暮蟬發來的，便知有話不能明說。
裴：“林川以前還是素人，參加另一個節目一鳴驚人，但沒紅。直到被侯老師發掘出來了，帶進了主流圈子。”
掃了一眼消息，他的重點又放在了奇怪的地方，打字問道。
“還有主流圈子？那你進了嗎？”
“有啊。”裴暮蟬老老實實回覆道，“我進不了主流文藝工作者的視線，各方面都差得遠，粉絲羣體也很固定。”
“哦，那你就是非主流？”
裴暮蟬看着手機一臉無語，美女捂了捂額頭，瞥了他一眼。
“謝謝，笑話很冷。”
回覆完，她握着手機，卻有些失神。
當年真的沒機會嗎？如果自己沒有在事業有起色的時候離開星辰娛樂。或許工作室也不會半死不活，或許自己
現在離最初的夢想越來越遠了，心態完全變了。如果不是《晴天》，恐怕自己已經安穩過日子了。
現在也只是走在翻紅的路上而已，前途未明，能走多遠也沒個定數。
“你在發呆？”
一隻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將她的思緒拉回。
“怎麼了？”裴暮蟬擡頭問道。
“快唱完了，猜一下能得多少票？”許青焰目光在屏幕上的林川掃過，並未太在意，只覺得這人聲音挺有特點。
裴暮蟬隨便猜了一個，結果已經出來了，710。
候學恆拖一個後輩翻唱一首老歌，竟然也能將票數穩定在七百＋。雖說林川的表現也很好，但整個場面也算得上是恐怖了。
在場嘉賓多少感覺到了一點壓力，裴暮蟬這邊倒還好，原本就定下了目標。候學恆拿滿票，對她也沒影響。
接着，江景升上臺。
這次他直接請來了自己的聲樂老師進行助演，唱的還是他老師的歌曲。主題是不忘初心，改編後的曲目燃炸現場。
這一波取巧是真的被他玩明白了，節目效果爆炸，最後成績是692票。這次票數與候學恆成績接近，也是唯一靠得如此近的一次。
差點把接下還沒出場的嘉賓心態玩崩了，這開局就這麼激烈了，後面還怎麼打？
接着溫霜華、張雨琪、王禹輪番上場，分別拿到了624票，634票，625票的成績，三人票數咬得很緊。
場上形勢頓時急轉直下，墊底兩人變成了祁盈盈與溫霜華。
目前還沒出場的也只剩下關鳳臣和裴暮蟬了，不過關鳳臣作爲上一場晉級嘉賓，擁有邀請助演嘉賓的資格。
相比之下，裴暮蟬只能孤軍奮戰了，優勢沒那麼大。
另一邊，休戰區。
齊婷幹坐在那和林晚粥一起看了兩個小時多節目，說實話已經看得有些想吐了，煩躁得只想找個角度來一根。
一轉頭，對上了跟錄的鏡頭，只能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粥粥姐，我能不能去透口氣？”
“噢，去吧，反正表演還沒那麼快開始。”林晚粥道，看了一眼屏幕，他們還在佈置舞臺，似乎是搖滾現場。
她不喜歡搖滾，索性道。
“等等我，我也去。”
廁所門口，齊婷推開窗戶，瀟灑的吐出了一口煙。望着窗外逐漸沉下去的天色，興奮得抖了抖眉。
老實說，聽他們唱歌一點意思都沒有。
齊婷覺得自己就是個俗人，有些歌真的沒法打動她。即使候學恆帶來的老歌，現場再震撼，她也只會說一句牛比！
但真要談感受，她可能更樂意聽點樂呵的。
林晚粥從洗手間出來後，左右看了一眼，發現窗邊抽菸的齊婷。
她也沒說什麼，只是拿起了手機靠在牆邊一邊刷，一邊默默等待，這也是兩人長久以來保持的默契。
兩人與其說是歌手和助理的關係，不如說更像是小姐妹。
“粥粥姐。”齊婷轉過身，手裡夾着一支細細的女士香菸，遙遙道，“許老師他們什麼時候上場啊？”
“下下場。”林晚粥回道，眸子微垂。
今天下午前面幾場的演出各有特色，但她都沒怎麼看進去。心裡緊張兮兮，既不想裴暮蟬晉級，又怕裴暮蟬晉級不了。
對於她而言，裴暮蟬敗北，可能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勝利。
緊張忐忑的心情持續了一下午，直到齊婷受不了想抽菸，她才順着齊婷的意思一起出來透一口氣。
她低頭看着屏幕上許青焰回覆的最後一條消息，“穩贏。”
不由心道要是自己早點離開雲翼，在和他見面前也有一個大工作室就好了，是不是他現在就和自己一起工作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嘻嘻哈哈的齊婷，雖然婷婷也很好，但多一個他就更好了。
齊婷不明所以，抽完一支菸又散了散味，走到林晚粥跟前道。
“粥粥姐，我剛剛合計了一下，許老師他們贏面不大啊。”
林晚粥聞言心情複雜，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悶聲嗯了一句。
“走吧，該回去了。”
回到掛着休戰區的休息室，正巧碰上表演開始。
“紀晨？”齊婷眼尖，認出了前來給關鳳臣助陣的嘉賓，“怎麼是這他怎麼來這檔節目了？”
沙比二字差點脫口而出，好在齊婷忍住了。
望着屏幕上張揚無比的紀晨，林晚粥臉上幾乎是不加掩飾的露出厭惡的神情。好在齊婷幫忙擋了一下，沒被拍下來。
關鳳臣帶來的是一首搖滾歌曲，一上來就炸場，轟轟節奏一頓炸。再加上有紀晨的參演，氣氛很快被帶動起來。
演出至半場，林晚粥皺眉越皺越深，忍不住低頭給許青焰發了一條消息。
“在搖滾歌曲之後出場，會不會很吃虧？”
答案是肯定的，作爲一個專業歌手，她再清楚不過了。抒情的歌曲若是放在搖滾後，觀衆的心還沒安靜下來，基本
七八秒之後，許青焰回了消息。
“不礙事。”
“她等一會唱的是你寫的歌嗎？”
“嗯。”
“歌名是什麼？”她小心翼翼回了過去，目不轉睛的盯着屏幕，打出一句，“下星期我想唱《晴天》。”
打出來又刪掉了，抿了抿嘴，正猶豫，有消息回覆。
“《晚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