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好累。

陳木生全身蒸騰着白色的氣,呆呆看着石階梯上,逐漸成灰燼的世大咒獸。

也真夠不切實際的,這種奇形怪狀的咒獸到底是J老頭參考哪些怪物拆製出來的?還是憑空的想象?折出這種怪物是想謀殺史前巨人嗎?

帶着一身恐怖的、焦黑條條的傷,陳木生感覺恍若隔世。

看着手裡殘破的九節棍,脫力過甚的雙手還在發抖。若不是依靠九節棍激發出的力量,自己想徒手打敗巨大咒獸恐怕要花是幾倍……不,甚至是五倍的時間,以及,五倍的焦黑傷口。

“兵器真是……不可思議……真不可思議……”陳木生顫抖的手輕輕一甩,九節棍鏗鏗地敲打着往下的石階,每一節發出一聲音都不一樣,有的重沉,有的輕盈。

J老頭針對上個使用者的特殊素質,將九節棍設計成九節輕重不一,材質也不一,好讓上個使用者將九節棍使得千變萬化,敵人無從摸索九節棍的詭異攻勢。

因材造器一向是J老頭的哲學,於是並不存在在“人人可用的神兵利器”這麼玄幻的事。讓兵器不只成爲武者身體的延伸,更讓武者的潛力快速透過對兵器的探索,大大釋放出來。

讓武者更強,強到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強興兵器絕對相關的地步。

而這把同於跟不上主人的實力,最後終於被廢棄了的九節棍,現在來到了陳木生的手裡,光是領略如何不讓九節棍掃到自己的技巧,陳木生就費了極大心思,跟哭他媽的鳥青臉腫。

九節棍居說有至少三百零四種攻防上的基礎變化,第一個環節發出的古怪招式,最好是連使用者都感到別出心裁,才更能讓敵人意料不到,瞬間遭到慘扁……這可苦了腦筋特別大的陳木生。

這些苦惱,大大改變了陳木生看待“兵器”的想法。他想起了“不知道哪一天”累壞時,與J老頭的對話。

“我說臭小子啊,職清楚了,兵器,及是與發揮者社偎相依的存在。”

“怎麼年紀越大越煩人,老是喜歡說教,都說不膩麼?”

“習武者,及是透過不斷的刻苦鍛鍊,將身體的特定部分強化成兵器,使得拳頭像的砂鍋一樣大,揍起人來虎虎生風。把手臂鍛鍊成鋼鐵,在絞斷敵人頭子時特別帶勁,喀!喀!喀!把足踝精進如刀,一便可斬斷敵人穴脈,厲害的甚可斬鐵。把頭臚當鏈錘,把手指當鑽子,把牙齒當鑿子,把胸口當盾甲……我說,天下百家武術,莫不如是。”

“這樣也可以說?”陳木生冷笑,看着自己的鐵砂掌。

按照J老頭所言,自己的雙掌是什麼兵器?

“既然武術追求的極境,就是將身體的某一部分化作兵器,那麼不使用兵器又在堅持什麼呢?將兵器當作武術的核心,纔是武術的正道。”

“拿着哼哼哈兮的雙節棍通過機場的金屬感應器時,你試試看會不會嘟嘟叫。”陳木生總是有得反駁,鼻孔噴氣說:“雙手雙腳,纔是真正居家旅行、隨身攜帶、絕對不會嘟嘟叫的劫機工具。”

J老頭有些惱火,隨身攜帶兵器對他來說已經不不醃認識的常識。

近五十年來,前來打鐵場請求製作兵器的人比以前少了太多。不能走出結界的J老頭,僅僅透過與前來武都的交談中去了解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對於自己手工製作的精良兵器被歸尖爲“冷兵器”,而有另一種叫做“科技”的咒法,所製造出來的兵器叫“熱兵器”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尤其是,現在很多新進的武都都開始使用熱兵器,而拋棄冷兵器不用,這個趨勢,J老頭有萬分的不服氣。若不是有許多長命百歲又好鬥嗜武的吸血鬼,J老頭的生意恐怕會差到他無法置信。

“隨身攜帶,卻不能萬古流芳。”J老頭怏怏地說:“人以身作器,但人死了,拳頭也爛了。不過,我打的兵器卻會留下來。”

“你的結論該不會還是,武者已逝,兵器長存,你的士大名言之首吧!”

“臭小子,這句話還真不適合從你口中說出來。話說啊臭小子,這陣子你狂使的兵器多子,我也懶得告訴你兵器的使用方法,全你自己從實戰裡摸索。怎麼?感受到了你手中的兵器的靈魂吧?”

“你是指破兵器長時間沒人可殺,拔來被我一用,整個興奮起來的快感嗎?”

“可以這麼說。”

“哼。”

“不說,那便是承認了?”

“兵器就是兵器,若沒有我使,不過是有形狀的、硬一點的金屬塊啊!”

“臭小子,什麼叫有形狀、硬一點的金屬塊!這世界上可有一種武功,可以殺死百步之外的虎豹嗎?哈哈,我造的暗器裡至少就有三十幾種可以輕易辦到,就算沒有像樣的內力還是輕而易舉呢。”

“他媽的,那麼史上最厲害的兵器發明家,不就是孵出核子彈的愛因斯坦嗎!哪輪得到你這個臭老頭子啊!”陳木生大聲笑道。

這話說到了J老頭最忌諱的痛處,於是對話怏怏地結束。

再有智囊的人,也不見得時時都能保持好修養。

雖然嘴硬,但陳木生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兵器的看法,透過綿綿密密的朝夕相處,歷經狂風暴雨的生死與共,及至一點一滴地改變。

那種改變,存在於陳木生粗拙的招式裡,滲透進他的“境界”。

九節棍是陳木生在“打鐵場”裡,使用的第四十六個,遭到遺棄的兵器。

破損不堪的兵器逐一在陳木生的手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每當兵器敗亡破碎時,陳木生彷彿聽郵了它們的嘆息,與了無遺憾的金屬長鳴。

那些“來世英雄再見”的情感,深深打動了陳木生。

“搞了羊天,我是這些刀槍劍棍最後的送終人。”

陳木生啁啁自語,手中的九節棍又是一晃。

仔細聆聽九節棍與石階的撞擊聲,第八節特別學生的部分發出虛弱的聲音。九節棍可見的末日,想必就是從第八節的崩開裂開始的吧。

“我在打鐵場裡待了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整整一年?十年?靠,我怎麼想破頭也想不起來。”陳木生苦惱,咬着九節棍的尾巴。

十日夜,十日晝,這是“道”的時間。

道可道,非常道。陳木生這笨蛋已完全失去對時間的感覺,活在飄渺的、不確實的、不真實的空洞長河裡。唯一能夠提醒陳木生切實的“存在感”,莫過於身上再清楚不過的傷。

“他媽的,不想了!想再多也不會變強,不會變強的事想通了也沒有用。”陳木生站起,拖着殘破的九節棍走上階梯,來到精緻的打鐵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