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十五年前景安帝登基,何顯就是從龍功臣。
而今十五年過去了,何顯也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勳貴了,他代表的也不再是自己一人,更不是武強侯府一家的利益。
十五年可以讓人改變很多,更能讓人的慾望無限膨脹。
景安帝在位,太子註定不會與何顯走到一起,所以他選擇了七皇子,一個母妃出身於武勳貴族家的皇子。
七皇子今年不過十歲,何顯想要的自然不是繼續做從龍功臣,而是一個可以在背後擒龍的無冕之王。
何顯想要的,景安帝如何不知道?
或許景安帝無力扭轉乾坤,讓大寧朝出現中興之勢,但他可以留下一點希望,讓後來的繼任者有着中興的可能。
這種完全不同的出發點,註定讓景安帝和何顯這對守望相助十幾年君臣最終站在對立面,而這也是大多數時候皇位更替出現的必然結果。
景安帝向羣臣問了一句,可羣臣無一人回答。
皇極殿中異常安靜,清晨的陽光從殿門灑落進來,那光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彷彿時間被無限的拉長。
“嘎嘎......喳喳......”皇極殿外響起幾聲鳥叫聲,從殿外打破了安靜。
然而就在這鳥叫聲響起的剎那,周昂看到隔着自己幾個位置,一位身着大紅袍的二品大員上前一步。
“陛下,臣以爲興建伯說的有道理,城防司糜爛已久,已到了難堪重任的地步,京師城防重任當另建新軍接管。”此人五十出頭,鬚髮濃密烏黑,一開口竟然站在了周昂一方。
周昂看了此人一眼,心中頓時瞭然,更是明白了,剛纔那幾聲看似不經意的鳥叫聲,恐怕不是偶然。
此人名叫衛紀年,正是六部尚書之一的兵部尚書,另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閹黨的人。
“啓奏陛下,臣也贊同衛尚書之言。”下一刻又一個官員開口說道。
不過此人出現倒是讓周昂有些意外,因爲這位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鄰居太常卿王吉。
“陛下,臣反對。如今國庫空虛,哪裡還有錢糧來另建新軍?巡防司腐敗大可換一批統領,相信上行下效,只要換上一些正直清廉的,短期內就可改變城防司的風氣。”眼看越來越多朝臣贊成裁撤巡防司,終於有一個三品武官出來反對了。
而隨着這位代表武勳集團出現,整個朝堂頓時亂哄哄的一片,頃刻間各抒己見,一些人更是面紅耳赤的吵了起來。
“肅靜,肅靜!”景安帝身旁的太監一連喊了兩聲肅靜,這纔將殿中的聲音壓下。
“現在你們一半的人要裁撤城防司,一半的人要保留城防司,那不如朕來給你們說個主意。”忽然景安帝語氣有些慍怒的說道,顯然也覺得這件事令人頭疼。
“恭請陛下聖裁。”下一刻滿朝文武齊齊躬身,不管景安帝說的什麼辦法,大家滿不滿意,現在都要先聽他說了。
景安帝目光掃過大殿,看着殿中盡皆低頭躬身的百官,臉上流露出難以琢磨的神情。
片刻後,大殿裡響起景安帝有些不耐煩的聲音:“你們一些人想變,一些人不想變,那就將城防司拆分爲五城城防司,以後東西南北中五城互不統屬,至於這五位城防司統領由誰來當?你們自己上摺子舉薦吧,退朝。”
景安帝話音一落,便有些氣憤的一甩衣袖走了。
“陛下聖明。”這一次所有人都表現得心悅誠服,而景安帝這個安排,其實正是順了大多數人的意願。
至於上書推舉五位巡防司統領,其實就是將城防司這塊蛋糕重新分給幾大派系。
滿朝文武也都知道,有資格上書舉薦的就那麼幾位,那些存在感不高的官員,也不會真傻到自不量力的去舉薦五城巡防司統領。
代表武勳的何顯肯定會推舉幾個人,閹黨自然會有人上書爭奪其中的位子,而後文官集團也會借這次機會,至少安排一個自己的人,最後還剩下一兩個位置,自然是留給周昂的人。
看着慢慢散去的滿朝文武,周昂心中也是感悟頗多。
特別是景安帝那看似無奈,實則遊刃有餘的手段,讓周昂也是佩服不已,這權利的制衡之道確實被景安帝玩的爐火純青。
出了皇宮已是正午,周昂也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衙門。
隨着周昂辦了楊大年的案子,加上今日朝堂之上出其不意的瓜分了城防司權利,一些人已經認識到,這位興建伯不僅在朝堂站穩了腳跟,更是慢慢的形成了一股自己的勢力。
而今一些不得志的官員,也開始打起了投靠周昂的心思,就連大理寺中,原本涇渭分明的兩派,也有一些人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大理寺正堂之上,此刻周昂坐堂,堂下站着大大小小數十位官員。
這大朝會之後,各部衙門通常也會再開個小會。
安排安排佈置佈置,這該有的過程還是得有。
周昂目光在秦頤巖和楊寧臉上來回移動,片刻之後竟然一臉笑意的站起身來。
他繞過寬大的堂案,來到了這左右少卿身前。
兩人見周昂靠近,都是將身子躬得更低,不久前兩人或許還會輕視周昂,可現在連幾大派系的領袖都對周昂敬畏三分,更別說他們兩個小卒子了。
“呵呵,本官在這裡先恭喜楊大人了。”忽然周昂一臉笑意的朝着楊寧拱手,一句話弄得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這何喜之有啊?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楊寧一臉錯愕的看着周昂,他也是剛纔親歷朝會的,現在看到周昂他心中還真有些膽怯了。
周昂臉上依舊保持着笑容,大有深意的看了楊寧和他身後的人一眼,這纔再次說道:“浙江提刑按察司的按察使一直空缺,昨日本官已經上書皇帝,舉薦楊大人爲浙江按察使了。估計今天晚些時候聖旨就該到楊大人府上了。”
“什麼?浙江按察使?”楊寧聞言神色大變。
提刑按察司乃一省最高司法部門,其按察使更是從三品文官,雖然各省按察使名義上受大理寺節制,但論品級也與大理寺卿相差不大了。
“楊大人一躍成爲三品大員,可喜可賀啊!”周昂再次說道,更是拱手對着楊寧施禮。
周昂話音剛落,堂中其他官員也是紛紛上前向楊寧道賀,一些人更是玩笑的說着要楊寧請客。
此刻楊寧心中卻是氣的直罵娘,誰都知道浙江是周昂的地盤,那裡更是山高皇帝遠,自從吳王叛亂後,淮西黨的勢力在浙江早就一點不剩,如今周昂將自己安排到浙江,這可比明升暗降更加可怕。
明明心中罵娘,可楊寧臉上還得裝作一副笑嘻嘻的樣子:“謝大人栽培,大人的提拔之恩,下官一定銘記於心。”
“嗯,現在去交接吧,吳寺丞你先接手楊大人的公務,過幾日新的右少卿就到了。”周昂對楊寧擺了擺手,直接安排起了交接的事,倒是一刻都不給楊寧多待的時間。
“時間緊迫,楊大人請吧。”吳侍御上前催促,所有人都知道,從今以後周昂算是徹底掌控了大理寺了。
至於還有一個左少卿秦頤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算他以後還留在大理寺,也只會成爲一個擺設。
很快大堂之中人羣散去,周昂又坐回到堂案後,直接在大堂上就開始寫起了奏摺。
沒過多久,寧採臣和賀康便聯袂來到了大堂之上。
“來了?”周昂繼續寫着,頭也沒擡的說道。
“見過大人。”兩人躬身行禮。
“摺子我已經寫好了,寧採臣你去做巡防司統領,雖然這只是一個五品武官官職,但位置特殊,對我們至關重要,你需要儘快掌握手下的軍卒。”周昂放下毛筆,對着奏摺吹了口氣,而後直接開口說道。
“屬下明白,我有的是辦法收拾那些**。”寧採臣鄭重的說道,這麼久了倒是難得的看到寧採臣嚴肅了一次。
“賀康,你以後就是大理寺右少卿了,這衙門裡的事,我可就都交給你了。”周昂又看向賀康,一臉笑意的說道。
“啊?右少卿?這可是正四品的官職,我這也升的太快了吧?”賀康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
賀康原本也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秀才,甚至因爲瑞雲連祖產都賣了個精光,可自從跟了周昂,才短短半年時間,他竟然已經成了大理寺右少卿,堂堂正正的正四品京官,這一切對賀康來說真的就像做夢一樣。
“這麼說老賀比我還官高一品了?那這個月的酒錢得你出了,四品的俸祿肯定比我這五品的高吧?”然而原本還其樂融融的氣氛,又被寧採臣的一句話徹底打破。
賀康瞪了寧採臣一眼,而後一臉嫌棄的說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好歹也是一個五品官了,一個月酒錢能有多少?”
“呵呵,咱說的不是那種酒嘛?你懂得。”寧採臣擠眉弄眼的說道。
“我懂你個鬼。”賀康越發一臉嫌棄的樣子,他知道寧採臣說的什麼,但是賀康有了瑞雲,哪有心思在外面花天酒地,只有寧採臣孤身一人到處浪。
周昂看着兩人笑着搖了搖頭,不過他看向寧採臣的眼神卻有些特別,似乎在心中掙扎了片刻,周昂才一臉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還忘不了聶小倩,其實你們的緣分並未盡,只是時候還未到而已。”
“大人......你說的可是真的?”寧採臣神色大變,這一刻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反倒變回了那個曾經的樣子。
周昂看到寧採臣的樣子也是心中嘆息,他如何不知道寧採臣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其實都是因爲聶小倩。
寧採臣看起來隨時都開開心心,甚至時常搞怪,引得周圍的人鬨堂大笑。但周昂知道這一切都是他裝出來的,或者說是寧採臣爲自己帶上的面具,爲的只是隱藏心中對小倩的思念。
別人都以爲寧採臣慢慢忘記了小倩,只有周昂知道,寧採臣不僅沒有忘,反倒越發的對小倩一往情深。
“我的修爲有限,能推算到也只有這麼多,但是我可以保證,這是真的。”周昂無比鄭重的說道,寧採臣是他的下屬,也是他的朋友。
“多謝大人,我明白了。”寧採臣也是無比鄭重的點了點頭,他看着周昂露出了一絲笑容。
與此同時,昌平巷的周圍,一個個喬裝的大理寺捕快在這裡守了一天,左千戶更是一整日都盯着朱家,只等天一黑就去拿了朱爾旦和胡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