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昂從棺槨中走出,那蒼老的身軀也恢復如初,葛良工再次喜極而泣,而聽到周昂重生的消息,三教大軍紛紛撤退,又全部退回到百里外的大營。
“周子聖道確實比我等更勝一籌,他用死亡來激發西北軍民同仇敵愾,同時篩選良莠,沒有他的要塞尚且難以攻破,而今他重生歸來,我們便已徹底輸了。”教宗的意念出現在大祭司和白蓮聖女腦海中,他是第一個承認失敗的人。
“無妨,此番雖敗我等卻也見證了周子的聖道,這也算相互印證,本座只覺獲益良多,這點輸贏本座倒還承受得起。”白蓮聖女卻是不以爲意的語氣說道。
對於白蓮教來說,造反了千年這失敗好像也確實是家常便飯了,這一次就算輸了,但聖女對聖道的理解更深,雖然失敗但收穫卻巨大,而世俗這些信徒的生死,在她眼中其實並不重要。
“這周子爲何如此都未成聖?難道他還在等什麼?”大祭司的意念卻滿是疑惑,他同樣不在意西域能否問鼎九州,到了他們的層次,所在意的唯有聖道,其它都不重要。
而在大祭司看來,以周昂如今的成就,其實已經有了稱聖的資格,但是他重生歸來卻沒有絲毫衝擊聖位的徵兆。
三教大軍撤退,西北要塞一片沸騰,燕赤霞等人也落下雲頭,出現在靈堂外,很快就連素娘和錦瑟也站在院子裡看着靈堂中的周昂。
周昂的目光從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有了因果世界中的經歷,周昂發現再見這些熟悉的面孔時,竟然更加珍視這一切。
“師傅......”葛良工此刻距離周昂最近,她也是喜極而泣,雖然一張臉都哭花了,但看起來非常高興。
周昂腦海中還有因果世界中葛良工慘死的樣子,此刻見到這個活蹦亂跳的弟子,臉上很自然的流露出笑容,對着葛良工說了一句:“良工,再見到你真好啊!”
葛良工沒有注意到周昂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她也只覺得看到自己師傅活了過來,這種感覺是真好!
“夫人,讓您擔心了!”周昂的目光又看向姜小曇,同時雙臂張開,很自然的給了姜小曇一個擁抱的姿勢。
下一刻姜小曇便在衆目睽睽之下與周昂相擁,同時語氣堅定的說道:“不擔心,我知道夫君一定不會有事的,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回來的。”
兩人相擁也只是片刻,畢竟都知道還有許多人看着,等到兩人分開之後,周昂鄭重的對着堂外躬身一拜。
“周昂謝諸位不離不棄!”這一次周昂是對着所有人說的。
這一拜他也是真心實意,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自己死後這些人依舊堅守要塞,這分情就足以銘記於心。
“恭迎主公歸來。”下一刻所有西北文武官員朝着靈堂躬身一拜,城樓上的士兵和城中百姓也對着衙門方向跪拜,其中八成以上更是對他口稱主公。
“諸位快快請起,周某有諸位相助,何愁這天下不平?”周昂一臉笑意的說道,他這一死一生,不僅沒有喪失民心,反倒讓西北民心更加凝聚。
當週昂重生歸來的時候,京都國師府的祭壇上普渡慈航神色也變得異常陰沉,原本祭壇上鎮壓的那枚念頭眼看就要破碎,可如今不僅恢復如常,明顯還更加壯大了一些。
七日前周昂身死是天下皆知,加上西北要塞佈置靈堂,整個要塞一片縞素,天下所有人也都以爲周昂是真的死了。
很快周昂重生的消息也傳到京都,普通百姓很多都長舒了一口氣,可見周昂在百姓心中威望依舊很高。
廊橋江南大營,原本這裡也是一片縞素,傅天仇和江南大營的士兵都爲周昂披麻戴孝了,如今聽到周昂重生,傅天仇也是高興無比。
“準備一下,咱們該回京了。”傅天仇將身上麻衣一扯,對着身後一衆心腹吩咐道。
“回京?可如今朝廷已被國師把持,他更是恨不得將爹爹除之而後快,現在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傅天仇身後一個身着勁裝,皮膚白皙,聲音悅耳的年輕人一臉不解的問道,而此人竟然稱呼傅天仇爲爹爹。
其實這大帳之中的人都知道,這年輕人根本不是男子,而是一個女扮男裝的人,她正是傅天仇的次女傅月池。
傅月池從小就不喜女紅,而是喜歡舞刀弄槍,那英姿颯爽的氣質絲毫不輸男子,也是傅天仇得力的助手。
“月池,你姐姐清風還獨自一人留在京都府中,將她一人留在京都爲父也不放心。另外西北大捷,伯爺更是死而復生,說明西北戰事就要結束了,恐怕不久後伯爺就會還京,此時國師想必也會收斂一些。”傅天仇一臉期待的說道,他已經看出來了,恐怕周昂回京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陝西布政使衙門的正堂,這裡早已撤掉了靈堂,一切都恢復如初,今日已是周昂重生後的第三日,堂中西北高層齊聚。
“興建伯,如今三教大陣已破,三教軍隊士氣低迷,而我軍正是氣勢如虹,請興建伯下令我軍主動出擊,奪回巴蜀與河西走廊。”大堂之中江都公主第一個越衆而出,提出的竟然是主動出擊,收復疆域的計劃。
周昂看着江都公主點了點頭,他深知江都公主有着戰爭指揮上的天賦,不過他手掌輕輕的壓了壓,示意此事暫時擱置,而後開口說道:“收復失地自然要做,不過在這之前,我們應該先做另外兩件事。”
“請興建伯示下。”江都公主對着周昂微微躬身,雖然身份上江都公主應該比周昂更尊貴,但她明顯將自己擺在了更低的位置上。
“封神與鋤奸。”周昂很平靜的開口,只說了簡單的幾個字。
“鋤奸?”
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疑惑起來,封神大家都能理解,畢竟封神臺上還有那麼多英靈,而西北還有許多城隍之位空缺,這些英靈肯定是要被封神的。
可鋤奸就讓人一頭霧水了。
周昂似乎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因爲他已經從衣袖之中取出了那捲金色的封神榜。
這一次周昂封神沒有築壇舉行祭祀,而是站在布政司衙門就直接開始了。
當他口中念道一個個名字,那封神臺中就有英靈出現,而後與人道氣運融合,成爲一個個新的城隍。
周昂足足唸了一刻鐘,將封神臺中的英靈全部冊封。
而這一次冊封之後,西北之地八成以上的地方都有了新的城隍,那一座座城隍法域形成,虛空之中聞道碑變得更加玄妙。
就在周昂封神之時,另外三方也學着周昂的樣子封神,不過因爲三座大陣被破,三教的氣運明顯被削弱了不少,這封神之舉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在我死的那幾日,有些人心志不堅離開了西北,這本也無可厚非,畢竟人各有志。但有些人竟然利用在聞道碑獲得的力量謀取私利,甚至還有投靠異族的牆頭草。這天底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每個人都需爲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而今便是讓這些人償還因果的時候了。”封神之後,周昂緩步走出大堂,他一邊說着一邊擡頭望向天空。
在周昂走出大堂的時候,聞道碑再次出現在要塞上空,石碑上無數縱橫交錯的經緯輻射開來,每一根線條都連接着一個曾經接觸過聞道碑的人。
通過這根線條,聞道碑將無數人的念頭匯聚,這些人心中的正氣與善念便是聞道碑運轉的力量,而這些力量匯聚又能以聞道碑爲中樞,懲戒壓制那些法網和城隍法域範圍內的邪惡力量。
周昂在蘭臺殿中看過歷代的改革實錄,他發現所有的改革成果不能長久維繫的根本原因,並不是改革制度本身的問題,根本問題還是人心的變化。
在所有的改革之初,萬衆一心的時候正直善良永遠是佔據多數的,這個時候邪念惡意就會被壓制,自然改革也都能成功。
但是一旦安穩的日子過久了,邪念惡意便會不斷滋長,最後再次壓制正直善良,從此天地失序禮樂崩頹,又開啓新的輪迴。
而聞道碑的作用,更深層次的就是匯聚那些真正善良的念頭,從一開始就壓制甚至抹除邪念惡意。
一旦有邪念惡意出現,聞道碑就會自動的將這些人抹殺,這樣一來就可以一直保持正直良善佔據主導優勢,這便是一個良性循環的過程。
就在周昂話音落下的時候,法網不斷延伸,在法網的另一端,一個個爲了榮華富貴,心中奉行着利益至上的人,紛紛受到聞道碑的力量攻擊。
這些人輕則修爲喪盡,重則念頭被擊碎變得癡呆起來,更嚴重的則是直接魂飛魄散,連轉世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周昂第一次真正的意義的檢驗法網的作用,他的初衷便是塑造一個能夠自行運轉,而且不受人爲操控,至少不受單獨某個或者少數意志影響的執法者。
而這個執法者就是聞道碑。
在周昂想象的社會中,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就能從聞道碑中得到最適合自己的知識,只要你願意努力,只要爲社會做出貢獻,在法網之中就能獲得與你貢獻相匹配的報酬。
而一旦有了與法網衝突的舉動和行爲,就會第一時間受到法網的攻擊,不會因爲你的身份或者曾經的貢獻而網開一面。
在這個世界中,強者也會受到法網的約束,而弱者也會受到法網的保護,但是你的努力與否,你的意志力與心性,又能決定你獲得的地位。
所以這不是一個絕對公平的世界,但卻是一個絕對公正的世界。
周昂重生後的第七日,西北要塞有三支軍隊分別從北、西、南三面而出。
從北面出城的,是一支只有七千人的騎兵軍隊,而這支軍隊都是一人雙馬,每一個騎兵都是氣血渾厚,身經百戰的戰場精銳。
這支騎兵軍隊的統帥,卻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少年。
少年身穿銀甲,提着一杆銀槍,雖然年紀不大,卻給人異常穩重的感覺。少年不是比人,正是大同陳氏的陳不讓。
在要塞的西面,一支大軍浩浩蕩蕩的出了城,這支軍隊多是步兵,而且人數衆多,足有六七萬之衆。
這支軍隊的統帥有些特別,是已經許久沒有露面的烽煙將軍周元讓,而這支軍隊也是曾經的烽煙軍主力。
至於南面出城的軍隊,則是那三萬出頭的佩劍儒生,而統領他們的則換成了陝西都指揮使王晉生。
這三支大軍出城,周昂也沒有露面,只是江都公主在城頭看着三支大軍奔向三個不同的方向,似乎她纔是這三支大軍的幕後指揮者。
陳不讓帶領七千精騎向北而行,他的目的就是收復北方失地,同時殺入北狄大草原,給予北狄各部一次深刻的教訓。
周元讓的烽煙軍自然是收復河西走廊,同時兵出敦煌,直接進攻西域三十六國。
而王晉生自然是去平定巴蜀白蓮教起義,徹底收復巴蜀之地。
當這三支大軍走出要塞的時候,便代表着西北戰局轉守爲攻,這攻防的轉變,也代表着原本劣勢一方的西北開始佔據上風。
當然最重要的是,天下所有人都感覺到,興建伯周昂恐怕就要還朝了。
因爲西北大勝就在眼前了,甚至那三路大軍在收復失地之後,還可能攻入異族腹地,取得前所未有的輝煌戰果,而這所有功績,都將歸於興建伯周昂一人。
當三支大軍離開要塞後的第七日,布政司衙門的後院涼亭之中,只有周昂和素娘兩人。
在這後院之中,素娘倒是沒有女扮男裝,也沒有繼續使用孟龍潭的身份,而是換回了一襲女裝。
素娘本就氣質出衆,加上如今道法大成,一身氣質更是出塵,只是隨便那麼一坐,便有萬種風情。
此刻亭中石桌上擺放着酒菜,亭外池中蓮花盛開,再有素娘這樣的美人在側,周昂都有種置身畫中的感覺。
“師妹單獨約我,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周昂目光坦然的看着素娘,沒有因爲兩人獨處而有絲毫的拘謹。
素娘聞言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提起酒壺,爲周昂的杯中斟滿了酒水,而後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等到將兩杯酒都倒滿,素娘才緩緩的開口說道:“今日聽江都公主說,陳不讓的騎兵已經打到了北狄大草原,甚至還滅了兩個小部落。而周元讓的烽煙軍也收復了河西走廊,如今已經出了玉門關。王晉生也收復了漢中,如今已經兵臨劍閣。三路大軍都如此順利,師兄已經成了大寧朝的中興之臣,而你也該回京了。”
說話之時素娘端起酒杯,朝着周昂盈盈一笑,很明顯是要敬周昂成爲一代名臣,而連素娘都知道,周昂已經到了還朝的時候了。
“你的才能做藍田縣令太過委屈了,明日我便正式下達公文,升任你爲西安府尹,若你想與我一同還朝,我也會爲你在朝中安排職位。”周昂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這還是他與素娘第一次喝酒,這杯酒他沒有半分推辭。
周昂剛放下酒杯,素娘便再次爲周昂斟滿,而後依舊笑着說道:“我纔不要做什麼府尹呢,師兄去哪我自然是去哪,以後這世間便再沒了孟龍潭,只有一個顏素素。待你離開西北時,我便會辭去藍田縣令一職......”
素孃的臉上升起一絲紅暈,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喝了酒,她起初說話時還有幾分害羞的樣子,不過越說越坦然,最後似乎帶着幾分醉意,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害羞的了。
接着她繼續說道:“現在我已經不是你記憶中那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的小師妹了,我可以幫你,也可以與你並肩而戰了。普渡慈航比教宗他們更難對付,京都的人心比西北的千軍萬馬更兇險,我捨不得師兄,不想再看到師兄獨自前行了!”
素娘說的話越發露骨,而周昂只是認真的看着素娘,他今日竟然沒有顧左右而言它,更沒有選擇逃避這個問題。
忽然周昂端起酒杯,主動的對着素娘一敬,而後先行一飲而盡,等他放下酒杯後才說道:“你我緣分早已註定,只是往後你若留在我身邊,恐怕免不了許多流言蜚語,而我也無法給你什麼名份。”
聽到周昂的話,素娘臉上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而後她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似乎她以前不曾飲酒,這兩杯酒下去醉意便又重了三分,臉上的紅暈也越發明顯。
不過這醉意之下,原本溫婉端莊的素娘,卻變得豪爽了起來,她忽然主動的抓住了周昂的手,而後將自己的臉頰放在了周昂的掌中,一臉幸福的說道:“其實這也挺好,不管你有多少紅顏知己,你的師妹卻只有我一人,誰都可能成爲你的女人,但我卻是無人可以替代的。”
周昂任由着素娘將臉頰放在自己掌心,其實這看似親密的舉動,在周昂的記憶中根本不算什麼。
反倒是此刻素孃的樣子,才真正的與他記憶中師妹的樣子重合,這其實也正是周昂想要看到的結果。
有些事情與其逃避,倒不如坦然面對,至少這樣誰也不會受到傷害。
許久之後,素娘放下了周昂的手,她擡起頭來一臉正色的看着周昂,而後端起酒杯說道:“謝謝師兄,這杯酒小妹敬你,畢竟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素娘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而後一飲而盡,最後還一臉壞笑的看着周昂。
周昂頓時一頭霧水,不知道素娘那話裡究竟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還是跟着飲下了杯中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