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仲眼前一亮，馬上笑道：“譚書記說的是馬先重吧？”
“對，對，就是他。”
“他現在在司法局呢。”杜德仲說，“司法局的副局長。”
“這不亂彈琴嗎，這麼兢兢業業的老警察，怎麼能調司法局呢？”譚家霖似乎有點生氣，臉色不那麼好看了。
“他是主動申請調任的。”
聽杜德仲這麼一說，譚家霖的臉色才和緩下來。“這樣啊，”譚家霖若有所思的說，“德仲，回頭你去跟他談一下，看看他願不願意回市局。現在人才緊缺，司法局那邊又不缺領導幹部，他在那邊也沒什麼意思。”
杜德仲點了點頭，心裡卻覺得很不對勁。這些事情，不應該是朱市長和組織部長管的嗎，怎麼今天譚書記事無鉅細一把抓了，難道朱家營市長要出事？
對於朱家營和王智浜的關係，杜德仲早有耳聞，雖然不知道朱家營到底撈了多少好處，但好歹他也是正兒八經的市府主官，據說他在省城也有不少人脈，輕易是不會落馬的。但看譚家霖的動態，似乎朱家營前景不妙。不過想到馬先重身上，他是正科級的司法局副局長，就算調回市局，也無法出任一把手，因爲黎城屬於省直管的發達縣級市，市局局長現在是副處級領導職位。
除了這些人事上的安排問題，譚家霖又特意叮囑杜德仲，這段時間一定要做好黎城的維穩工作。杜德仲心裡明白，王智浜手下養了那麼一大羣人，如果老大不回來，個個都想分智浜實業的家產，很容易釀成流血事件。這些滾刀肉可不在乎法律上的繼承權或者持股權，搞不好就連沙發花盆都能一掃而空。
不過杜德仲也沒什麼可擔心的，王敦儒停職，對於市局的掌控力就弱了很多。杜德永、謝和平，包括其他重要科室的負責人都是自己這一方的，維持黎城的穩定局面沒有什麼問題。談完這些事情，譚家霖示意杜德仲可以回去了。杜德仲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直接打電話給馬先重，問他有沒有時間，有的話馬上來市政府談一下。
這些日子以來，馬先重的日子過得無比安逸。司法局的領導抱成團，一點實權都不放給馬先重，馬先重也自得其樂，工資拿着，獎金領着，純粹是一個行政級別偏高的超級兵，比普通的科室人員還清閒。只不過清閒之餘，馬先重又有點失落，畢竟上一個身份是刑警大隊長，日子過得充實有趣，每天都動力滿滿，幹勁十足，現在的生活跟混吃混喝等死沒什麼兩樣。
但是從市局調任司法局容易，再從司法局調任市局這樣的大衙門，可就不是件容易事了。接到杜德仲的電話，馬先重嚇了一跳，以爲黎城又出什麼大案子了，跟司法局的一把手說了一聲，直接開車前往市府。
來到市府門外，只見一大羣記者聚在那裡，正在跟門口的警衛交涉。看着長槍短炮一般的攝像機，馬先重聽到他們提起王智浜的名字，頓時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從側門進去，來到杜德仲的辦公室外，沒等馬先重開門，杜德仲的秘書就出來說道：“馬局，杜市長在一樓會議室，我們一起過去吧。”
馬先重點點頭，又跟着秘書走下來。市委會議室裡，譚家霖面沉如水，正在跟幾位副書記、副市長談話。令人吃驚的是，朱家營居然沒有在列。看見馬先重進來，杜德仲輕輕的使了個眼色，馬先重會意，自覺的坐在了會議室後面。
只聽得譚家霖用一種異常平和而冷淡的口氣說：“在周邊縣級城市當中，黎城的經濟情況最爲發達，一直讓我們引以爲傲。可是與經濟發展相背離的是本市的治安情況急轉直下，連續發生多起槍案命案，甚至驚動了省廳方面。這說明我們的工作做的很不到位，市局的工作做的不夠好，德仲，這方面是你主管的，你跟在座的幾位同志講一下吧。”
杜德仲心裡早就有譜了，從王老三當初的放貸案講到王智浜收攏槍手製造停車場槍擊案，句句不離王家兄弟。各位領導一聽這話，馬上就領會了譚書記的意思，這是要徹底放翻王家兄弟，既給上級一個交待，也給黎城廣大市民一個交待，算是一箭雙鵰。
待杜德仲講完，副市長葛晶表態說：“綜合杜副市長所說的，市局局長王敦儒存在明顯的瀆職失職行爲，我建議通過市委組織部門，暫時讓其停職，等候組織調查。”
組織部長丁義先點頭道：“已經按程序在走了。”
其他的領導幹部見這幾位大鱷已經訂好了基調，誰也不願意幫王敦儒講話，一個個的表示尊重組織的處理決定，讓市局重換新顏，爭取讓百萬市民滿意等等。譚家霖心中暗笑，包括葛晶在內的幾位副市長，平日裡都跟朱家營走的很近，現在眼見朱家營前程不妙，馬上就變了陣營，原來都是一些牆頭草。
“除了市局方面，經濟發展方面也存在一定問題，”譚家霖喝了口水，又繼續說道，“衆所周知，智浜實業集團在幾個月前成功上市，雖說給黎城帶來了一定的積極效果，但透過問題看本質，我們必須嚴肅對待這家企業的出身問題。”
葛晶馬上附和道：“譚書記說的很有道理，因爲王智浜是以黑道產業發家的，一開始擺設賭場，收取保護費，積累了一定家財之後涉足房地產業。不管是居民拆遷還是住宅興建，都有暴力犯罪的影子，這些資料我已經讓人整理出來，回頭就散發給大家看一看。”
馬先重就算再後知後覺也看出來了，這個會其實是一個通氣會，明確定性該如何處理王家兄弟。只不過譚家霖的手段比較高明，硬生生的把朱家營市長的得力干將拉到了自己這一邊。
王智浜從來沒有避諱過自己的黑道背景，相反的是，他還一直以自己出身草莽沾沾自喜。會議室的各個官員，都曾聽過王智浜仗勢欺人的事例，當下也不含糊，紛紛表示要對智浜實業集團嚴加查處。既然達成了共識，上頭有組織部，又有紀檢委，所以譚家霖也無需再表述什麼，直接話鋒一轉，引到了市府外面的記者身上。
宣傳口子的領導尷尬至極。讓他們發表一些官話套話去忽悠外人還行，應對伶牙俐齒的媒體記者可就太難爲他們了。譚家霖輕輕拍了拍桌子，道：“今天的股市都看了嗎？”
一位老資歷的副市長呵呵笑道：“譚書記，黨員幹部是不允許炒股的，所以……”
譚家霖也笑了起來，道：“劉市長的原則性很強嘛。不過我也沒有炒股，但是每天我都在關注股市的情況。原因呢，其實很簡單，因爲股市是經濟的晴雨表。今天智浜實業的股票跌停了，石馬集團的股票跌幅也很大，截止到目前爲止，神水股份跌了三個點，只有遠方面粉的股票漲了七個點。相信你們也都猜到了，董事長被抓，智浜實業的股票還會繼續往下跌，外面的記者肯定會重點追問這個問題，不知道各位同志有沒有好的應對辦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葛晶。經濟方面一向是他負責的，而且當初朱家營主推智浜實業上市時，葛晶也鞍前馬後的幫了不少忙。葛晶尷尬道：“王智浜是中紀委那邊抓走的，還沒有明確定論，我們也不好表態，暫時還是不要接受採訪爲好。”
杜德仲搖頭道：“那不成了欲蓋彌彰，反而更容易引起民衆恐慌？”
葛晶等的就是杜德仲這句話，馬上接口道：“既然杜副市長這麼說，想必是有好辦法了。”
杜德仲沒想到葛晶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給自己下個套，登時就愣了，不過他反應比較靈敏，針鋒相對的說道：“是不是好辦法我不敢說，但出面應對總比被動防禦要好的多。”
譚家霖嗯了一聲，道：“那好吧，這件事就由德仲同志去負責吧。我們進行下一個議題……”
下一個議題是市局局長的人選，聽到這裡，馬先重頓時打了個機靈，脊背上滿是汗水。杜德仲爲何要讓他來到市委會議室，原來是組織上有新的任命給他了。果不其然，簡單的討論過後，馬先重搖身一變，從司法局的閒職副局長變成了黎城市局的常務副局長。
這是組織任命，縱然馬先重人就坐在會議室裡，卻沒人徵詢他自己的意見和看法。馬先重也習慣了，繼續跟沒事人一樣坐在那裡，心裡卻猶如驚濤駭浪，五味雜陳。自從來到司法局，誰也不把他當一回事，就連打掃衛生的大媽都不把他放在眼裡。如今重回市局，大權在握，只要緊跟譚書記和杜副市長的步伐，定能在政治上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