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和妻子都捨不得如此殘忍對待他們可憐的珠兒。
小小的孩童被收殮在一具小小的棺材裡,就停放在後院。
青白的小臉和扭曲的雙手都顯示着這孩子死前收了多大的折磨,讓堅持來給未曾有緣謀面的侄兒上一炷香的吳安仁心中悲憤不止。
來時準備的禮物已經用不上了,吳安仁便將這些東西都交給了李化,至少讓珠兒帶着下葬,也算是他這個叔叔的一片心意了。
對李化要告官的主意,他是贊同的。
只是這樣的惡僧過往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在上報官府將他的惡行宣揚出去之前,他更想狠狠給一頓教訓出出惡氣。
吳安仁對李化介紹了一直默默然沒什麼存在感的柳善詞,直稱這是他內人。
換了平時,李化可能訝異吳安仁找了個如此年輕女子共度餘生,可眼下,他更驚訝吳安仁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可以幫他報仇。
“善詞身懷異術,往日也助我良多,李兄不必擔心。”吳安仁並沒有說出柳善詞的狐狸身份。
柳善詞忍着聽到吳安仁稱她爲“內人”時內心涌上的羞意,配合地做出高人裝點頭將此事應下。
向李化告罪一聲,親自去查看了珠兒的屍身,心下有底,道:“李兄安坐,我讓童兒先去查探那妖僧藏身之處,稍後必將之擒來謝罪。”
說完便打發鬼頭出去找人。
李化見吳安仁和柳善詞都是信心十足的樣子,也相信自己好友,不過他之前派人全城去打聽,都沒能找出那惡僧,本以爲怎麼也要等上一陣子。
不想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鬼頭就急驚風似的跑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道:“主、主人,那、那惡僧已經被人抓住送到衙門去了。官老爺正在審呢,衙門口好多百姓都聚着在看。”
幾人當即驚得站了起來,李化更是眼睛瞪圓,急急確認道:“當真?!”
鬼頭道:“真的真的,現在就在審呢,那惡僧不知道是犯到了哪位大人手裡,差點兒被掐死呢,小的看見他脖子上一圈紫黑掐痕,真真的,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李化頓時喜怒交加,握緊了吳安仁扶住他的手,半晌說不出話來。
吳安仁見李化激動過頭,便做主道:“我陪兄長去衙門確認下,也使人去慢慢說給嫂夫人聽,好讓她能打點精神,振作起來。”
“好好。”李化連連點頭,讓管家聽吳安仁的。
幾個人立刻往衙門口趕。
隔了好遠就被擁擠看熱鬧的人羣給阻住了去路。
柳善詞暗地裡使法讓人羣讓出一條路來,幾個人才擠到了前面。
往大堂裡一看,果然堂前趴着個半死不活的人。
身上穿得綾羅綢緞掛金佩玉的,可只看個側臉,李化就確認這就是那個惡僧,化成灰他都認識。
頓時老淚縱橫,哀嚎一聲:“蒼天有眼——”就再也無力支撐,跪倒在了地上。
堂上正過堂的知縣老爺被李化這抽冷子的一嗓子給嚇了一跳。
這兩天也不知走的是什麼運,平平常常坐着堂,天上哐哐掉餡餅,還全是肉餡兒的。
先是前兩天半夜三更的,手底下的捕頭忽然領人抓了一串兒從北騙到南的扒皮子回來,剛審完,還沒等上報貼公告呢,這就又送上門個害人勒索的惡僧。
雖然趕不上撫農得力和教化有功,可這也都是政績啊,還是不費力氣白來的。
縣老爺這兩天心情都樂的輕飄飄,這會兒被李化嚇了一跳也並沒生氣,反而很和藹地問了一句,“這位老人家是怎麼了?”
天地良心,縣老爺比李化年輕幾歲也也有限,只是李化現在的面相,說他有七十都算是安慰他了。
吳安仁上前一步行禮道:“大令容稟,草民淄川吳安仁,此乃草民好友姓李名化,乃是大令治下百姓,今年不過五十有八,皆因堂上惡賊索金不成,使邪法將好友家中五歲獨子虐殺致死,才一夜白頭痛心欲死,以致衰老至此啊。”
一番話痛心疾首,又見若不是柳善詞攙扶,李化幾乎癱在地上的可憐模樣,縣令也是心有慼慼焉。
遂一拍驚堂木,厲聲喝問道:“堂下賊子,苦主在此,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那惡僧嘶啞地邊笑邊咳,聲音跟老鴰似的,身子都跟着顫抖,臉上肌肉抽動,一邊的臉皮眼看着就慢慢滑落。
後面圍觀的百姓看不到,堂上的縣令,師爺,和一邊兒的差役簡直被驚得瞪圓了眼睛,差點被嚇得繃不住跳起來。
好在那其實不過是惡僧受了傷,維持不了臉上的僞裝戲法,那皮子便滑脫了,露出一隻青白無瞳孔的嚇人瞎眼來。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何況這獨眼和尚根本就是常年在河裡遊。
踢到鐵板算他有眼無珠,他認了,可那個厲害人物拎着脖子把他甩到公堂上就走了,剩下這些普通人,又有什麼可怕的。
縣令要打,他面不改色,有恃無恐。
兩個膀大腰圓的差役掄起棍子就打,結果殺威棒打到他身上就跟打的是牛皮鼓似的,嘭嘭嘭的動靜挺響。
那和尚卻面有得色,不疼不癢。
心理素質好的一比那啥。
貪財和貪財不一樣。
扒皮那一夥也貪財,卻不像這獨眼和尚,他們知道害怕,還有點兒底線,這和尚可沒有。
他本性就是惡的,用林陽那個時代的說法,完全就是個變態殺人魔。
殺害無辜孩童煉成役鬼,咒殺無辜孩童報復膽敢跟他討價還價的李化,這些聳人聽聞的事情對他來說就和普通人殺雞吃肉或者毒死偷糧食的耗子一樣,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
獨眼和尚毫不在意地擡起頭,刻意要嚇唬人似的,偏着臉讓縣令等人能清楚的看到他那可怕的瞎眼,桀桀怪笑道:“大老爺可不要冤枉好人,我可什麼都沒做過。他說我殺了他兒子,誰能證明,我連見都沒見過他兒子,怎麼殺的了人呢?”
李化聽了,目眥欲裂,悲喝道:“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