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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軍反擊,袁軍先勝後敗,馬悍都看在眼裡,當然,他只做壁上觀,絕不會從樹林沖出,幫袁軍拒戰。他們這麼點人,投放到亂軍當中,連個水花都冒不起來。
但令馬悍驚訝的是,呂布的幷州軍不少,足足有五百騎,步卒也有好幾百,在眼下這個關鍵時刻,足以成爲一支扭轉戰局的重要力量。可是左翼那“呂”字大纛下的精兵悍騎卻紋絲不動,可見呂布並未下令出擊。只不時有小股幷州騎兵衝出,與右翼屠各胡騎攪纏在一起,互相廝殺,對不遠處黑山軍的反擊,卻視若無睹。
馬悍心頭升起一絲明悟,看來呂布也跟自己一樣在等機會啊!呵呵,投靠別人,卻存這樣的心思,而且還做得如此露骨,難怪這袁呂二人最終交惡,分道揚鑣。嗯,貌似袁紹還三番兩次派人下手,先搞暗殺,暗殺不成就追殺。必欲除之而後快。對一個投奔自己的高級武將,同時又是天下名人,如此窮打猛追,整一個撕破臉的架式,完全不符合一向愛惜羽毛的袁紹個性,可想而知呂布將其得罪之狠。
喏,眼下不就是拿袁紹的性命來討價還價麼。
馬悍搖頭慨嘆,呂布此人,武勇冠絕天下,眼皮子卻如此之淺。擺出一付你不給我好處,我不下場幫忙的態勢,着實落得下乘。事實上這樣下乘的事,呂布還做過好幾次。最典型的一次,就是他後來駐守下邳時,當時泰山臧霸攻克莒城,答應給呂布財物錢幣,但沒來得及送去,呂布就親自前往討要。高順勸他不要去。說:“將軍斬殺董卓,威震戎狄,聲名遠揚,遠近都害怕您。要什麼東西不能得到,反而親自去要財貨?萬一取之不得,豈不有損威名?”
呂布不聽,率兵進迫莒城。臧霸惱恨呂布以武力威逼,非但一口回絕,反而堅守莒城以拒之。結果呂布無法攻克。損兵折將,最後灰溜溜引軍還下邳。真是十足的捧屎往自家腦袋扣的腦抽行爲。
夏侯蘭眼見千餘騎黑山騎兵,在一杆“孫”字大纛引領下,繞過亂軍,直撲望臺而來,不禁蹙眉:“袁本初有麻煩了。”
馬悍目注望臺前百步外,那圍成一個半圈,牢牢護住望臺的木柵圍欄,以及柵欄後那層層疊疊、玄衣玄甲的持戟甲士,臉上頗爲玩味地一笑:“那就是袁本初的親衛,號爲‘大戟士’的重甲步兵吧。重甲長戟兵對輕騎兵,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其實這時所謂的重甲兵並不是後世唐陌刀、宋步人那種真正的全套鋼鐵重甲,而是鐵葉札甲。但在三國時期,鎧甲都未能普遍裝備,多數士兵只有戎衣,騎兵好一些,可着兩檔鎧,軍將着札甲,重將則有明光鎧。頭盔也一樣,別說步兵了,連騎兵都未必有。以成廉之勇,也只是裹頭巾,着兩檔鎧而已。
故此,大戟士們着鐵葉札甲,戴皮頭盔,持長戟,這是軍侯級別的高給級裝備啊。自然,這樣的裝備耗費巨大,不可能裝備太多,一眼望去,不過三四百人而已,但甲器森然,軍容整肅,自有氣象。
孫輕率千餘騎奔殺,衝近柵欄,一聲令下,箭矢如雨,同時令數十騎扔出套索,套住柵木頂端,回馬發力拉拽。
大戟士一部分以木盾擋箭,另有數十持弩之士,從盾後閃出,發矢射擊。
弩矢較準,一輪發射,竟射得十餘拉索之騎紛紛落馬。而黑山軍箭矢雖亂,但勝在密集,一通亂箭下來,也放翻了十餘弩兵與好幾個大戟士。
“拉!快給我拉!”孫輕打雷一般的噪音,自亂哄哄地嘈雜聲中傳出。這柵欄阻住騎兵衝勢,若不拉倒,縱有千騎,也難沖垮敵陣。
只是這柵欄可不是普通營柵,而是用以護衛望臺之用,扎得那叫一個深入堅實,十餘匹馬拉拽了好一陣,只拉歪了一點而已。就這麼一會工夫,又先後被袁軍弩兵射殺十數騎。
戰場局勢瞬息萬變,那經得這般消磨?孫輕眼見潰亂的袁軍已有重整之勢,心下一發狠,馬鞭猛抽,吼道:“下馬!越柵!先取袁紹匹夫首級者,賞千金,賜美婢,升三級!”
金錢、美女、官爵,自古以來,沒有比這三樣更好使的快速提高士氣與戰鬥力的東西了。黑山軍與右翼一部分烏丸人興奮高呼,紛紛下馬,蟻附攀柵。那柵欄一下掛滿近百人,發出不堪承受地嘎嘎吱吱聲。
原本擺出結陣守禦姿態的大戟士,早就在等這一刻,一聲發喊,撤盾執戟,衝前數步,向柵欄縫隙處的敵人亂刺。
黑山軍兵不時發出慘叫,從木柵上掉下,後方立即有人踩着同伴的身體,跳上木柵,奮力攀登。這柵欄高不過丈許,但除了上下兩條橫板,無處借力,沒有個三五秒,別想翻過去。而在兩軍陣前,三秒五秒,足以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冰冷屍體……
大戟士隔柵刺殺,殺敵不過一二亭,最終還是有大部分黑山軍士翻越過來,但這並不表示好運。舉目所見,前排大戟士執戟前刺,而中間數排則持戟斜舉,寒芒耀眼,鋒刃如叢。跳下去的結果就是變串燒,不跳?那就是靶子。
噗噗噗!一陣弩矢掃過,騎坐在柵欄頂端,進退失踞的黑山軍兵一個個被釘在木柵頂上,慘叫連天,餘人無不駭然翻滾逃回。
憑着柵欄、長戟、堅甲,不過三百餘大戟士,硬生生遏住上千騎兵,寸步難進。
眼見那大纛之下金盔金甲之人近在百步之外,卻難得寸進。孫輕眼都紅了,怒吼如雷,聲嘶力竭,最後更親自持一把大斧衝上前。
纛旗之下,大戟士督將張郃幾次欲拔刃而上,終於還是忍住,主公身邊無已將,他要是再衝上去,誰來保護主公?
隨着時間流逝。雙方都已拚紅了眼,在柵欄前後不計傷亡地廝殺,死傷者滿地皆是,以至於後來者不得不爬上屍叢搏鬥。柵欄前方是下陷的窪地。戰事如此激烈,鮮血不斷從死傷者身上流出,很快就注滿了窪地。戰馬奔突,濺起朵朵血花。
黃昏漸至。殺戮正酣。突聞戰鼓咚咚震響,但見鼓車之上,冀州別駕從事田豐。以繩縛袖袍,雙手持槌,奮力槌鼓。
治中從事牽招亦持劍上馬衝鋒,奮力揮劈,斬殺十數名潰退的袁軍士兵,滿面濺血如修羅,血劍戟指長空,厲喝如泣:“前方就是屠戮老弱、欺凌女眷、害爾等妻離子散的賊人,某等與賊不共於一天之下,若是男兒,便隨某血刃仇讎!”
士卒中不少人來自鄴城,聽聞此言,又是羞愧又是激憤。此時,將佐們個個身先士卒、不避矢石,大聲呼戰,這些士兵更沒有退卻的道理。在袁紹擲戟、田豐槌鼓、牽招奮身的榜樣下,袁軍一潰千里的頹勢終於慢慢得以扭轉。
正在左翼縱橫捭闔的呂布,終於停止對屠各胡騎的追擊,率成廉、魏越數十騎縱馬而還本陣,揚聲對騎都尉張遼道:“文遠,可以突擊了。”
呂布已看到真切,袁軍已重新整軍,慢慢結陣,此時再不出擊就沒機會了。
張遼早就等着這命令了,聞令長刀向柵欄方向一指:“出擊!”
五百幷州鐵騎,如狂流泄閘,奔涌而出,淹向黑山軍。
黑山軍這邊,其實也在防着呂布這支唯一保持完整建制的千餘步騎軍。最初孫輕安排五百騎結陣向南,以防幷州軍突襲,但沒想到柵欄久攻不下,兵力越打越少,不得已之下,從攔截的騎兵隊中抽來二百,然後再抽一百,最後只剩下不足二百騎防守。而幷州軍始終不動,也漸漸麻痹了孫輕,防範漸疏。結果沒想到幷州軍不動則已,動如雷霆,沛莫能御。
鐵騎席捲而過,二百黑山騎兵猝不及防,濃煙滾滾中,瞬間被刀矛戟矢淹沒。
此時柵欄已被黑山軍用斧砍刀斫,加套索拉拽,終於破除。孫輕身披札甲,一手執短柄大斧,一手持盾,與數十扈從殺入袁軍陣中。盾撞斧斫,戟斷甲裂,連殺數人。正呼喝酣戰之際,忽聞蹄聲滾滾,人叫馬嘶。一回頭,臉都白了。
“該死的幷州人!好陰險的呂布!”孫輕恨得幾乎咬碎牙,他久經陣仗,豈有不明之理,幷州軍一抄後路,如果不快快撤下,不但本軍死傷慘重,搞不好連自己都要栽進去。
“鳴金!退兵!撤,快撤!”孫輕恨恨向百步外那幾乎伸手可及的目標最後看一眼,頹然一嘆,在扈從的護衛下,隨人流急急後退。
就在此時,突聞亂軍中有人大喝:“孫輕何在?”
孫輕正一肚子火,聞聲大怒:“好大膽!誰敢呼爺的名諱!”
話音未落,蹄聲急遽,一道白影入目,寒森森的弧光一閃——咔嚓!孫輕斗大的腦袋飛起,血噴七尺,無頭屍身一晃、再晃,噗通栽倒。
在扈從目瞪口呆中,一騎將探手撈住首級,如風而過,只留下一句尾音:“……雁門張文遠,借爾首級一用。”
孫輕一死,黑山軍最接近勝利的一次攻勢,功敗垂成。但這並不表示袁軍獲勝,因爲黑山中軍張燕部元氣未損,此時已趁袁軍潰退之機,先一步收攏敗兵,集結成陣,準備再戰,拼了命也要拿下這一陣。沙場宿將張燕最清楚不過,錯過今次,以後再無此良機。這是最接近勝利的一次,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拼着元氣大傷也要拿下袁紹。黑山軍累,袁軍更累,現在就看誰更能熬下去!
但就在此時,老天爺再次給了黑山軍一記悶棍。
黑山軍、尤其是那些胡人發出一陣驚恐大叫,張燕驀然回首——心腔劇烈收縮!
西北方,三道筆直的狼煙猝然入目,這是置於漳水北岸的峰燧警訊:九門告急!
九門是黑山聯軍的側翼,一旦失陷,鐵三角不復存在,黑山聯軍亦將不戰自潰。如果說,呂布的幷州騎兵突擊,是戰術上的勝利,那麼,突擊九門,則是戰略上的勝利。
可是,所有袁軍都在黑山軍密切監視之下啊,絕對不會有哪支軍隊有可能攻擊九門!
那麼,九門究竟發生了什麼?
張燕急切想知道。
袁紹,也很想知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