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豐在金陵住了十幾日,等到巡閱使事件完全平息,這才準備出發去調查近些年的拐賣案。
當日去向潘刺史辭行,就聽潘刺史道:“聽說你與葉家姑娘已經成親了,怎麼此次沒有看到她啊?”
王豐道:“她被她師父帶走了,說是覓地潛修,準備衝擊金丹境界。”
潘刺史聞言嘆了口氣,不無嚮往地道:“金丹啊!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惜老夫沒有這份仙緣啊。罷了,只是你好不容易纔與葉姑娘成親,如今她卻又走了,你豈不又是孤身一人?”
王豐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卻嘀咕道:人艱不拆啊,潘大刺史!你這樣當面揭我瘡疤真的好嗎?
潘刺史卻沒有顧及王豐的感受,而是自顧自道:“王公子有沒有納幾個小妾的想法?”
王豐搖頭道:“潘大人是知道我的!所謂食色性也,我當然也喜好美色,但家中已有兩位嬌妻,實在不敢再耽誤其他女子了。”
潘刺史點了點頭,沉默片刻,道:“但此次追查揚州的拐賣案,恐怕還得要你去青樓畫舫這等脂粉之地去多走走。歷年拐賣的女子,我想大多應該都是去了煙花之地。你如今才名滿天下,又年少多金,正是名妓們喜歡的類型。由你去查,應該能夠事半功倍。”
王豐笑道:“如此說來,這還是份美差啊!”
潘刺史笑了一下,道:“既是美差,那就去吧。才子佳人,歷來都是佳話。莫要辜負了韶華。”
王豐笑了笑,拱手向潘刺史告辭。當日回到家中,正好飛絮舫的杜飛絮送來的請帖,王豐當即欣然赴約。
上到畫舫,杜飛絮和紅煙站在船頭迎接,入艙就坐之後,就聽杜飛絮道:“公子,今日還有一位姐妹,敢請公子一見。”
王豐道:“哦,不知是誰?”
就見杜飛絮神秘地拍了拍手,只聽艙外一片寂靜,片刻之後響起了一聲悠揚空遠的洞簫之聲,其聲婉轉,如泣如訴,格外有感染力。一曲終了,王豐禁不住拍手道:“好曲子,想不到這畫舫之上還有這樣的洞簫高手。不知是誰?”
杜飛絮笑道:“也是一位故人,公子何不猜一猜?”
王豐聞言,側耳仔細聽了聽,隨即笑道:“原來是謝麗娘!”
見王豐一猜就着,杜飛絮不由笑了起來,那謝麗娘也從艙外走了進來,對着王豐含笑行禮,隨後坐在了王豐身邊。
就聽王豐道:“當日揚州大亂,我還專門留心找過你,只是沒有找到。卻不想你竟到了金陵,倒是讓我白擔心一場。”
謝麗娘低笑道:“揚州發大水的前幾天,我正巧有事來了江陵,剛好避開了這一場浩劫。只是家中房產田地損毀嚴重,至今尚在修葺之中。我一時無法回揚州,只得暫時在飛絮姐姐這裡住下了。”
王豐點了點頭,道:“分別年餘,你現在過得好嗎?”
謝麗娘聞言,面帶愁容地道:“一個獨居的婦道人家,能有什麼好不好的?不怕公子笑話,午夜醒來我常覺空虛寂寞冷,分外想要一個堅實的臂膀,溫暖的懷抱來安慰。只是每當想起公子,就覺得世間其他男子皆是庸碌之輩。公子,麗娘不求什麼榮華富貴,也不要什麼名分,只要公子一句話,哪怕是做個灑掃丫鬟也好,總比如今心中空落落的,沒個歸宿要強。公子不要再次棄我於不顧,好麼?”
王豐聞言,嘆了口氣,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卻沒有說話。
眼見王豐沉默,謝麗娘不由雙眼含淚地啜泣了起來,低聲道:“是麗娘癡心妄想了,公子是天上的人物,怎麼會看上麗娘呢?”
王豐聞言,嘆道:“麗娘,你知道我從來沒有看輕你的意思,又何必說這些話?當日我好不容易纔幫你和飛絮脫了籍,又安置了下來,就是想讓你們能過上正常人該過的生活。後來我聽說你在揚州開起了綢緞胭脂鋪子,有了正經營生,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爲你高興。在我心裡,你和飛絮本來就都不是外人。我對你們的關切之情並無半分虛假,只是此情無關風月。”
謝麗娘聞言,這纔好受了一點,不過卻也在王豐身邊坐不住了,藉口更衣躲了出去。
經此一事,王豐心下也有些寥寥,喝了幾口悶酒,忽然耳邊聽見杜飛絮也在小聲哭泣,不由轉頭問道:“你怎麼也哭了?”
杜飛絮抹了抹眼睛,強笑道:“沒什麼!公子不必爲飛絮勞心。”
王豐有些疑惑,就聽旁邊紅煙嘆道:“剛剛王公子說謝麗娘做了正經營生,公子爲她高興。想來這意思是說開畫舫是不正經的營生了?飛絮姐姐多半是因此心中有些難受呢。”
王豐聞言,急忙道:“就這麼一句無心之言也值得難受?飛絮,我知道你操持這艘畫舫不容易。且你這畫舫並不曾逼壓姑娘們,反到對他們多有維護。歌舞琴瑟,這都是風雅之事,難道只因爲是在畫舫之上表演,並向客人們收取錢財,就變得庸俗了麼?這樣想的,纔是真的庸俗呢!”
杜飛絮抹了抹眼睛,輕聲道:“我知道公子是溫潤君子,不會隨意輕賤人。飛絮只是一時感懷身世,有些傷感而已。與公子無關!淚眼朦朧,有些失禮,公子請稍坐,容飛絮暫退。”
說着,杜飛絮也起身離去了。
王豐見狀,忍不住再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就聽旁邊紅煙笑道:“王公子,這美人情重,你居然能狠心推拒。倒是讓紅煙着實刮目相看啊!”
王豐淡淡地道:“紅煙姑娘是想說我鐵石心腸吧!沒關係,想說就說。”
紅煙聞言,嗔怪地道:“王公子對麗娘姐姐和飛絮姐姐就溫聲細語,對我就直言冷語,紅煙心裡可是好難受啊!”
王豐又喝了杯酒,這才道:“紅煙姑娘,我能否問你幾句話?”
紅煙道:“王公子請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王豐道:“不知姑娘可否還記得自己的身世?是怎麼淪落風塵的?”
紅煙聞言,輕嘆了口氣,道:“紅煙命苦,只依稀記得自己是被爹孃賣的。至於爹孃是誰,家住哪裡,卻因爲那時太過年幼,都記不清楚了。王公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沒得讓人傷懷。”
王豐遲疑了一下,問道:“真是你爹孃賣的你?你能確定嗎?”
紅煙皺着眉頭想了想,語氣有些不確定地道:“應該是吧!若非我父母,旁人怎能賣我?”
王豐道:“那卻也不一定。紅煙姑娘如今名滿江南,可有想過找一找自己的父母?”
紅煙捂嘴笑道:“我這名滿江南又不是什麼光宗耀祖的事情,找爹孃幹什麼?前些年我還偶爾想起爹孃,想着他們是怎麼樣狠心的父母,才能將自己女兒推入火坑。可如今長大了,也看開了。找到了又能怎樣?報仇?還是要給他們養老送終?罷了,生育之恩已經用我的賣身錢償還了。從此兩不相欠,就這麼算了吧!”
王豐聽紅煙語氣之中有遮掩不住的辛酸,不由道:“或許他們有什麼苦衷呢?紅煙姑娘放心,我一定幫你查出身世。”
說着,王豐用靈鏡仔細查看紅煙的心緒,卻發現紅煙心中古井無波,根本聽不到半點心聲。但她面上卻分明露出了猶疑期盼而又畏懼的複雜表情,表現的十分心緒不寧。
聽着她不捨而又堅定的拒絕,王豐心中越發覺得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