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恩科,讓周昂對朝廷又失望了幾分,至於太后那裡,周昂總感覺出了什麼問題,以他對劉嫺的瞭解,就算太后有些防備自己,但也不至於做的如此明顯。
“莫非她在提醒我什麼?”冷靜下來的周昂終於認真的思考起這個問題來了。
然而無論是從賀康還是柳誠那裡得到的消息,周昂都沒有看出來太后和何顯李長善等人達成同盟,同時朝中也沒有其它勢力介入,可是太后最近的幾個舉動,確實都沒有按照周昂的計劃來,看起來有些像太后在故意打亂周昂的計劃。
三座殺陣遲遲沒有破掉,周昂也慢慢感覺到,代表九州人道的氣運金龍越發萎靡。
雖然這些日子又有一些修行界的奇人異士前去破陣,不過結果都是大敗而歸,那封神臺中又多了不少英靈。
很快時間便來到了垂拱元年三月,這是草長鶯飛的季節,整個西北大地也出現了春日的光景,大地上出現了許多生機勃勃的綠色。
三月初三,周昂身着常服,在三十名親衛的護衛下,出現在了要塞的東面春明門外。
幾個與前,周昂就是在這裡送走了數十位西北士子,而今日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裡,也是爲了迎接這些歸來的西北士子。
周昂曾對士子們說了一句:“本君在此預祝諸位金榜題名,待諸位歸來之時,本君還在這春明門下恭候諸位。”
因爲這一句話,周昂從未忘記,今日守約而來。
很快那些西北士子就出現在周昂的視野中,因爲如今天下並不太平,這些人依舊是結伴而行,一起回的要塞。
只是這才半年時間,這些士子離開時的西安城,如今已經變成了西北要塞。
“拜見使君。”西北士子站的整整齊齊,異口同聲的對周昂施禮,只是很明顯這些人情緒都顯得有些低落,甚至大部分人都顯得有些拘謹。
半年前,這數十位西北士子可是意氣風發的前往京都,更是得到了周昂文氣加持。
那一句贈西北諸生的‘君子如玉亦如鐵’,早已成爲文壇佳話。
然而此番恩科中,周昂親自送行的數十位西北士子中,僅有七人榜上有名,而且還都只是三甲排名靠後的同進士。
“本君知諸位心有介懷,然而科舉並不能決定你們的未來,本君當年不也是三甲最後一名嗎?如今陝西布政司的左右參議,寧採臣和燕赤霞,也僅僅是秀才出身,只要有真才實學,這天下之大終有用武之地。”周昂看到這些西北士子都情緒低落,直接出言勸慰起來。
這些人中其實大部分都還是有能力的,這一點周昂在綠菊文會時已經看出來了。
“學生謹記恩師教誨!”西北士子齊齊躬身,心中也是無比感動。
這個時候以周昂的身份不僅親自迎接,還如此安慰衆人,已經與恩師無異了,這些士子也是打心底尊敬周昂。
“來,諸位飲下這杯接風酒,你們的學識本官心中清楚,已經命布政司草擬任命文書,你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會安排到各府縣歷練。”周昂端起酒杯,一臉笑意的對着衆人說道。
此刻早已有親衛爲士子們遞上酒杯,而聽到周昂的話,這些西北士子原本心中陰霾一掃而空。
周昂這番話自然是要直接安排這些人做官,按制布政使有權任命五品及以下官員,而周昂說讓這些士子到各府縣歷練,說明極有可能根據這些士子的能力,任命他們爲六七品官員。
如此安排,即便一甲前三也不一定有此待遇,一時間這些士子恨不得爲周昂捨身赴死!
見這些西北士子滿腔豪情的飲下酒水,臉上陰霾一掃而光,周昂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過他目光從這些人臉上掃過,忽然發現好像少了一人,於是直接問道:“怎麼不見溫如春?”
“回使君,溫兄在路上遇到了一點事,他說晚些回來。”士子中有一人立刻回答,此人神色如常,看起來溫如春也只是遇到一些很尋常的事。
見沒有什麼異常,周昂也不過分深究,便沒有再詢問溫如春的事。
不過想到此人,周昂倒是有些懷念他的琴聲,還有那古琴雲掃究竟何時能恢復神異?
西北士子歸來,一下爲周昂補充了四五十位基層官員,而且這些都是年富力強,並且還沒沾染官場習氣的熱血青年。
當這些基層官員被安排到周昂治下的府縣,很快西北大地就出現了一派新的氣象,也是在這些年輕官員掌控地方後不久,布政司衙門接二連三的政令出現在西北,整個西北大地開始煥發出無窮生機。
從農桑水利,學堂教育,到商業賦稅,甚至是募兵制度,周昂都做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因爲他已經完全掌控西北,加上這些滿腔熱血的年輕官員,以及自己在百姓中無與倫比的名望,這些原本很難推進的重大改革,在山西布政司治下卻並沒遇到多大阻力。
代表九州人道的氣運金龍還在繼續暗淡,但是西北上空的人道氣運卻在不斷壯大,這種違背常理的變化,終於引起了幾位真正世外高人的注意。
不過雖然三座殺陣未破,西北大地又在進行一場如火如荼的改革和建設,但周昂已經有幾日沒有露面了。
這幾日裡他一直在後院,每日都盤膝坐在庭院裡,在他的身前是一叢翠竹。
如今正是竹子破筍而出的時候,周昂已經這樣端坐着,目不轉睛的看了足足三日了。
沒人知道周昂在幹什麼,三日之中倒也沒有人來打擾他,一開始姜小曇還來叫他吃飯,不過每次都被周昂擺手拒絕,後來索性連姜小曇都不管他了。
只是隨着一隻頭頂長着金黃羽毛的雄鷹落入布政司衙門,葛良工還是出現在了周昂的身後。
看着身前氣機全無的周昂,葛良工還是在他身後小聲的開口說道:“老師,看看賀大人傳來的密信吧,京都好像有些不對勁?”
隨着葛良工話音落下,庭院之中忽然平地生風,那微風拂過,竹枝上一片片嫩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展開來,好像瞬間就完成了幾天的生長。
而微風也吹過周昂的衣衫和頭髮,隨着髮絲衣袂擺動,他也眼皮微動,而後原本空洞的雙眼瞬間變得清明起來。
周昂回過神來,直接起身接過葛良工手中的密信,而後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很快周昂就看完密信內容,眼中也露出些許疑惑之色。
其實密信之中只提了兩件事,而最主要的就是第一件事。
在密信中賀康提到,他無意中發現,此番恩科榜上有名的那近三百位進士,除了西北和江南的離開了京都,剩下的進士竟然九成九的都因各種理由留在了京都。
至於第二件事,賀康只是隨口提了一句,那就是江都郡主被軟禁在玉泉上莊的事。
這兩件事沒有絲毫聯繫,甚至每一件事都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但是周昂知道賀康是個穩重謹慎的人,他既然將這兩個消息如此慎重的告訴了自己,那說明賀康肯定嗅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味道。
“看來京都果然有問題,既然大理寺都查不出什麼,看來只有讓玄鑑司插手了。”周昂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他說話之時,已經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錢。
這枚銅錢是柳誠留在周昂身邊的,爲的就是周昂可以隨時與柳誠聯繫。
玄鑑司一直只負責監視和管理方外世界,但很明顯這一次周昂要動用玄鑑司的力量來調查世俗,這也是他第一次這麼做。
只見周昂將銅錢託在掌心,而後小聲的對銅錢說道:“柳先生,京都恐有變故,你調動玄鑑司一切力量,暗中調查大內之事,另外嚴密監視李長善和何顯等人。”
周昂對着銅錢說了幾句話,而後便屈指一彈,就將銅錢彈了出去,下一刻銅錢化作流光射入蒼穹。
銅錢射入蒼穹,周昂的目光還望着天空,僅僅過了片刻之後,那銅錢又從蒼穹落下,最後穩穩的落在了周昂手中。
“屬下明白,其實屬下最近也發現了一些線索,如今正在追查,一有結果立刻彙報。”銅錢之中傳來柳誠的聲音,明顯他已經發現了一些端倪。
隨後周昂將銅錢收起,他能從柳誠簡單的一句話中感覺到,恐怕京都的事情很不簡單。
“主公,剛纔西安府尹來報,藍田縣令孟龍潭到任了。”就在周昂沉思京都局勢的時候,崔文山也來到了後院,帶來的卻是孟龍潭到任的消息。
藍田縣隸屬西安府,距離要塞也不過一百餘里,孟龍潭是半日前到的藍田,此刻周昂便已得到了消息。
“良工,你準備一下,明日我們去一趟藍田。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誰?”周昂立刻對葛良工說道,對這個假冒孟龍潭之人他非常好奇。
同時周昂更加想要弄明白,爲什麼太后會將這個假孟龍潭安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第二日周昂的車駕駛出要塞,快速的向着藍田縣而去,而這次他也是擺開了儀仗,更有親衛提前去了藍田縣衙,通知新任縣令孟龍潭,說布政使要親臨藍田視察。
當日午後,周昂便來到了藍田縣衙,而衙門外已經有數十人等候許久,爲首一人是個身穿青色七品文官服,頭戴烏紗的文官。
此人正低着頭,還看不清相貌,不過看起來身形有些瘦弱,甚至那七品官服穿在他身上都感覺有些大。
“下官藍田縣令孟龍潭,率合衙衆屬,恭迎使君。”這個孟龍潭遠遠的就對着周昂一拜,口中恭敬的說道。
聽到孟龍潭的聲音,周昂腳下一頓,因爲他感覺這個聲音非常熟悉,雖然此人有些刻意壓低着嗓子說話,但潛意識中周昂覺得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他無比熟悉的人。
“擡起頭來。”周昂快步走向縣衙,快要靠近孟龍潭的時候,語氣有些嚴肅的說道。
葛良工和周昂的親衛跟在身後,這些人都微微有些意外,因爲往日裡周昂對屬下一般不會如此嚴肅。
所以葛良工也好奇的看向孟龍潭,而此時那個自稱孟龍潭的藍田縣令,正在緩緩的擡起頭來。
很快葛良工就看到,那是一個皮膚雪白,看起來有些陰柔氣息的年輕男子,甚至這孟龍潭的皮膚,好到讓葛良工這個女子都有些羨慕。
然而當週昂看到孟龍潭的相貌時,竟然發出一聲冷哼,也不知爲何突然就生氣了。
下一刻周昂快步朝縣衙大門走去,當他與孟龍潭擦身而過時,明顯語氣不善的說道:“你們所有人都在外等候,孟縣令你隨我進來。”
連葛良工都沒想到,周昂會叫所有人都在外候着。
很快周昂步入縣衙,孟龍潭也跟着走了進去,因爲有周昂的命令,剩下的藍田縣官員,包括葛良工和一衆親衛,都只能在衙門口等着。
周昂徑直朝縣衙內走去,最後直接推開一間公房,這裡好像是縣衙文書辦公的地方,周昂走入其中便轉過身來,一臉陰沉的看着正緊隨其後走進來的孟龍潭。
等到孟龍潭跨入房中,周昂衣袖輕輕一甩,房門便自動關上,而後一道無形的結界籠罩整個房間。
“簡直胡鬧,你知不知道這是殺頭的大罪?”忽然周昂面色陰沉的盯着孟龍潭,只不過他明明是語氣嚴厲,但卻有給人一種很是關切的感覺。
孟龍潭站在周昂身前,被周昂一頓訓斥,臉上不僅沒有露出絲毫不滿,嘴角反而還掛起了一抹微笑。
接着孟龍潭伸手摘下頭頂烏紗帽,他不緊不慢的將烏紗帽放在身旁的公案上,而後又伸出白皙的手,將頭頂髮簪輕輕拔掉。
下一刻孟龍潭輕輕的甩了甩頭,那滿頭黑髮如瀑布般滑落,而他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
“嘻嘻,只要師兄不說,又有誰知道呢?師妹我可是去了皇極殿都沒被發現的。”當孟龍潭的頭髮披在腦後時,他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此刻變成了一個溫婉動聽的女子聲音。
而在周昂的眼中,自己對面的那個人,除了一身七品官服外,完全就是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
看到素娘一臉笑容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周昂原本一肚子火氣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竟然莫名其妙的無法發作出來。
他只能無奈的重重吐了口氣,而後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你真是越來越膽大了!”
素娘看着周昂的變化,臉上竟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又朝周昂走了兩步,此刻兩人的距離已經不足五步。
走了兩步之後,素娘又停下腳步,忽然一臉嚴肅的看向周昂,又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師兄可還記得?那夜我在大理寺衙門外向你求助,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