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山下的也詭秘異常,銀色的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照進森林裡面,不時響起一兩聲夜梟的鳴叫,更加讓人覺得心裡發虛。
劉宗敏舔了舔嘴脣,握緊了手裡鐵錘。手裡這柄捶跟着他打了十五年的鐵,也跟着他造了五年的反。五年時間裡面,不知道多少人喪命在這柄捶下。鐵錘頭的木柄上,已經被血染成了黑色。
輕輕揮了一下手,五十名精幹手下飛身上馬。打馬出了樹林,向着遠方絕塵而去。西山樹林,是他們唯一可以突圍的地方。藉着樹林的掩護,可以迅速靠近一人高的草甸子。只要鑽到草甸子裡,或許就有機會逃出生天。
剛剛馳出去不到一里地,一聲尖銳的鳴鏑帶着呼嘯的風射進爲首那漢子的脖頸。箭矢之強勁速度之快,那漢子甚至沒有時間反應。
身子“噗通”一聲栽倒在馬下,身後的騎兵躲閃不及,碩大的馬蹄子連續踩到他的身上。那漢子一口口血噴出來,眼看補貨了。
隨着鳴鏑聲響,一支支箭矢從四面八方射過來。一人高的草甸子裡,站起來百餘名蒙古射手。他們的箭又急又準,強勁的蒙古弓一個又一個的收割着馬賊們的生命。
“風緊!扯呼!”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那些騎兵紛紛調轉馬頭,向着奔出來的森林裡面逃命。
一聲唿哨,草甸子裡面冒出數千蒙古騎兵。這些蒙古騎兵風一樣鑽出草甸子,衝進林子裡面追殺那些逃散的馬賊。葛爾丹已經許下了一顆人頭三兩銀子的高價,蒙古騎兵們不想錯過創收的機會。
騎兵衝進林子裡面,就再也衝不起來。
所有蒙古兵都把蒙古弓操在手裡,翻身下馬對林子進行搜索。外面那些草甸子裡的蒙古兵,則歡快的跑過去割那些慘死馬賊的人頭。這不是人頭,這就是銀子。
劉宗敏藏身在一塊石頭後面,一個蒙古兵走過他的身邊,昏暗的光線下居然沒有發現他。
手裡鐵錘緩緩舉起,劉宗敏猛的躍起猛的揮出鐵錘。
“砰!”一聲沉悶的聲響,那蒙古兵甚至來不及慘叫,腦袋就像個破西瓜一樣爆開。
劉宗敏敏捷如豹,身子往上一竄蹦到石頭上。手中鐵錘帶着風,砸在另外一名蒙古兵的後背。骨骼碎裂的聲音,夾雜着蒙古兵的慘叫響徹整個林子。
數百馬匪紛紛從樹上撲下來,如同天降神兵一般,手裡的兵刃帶着風砸在下面蒙古兵的身上。刀子入肉的聲音此起彼伏,蒙古兵們的慘叫聲也此起彼伏。
幾乎同時,草地裡面也竄起千餘名馬賊。紛紛操着刀子,衝向距離自己最近的蒙古兵。
劉宗敏一聲狂吼,手中巨錘橫着一掃,生生砸飛了一個蒙古兵。豎着一砸,一個蒙古兵手裡的蒙古彎刀被砸進了身子裡。
“操翻他們,弟兄們幹啊!”劉宗敏衝進蒙古兵陣型中間,手中巨錘大開大合如同一團旋轉的磨盤,所有血肉之軀都被這做磨盤磨成糨糊。
黑暗中,無數刀光到閃爍。每一道刀光閃爍,或響起瘋狂的嘶吼,或響起破音的慘叫。鮮血在銀色的月光下飈飛,兩個不同種族的人拼命將鋼鐵刺進對方的身體。
劉宗敏剛剛砸死一個蒙古兵,一支箭矢毒龍一樣鑽進了他的肩膀。
“操……!”劉宗敏肩膀吃痛,牙一咬,伸手抓住箭桿,手中鐵錘在箭桿上面一拍。箭矢從肩胛窩穿了出來,抽出小刀一刀斬斷箭桿,反手把殘箭拔了出來。
黑暗中肉搏戰,蒙古兵無雙射術無從發揮。雙方士兵糾纏在一起,刀子打掉了就用手摳,用牙咬。乾枯的樹枝,石頭,反正身邊所有能用的東西都是武器。
慘叫聲響成一片,血腥味兒瀰漫着整座樹林,夜梟紛紛振翅高飛。
混戰持續了半個時辰,慘叫聲逐漸沉寂下來。劉宗敏坐在石頭上喘着氣,鮮血混合着腦漿順着鐵錘滴答在草地上,身邊的小嘍囉拿着布條條幫着他裹傷口。後背的傷口有半個拳頭那麼大,腿上也被射中了兩枚箭矢。
“給大當家傳話,我們已經幹掉了衝進林子的騎兵。只要他帶着兄弟們再衝一次,或許就有機會衝出去。”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劉宗敏對着身邊的小嘍嘍吩咐道。
跟着李自成闖蕩多年,受這麼重的傷還是第一次。尤其是額頭那道傷口,如果不是自己躲得快,整個腦袋就被鋒利的蒙古刀削成兩半。
按照事前的約定,騎兵將蒙古兵誘進林子裡,然後劉宗敏帶着埋伏的人幹掉這些蒙古兵。包圍圈出現了薄弱的缺口,李自成就會帶着騎兵瘋狂衝殺出去。
現在劉宗敏已經幹掉了數千蒙古騎兵,自己的手下也傷亡慘重。能站起來的,只有三四百人。
李自成掂量了一下手裡中長刀,今天能不能衝出去,就靠着這東西了。
五百名精幹騎兵上了戰馬,沒有豪言壯語也沒有激昂的演講,李自成手中長刀一揮。五百騎兵風一樣衝出了樹林,在他們身後跟着的是疲憊不堪的劉宗敏等人。兩千手下,如今已經摺損過半。
草甸子裡面依然有箭矢射過來,不過這些箭矢不是被盾牌擋落在地上,就是被兵刃磕飛。瘋狂衝鋒的騎兵,衝到這些蒙古兵身前,手裡的傢伙毫不留情的向他們身上招呼。
好多蒙古兵臨死的時候,腰上還掛着剛剛砍下來不久的馬賊人頭。
“沒想到啊!這些人居然還有兩下子,我的一千五百人衝進去,居然被他們全都殺了。”葛爾丹站在山樑上,拿着單筒望遠鏡看着下面的戰場。
“李自成這個人我見過,的確是不可多得的猛將。他手下的劉宗敏,同樣是猛將。突襲之下,打出這樣的戰績並不奇怪。只是……!”多爾袞看了看身邊的蒙古人,欲言又止。
“多爾袞先生,有什麼就說。”葛爾丹放下單筒望遠鏡,回頭看着多爾袞。
“王子殿下的將軍們太想搶功,所以纔會着了他們的道。今天咱們是兩萬打兩千,事情倒還好。如果有一天面對遼軍,這樣致命的失誤,將會讓殿下的大軍一敗塗地。”
“漢人的遼兵,就這麼厲害?”
“殿下!李梟就是一頭狼,千萬不要讓他發現你的弱點。不然,他會朝着這個弱點瘋狂撕咬。直到把你咬死纔會罷休!
請相信我,這都是我們女真人用血換來的教訓。”想起被李梟幹掉的後金帝國,多爾袞的心在滴血。
一個民族崛起於白山黑水之間,可以在薩爾滸戰勝強大的大明帝國。事實上,後金已經幾乎佔據了整個遼東。可還是被李梟一個人,帶着他的遼兵翻盤。
如果沒有李梟,自己或許正帶着八旗勁旅馳騁中原。多爾袞相信,大明王朝腐敗的軍隊絕對不是強大八旗兵的對手。
“好!今後軍隊的事情,我還想多聽聽多爾袞先生的建議。傳令給丹濟拉,讓他帶着李自成的人頭來見我。”
“是,王子殿下。”侍衛領命,打馬傳令去了。
騎兵們幹掉了草甸子裡面的蒙古兵,向着東方瘋狂奔馳。趁着蒙古兵尚未合圍的時候,能衝出去就能活命。蒙古人最記仇,殺了他們那麼多人,如果被他們抓住,下場一定極其悽慘。
東邊的方向,有滾滾悶雷一樣的聲音傳過來。銀色的月光下,無數蒙古兵迎着李自成衝了過來。
李自成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沒想到幹掉了那麼多蒙古兵,對面居然還有這麼多人。李自成做夢也沒想到,爲了圍剿他,葛爾丹動用了兩萬蒙古兵。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斬於馬下。
騎兵對衝,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這時候誰想着逃走,誰就會被對手攆着打,直到最後全軍覆滅。
“拼了!”李自成心一橫,握緊了手裡中長刀。
蒙古騎兵剛剛靠近,就聽見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接着,前排的蒙古兵紛紛落馬,被身後奔馳的戰馬踏成肉泥。
李自成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前排的那些五十名騎兵,手裡都拿着火銃。一輪火銃打下來,蒙古兵前鋒微挫。可蒙古兵,還是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壓了過來。
銀色的月光下,兩支騎兵狠狠的撞到一起。
無數人慘叫着落馬,無主的戰馬繼續在戰場上奔馳。
李自成平舉着手裡的長刀,用刀尖一挑盪開對手的長矛,然後單純靠馬速,毫不費力的就在對方胸口留下巨大的傷口。
一路奔馳一路衝殺,很快身上滿是鮮血。也不知道哪是敵人的,哪是自己的。
喊殺聲越來越激烈,戰馬的嘶鳴聲也響成了一片。身後有無數人倒地不起,有蒙古人也有他的手下。前面的蒙古人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多少。
李自成感覺自己胯下戰馬的馬速越來越慢,而對面蒙古人綿密的軍陣絲毫不見盡頭。
戰馬全速疾馳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戰馬的嘴邊已經有了白沫子。奔馳的速度也越來越慢,李自成身上插着三支箭矢,猶自揮刀砍殺,嘴裡罵聲不絕。
身後傳來雷鳴般的慘叫,李自成猛的回頭。
一支流矢插進了劉宗敏的眼窩裡面,箭矢的另外一頭從後腦穿了出來。
劉宗敏慘叫着摔落在馬下,慘叫着在地上打滾。一羣蒙古人打馬從他的身上踩了過去,慘叫聲漸漸衰弱直至完全消失。
“呀!”扭過頭,李自成大喝一聲。手中長刀一個力劈華山,將迎面過來的一個蒙古兵連人帶刀劈成兩半。
後背一痛,一支箭矢釘進了他的後背。後背吃痛之下,兩條臂膀根本使不上力氣。伸手想要拔掉後背的箭矢,前胸卻又被射中兩枚箭矢。
身體越來越沒有力氣,手中長刀更是有若千鈞。緊握刀柄的手終於鬆開,長刀掉落在地上。接着,李自成也掉落在馬下。
迎面無數馬腿衝着他奔馳而來,李自成獰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枚手榴彈,“我操你姥姥!想幹掉爺爺,陪着爺爺一起死吧。”拉開手榴彈的拉環,李自成狂叫一聲。
“轟!”銀色月光下,手榴彈炸起橘黃色絢爛火花。
無數彈片和鋼珠在空中飛舞,方圓五米之內的人和馬身上全都在飆血。
*************************************************
“李自成回不來了,我派人給蒙古人送了信兒。他要打蒙古商隊的主意,估計現在李自成正跟蒙古人在賀蘭山大戰。蒙古人兇殘成性,李自成想全身而退就是夢想。”
高傑和邢氏並肩騎行,儘管知道李自成有八成會完蛋。可爲了儘早離開是非之地,他們還是慌急的趕路。
“他這個人命大的很,哪有那麼容易死掉。咱們還是快些回到關中,拿些銀子把你手下這些人遣散了。咱們帶着銀子隱姓埋名,找一個誰都不認識咱們的地方,安安穩穩的過完這輩子。
奴家再也不想過顛沛流離的日子!”邢氏看看月亮,又回頭看了看上百車的金銀珠寶。
這樣龐大的一筆財富,足夠她和高傑活八輩子。
女人這輩子都在求個安穩,可自從嫁給李自成邢氏就沒安穩過。
當初李自成造反,她跟着李自成到處跑。後來李自成兵敗,她還是跟着到處跑。再後來,李自成被攆到了草原上,她不得不忍受這羊羶味兒,和李自成流浪草原。
邢氏受夠了常年漂泊流浪的生活,現在他嚮往的就是安安穩穩的日子。再生兩個娃娃傳宗接代,這輩子就是是完整了。
“這恐怕有些難,他們都知道這裡面是金銀珠寶。如果想要給他們錢遣散,恐怕他們會獅子大開口。”作爲首領,高傑太知道手下這些人,到底都是些什麼貨色。
“哼!那就一不做二不休……!”邢氏面帶寒霜,眼神凌厲的幾乎可以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