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怪荊琥岑會這樣說了,因爲此刻在雪地上打成一片的,是一羣流竄在天禧草原上的流匪,以及幾名緊緊護衛着一輛華貴馬車的女子。
女子們個個身手不凡,僅管流匪人數遠遠多過她們,但她們不僅面無懼色,神情堅毅,而且那股打死不退的執着更讓人激賞。
這其中,最吸引荊琥岑目光的,是一名年約十八歲,身形高挑、纖細的翠衫女子。
明明圍攻她的流匪最多,她的神情卻那樣的冷傲、淡定,揮劍禦敵之際,右手長劍猶如靈蛇般在夜空中來回舞動,與此同時,她卻仍有餘力用左手指揮其餘女子前後補位,將那輛馬車保衛得滴水不露。
那種舉重若輕、沉穩應敵的神態,讓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從容不迫的美……
“大少,那馬車上印的,好像是女兒國穆爾特皇族七公主的家徽耶!”正當荊琥岑的目光不斷隨翠衫女子而動時,隨後敢至的手下先是饒有興味地觀望着,然後在看清被流匪圍攻的那輛馬車時,興奮地囔道。
“哦?看樣子會是筆好生意哪!”
聞言,荊琥岑若有所思地一笑,可眼眸依然流連在翠衫女子身上,而在聽及遠方傳來,那顯而易見是來支援的流匪馬蹄聲後,他的嘴角突然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不過女兒國的七公主不是聽說是個體弱多病,風一吹就倒的主兒嗎?沒事在這凍原上亂跑做啥?”
“雲萳穆爾特跟咱三皇子的未婚妻是交情極好的手帕交,所以她們車後那一大箱賀禮,很有可能是要上咱們家,去給她姐妹大婚時慶賀用的賀禮呢!”
“哎呀呀!這麼說來,咱可不能見死不救啊!”聽及此,荊琥岑眼中的笑意愈發濃重了,“這麼貴重的賀禮要是給人搶了去,爺都替三皇子心疼哪!”
當那一羣前來支援的流匪愈靠愈近,眼見就要加入戰局時,荊琥岑突然由自己的馬上躍起,一個飛身,穩穩落坐至翠衫女子身後,並一把摟住她纖細的腰身。
“娘們兒,需要幫忙不?”
“滾。”僅管不知身後人是誰,但女子並沒有驚惶,只是冷冷斥道,在那羣流匪加入戰局後,迅速指示所有女子撤回馬車旁。
“別這樣嘛!爺看你身手挺俊的,給你打個八折如何?”僅管翠衫女子的迴應是那樣冷淡,荊琥岑依然笑嘻嘻地說道:“左邊。”
“再不滾,我連你一塊兒宰!”劍往左一揮,翠衫女子將一名悄悄靠近的流匪砍下馬後,繼續冷聲喝道,可一串熱汗,已由她的頰旁滴落。
“真夠悍的,不過爺喜歡。”熱絡地舉起袖子爲翠衫女子拭去頰旁熱汗,荊琥岑愈笑愈歡暢了,“哎呀!你家公主的馬車中箭了喔!五折如何?”
“你是來幫忙,還是來談生意的?”聽到荊琥岑的話後,翠衫女子一邊揮劍禦敵,一邊忍不住回頭瞪視着他。
就在此時,那輛被嚴嚴實實保護着的馬車中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
“小九!”
“哎呀!你家公主嚇得不輕呢!那嬌弱的呼喊聲,爺光聽着,心都疼了啊!”
自然同樣聽到那聲虛弱、驚懼的呼喚,眼望着聚集了愈來愈多的流匪,翠衫女子最終只得牙一咬,“行了,三折。”
“四折行不?要不爺虧本了。”聽到女子的話後,荊琥岑笑得眼眸都眯了,然後在談笑間拔出身後短戟,瞬間將圍在他們周圍的流匪徹底淨空。
“你的手抵去那一折了!”
雖有些訝異荊琥岑行動的迅捷與效率,但翠衫女子卻用力擰着他不知何時隔着衣衫緊握住她左邊豐盈椒乳的手,然後狠狠瞪視着他。
“哎呀呀!女兒國的娘們兒算得還真精……”甩甩被捏痛的左手,荊琥岑假意嘆了口長氣,接着倏地由翠衫女子身後飛起,“爺這回真是虧本虧大嘍!”
望着那戴着一張古怪面具,懶洋洋地搶了一匹馬後,像醉了酒般搖晃前進,卻將敵人打得落花流水,一個個哭爹喊娘奔逃而去的荊琥岑,騎在馬上的翠衫女子——雲萳穆爾特,神色雖依然淡漠,但眼眸卻微微一眯。
很好,上鉤了。
是的,雲萳穆爾特——爲了打探近些年來讓天禧草原周邊各國關塞又愛又恨的海老國大將軍王荊琥岑真正實力,因而故意在得知他可能行經路徑後僞裝成小九,設計並引發這一場“流匪搶劫”的女兒國七公主。
這樣的計劃當然風險十足,但她雲萳從來不怕危險,並且義無反顧。
而在她過去的認知中,這名鮮少有人見過其真面目的男子,是個身手高絕,領兵一流,卻嗜錢如命,性好漁色,言行粗鄙,俗不可耐的下流色胚。
如今一看,那些傳言似乎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但縱使如此,她也絕不會單憑一眼就全盤接受世間傳言,畢竟像他這種位居高位,一旦現身,幾乎整個天禧草原都嚴陣以待的傭兵之王,她有責任,更有義務將此人的底細及弱點徹底挖出,以備不時之需,甚至在他的行動危及女兒國時,想方設法將他除去,無論多危險及困難。
在世人眼中,身爲女兒國最小的公主,受盡萬千寵愛的她,溫柔良善,弱不禁風,然而,又有誰知道真實的她,由於習武資質優異,不僅武功居七姐妹之冠,更身爲女兒國地下情報收集頭子!
正因自己也戴着面具,所以雲萳比任何人都明白,像荊琥岑這樣一名看似身家背景都無任何特意之處的尋常軍頭,之所以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絕不僅僅只是爲了 防止暗殺,他的身後,絕對有不可告人之秘——
因爲現齡三十四歲的他,曾在十年前以閉關爲名,徹底消失一整年。
閉關?開什麼玩笑!
誰人都知,對一名二十四歲,現役,威勢正盛且自信爆棚的青年將軍而言,最好的修煉地就是戰場,況且,除他之外的海老國將軍們,也從沒有一個人是特地閉關鍛鍊武功與戰法的。
更可疑的是,他究竟因何消失,而他消失的一年中,究竟在做什麼,那麼多個國家用盡各種辦法,竟都無法知曉!
自然,當時有許多人都猜測他是因傷纔會退出沙場,可一年後,重新出現於世人眼前的他,不禁較過往更勇猛、更萬夫磨敵,還在短短三年內,便榮登海老國大將軍王之位。如今,依他的狀況看來,極有可能還會蟬聯往後數十年。
這樣一個人,絕對是個恐怖的存在。
雲萳相當清楚,探索這樣的秘密,必定帶着兇險,但只要能達成目的,只要對女兒國有利,只要能幫上姐姐們的忙,她從來不怕危險,就算使用美人計,她也在所不惜。
畢竟女兒國與海老國向來沒有邦交,僅管現在看來井水不犯河水,但萬一有一天……
“九娘們兒,爺幫你收拾乾淨了,你說,你要怎麼感謝爺啊?”
當雲萳暗自冥思之時,她的耳畔突然傳來了荊琥岑吊兒郎當的慵懶嗓音。
擡起眼,遠望着荊琥岑那樣理所當然地用雙手強摟着兩名她手底下向來精悍無比,如今卻敢怒不敢言的親信,得意洋洋地朝她走來時,她在心底低咒了一聲,然後理也不理他,逕自轉身向馬車走去。
“我說,阿九啊!別這麼快就把爺打發走嘛!爺可不是那麼隨便、不負責任的男人哪!”
望着雲萳由馬車中取出一個華貴的珍寶盒,荊琥岑突然放開身旁女子,緩緩走向她,然後將脣俯向她的耳畔,搖了搖食指。
“更何況這天禧草原上啊!壞人很多的,特別在年關將近之時,好危險的。”
“所以呢?”無視鼻間傳來的那陣純男子氣息,雲萳冷眼瞅着眼前那張怎麼看怎麼怪,雖材質極薄,透氣性極佳,卻由頭至頸,將他本來面目徹底遮蔽住,如唱戲人臉譜似的詭異面具。
“老實說,爺實在心疼你們這羣娘們兒啊!所以爺決定了——”完全不在乎雲萳的盯視,荊琥岑說着說着,突然兩眼放光地將視線射向馬車後的那幾個大箱,“一路將你們護送至海老國,而且你們沒有任何拒絕的權力!”
一路護送到海老國?沒有決絕的權力?
根本就是想假借護送之名,行勒贖之實,大敲女兒國竹槓嘛!
不過這樣也好,畢竟若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觀察這個痞子王的底細,甚至尋找處他的弱點,那些錢,就當繳學費了。
“甭謝,也甭客氣,更千萬甭因爺的貼心,心生感動而愛上爺!”望着身旁除了一臉冷然的雲萳之外,一干女衆全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荊琥岑不僅慨然地望天興嘆,“畢竟爺本就是個世間難尋,古今罕見的仁心仁德的俠義漢子,生平最怕的,就是見着你們這羣娘們兒因爭寵不得而傷心欲絕的小俏臉哪!”
半個月後
“今兒個咱有幾隊,習啥兵法啊?”
“荊大少,五隊,全是孫子的龜孫子。”
“五隊啊!看樣子這個年,大夥兒應該都過得去啦!不錯不錯。”
“還不都託大少您的福哪!”
“瞧你那大黑嘴甜的,好,既然都是孫子,咱就一路當孫子當到底,至於其他的人嘛!就讓他們在後頭納涼,別礙着咱們就行,明白不?”
“明白了。”
“既然都明白了,爺就不廢話了,來,喝酒。”
明白啥啊?
望着那喝酒喝成一團,閒話家常成一團的海老國傭兵將領們,再望着那張作戰示意圖,雲萳真的傻了。
她雖不管女兒事,但也受過專業訓練,不僅曾在二姐雲荼及三姐雲薴營中都待過一段不短的時間,遇上她們有事分不開身之時,也領兵作過戰,可此時此刻,她卻完全不明白他們這場仗究竟要怎麼打?
因爲這場作戰會議由頭到尾不到十句話便結束了,那張作戰圖上,除了幾個胡亂畫的圈外,連半個字都沒有!
是這羣大老粗根本不認識字,還是那幾個圈是暗號?
還有,孫子是指孫子兵法沒錯吧?但用哪一計、哪一陣,不僅荊琥岑沒提,更沒人問。
是因爲有她在,怕被她探知軍情極密嗎?
若真是如此,就別讓她列席啊!幹嘛在她還在思考該用什麼藉口混進來之前,便用“你不來伺候爺,爺便立刻去欺負你家七公主”之由,將她強拉至帳中?
正當雲萳低着頭,用所有可能的方式努力想解開那幾個圈圈之謎時,突然,她的臉頰驀地一熱。
“別發呆啊!九丫頭,還不快坐爺腿上給爺幾個唱支小曲助助興。”
就見不知何時,荊琥岑手拎酒瓶,吊兒郎當地坐至雲萳身旁,還趁她不注意之際,偷吻了一下她的頰。
“唱小曲不會,看人我倒擅長,要不要試試?”睨了荊琥岑一眼,雲萳冷冷說道,然後順帶又一次擰青他悄悄襲上她雪臀的大掌。
這逮着機會就**的色胚!
“很想啊!只可惜爺現在沒時間欣賞你砍人的英姿。”聽及帳外響起的號角聲,荊琥岑灌了最後一口酒後,無奈地站起身伸了伸懶腰,“爲了你,爺保證一定快去快回,等回來後,咱再繼續溫存,就這麼說定了啊!”
說定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