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坦是一眼就認出那一頭藏藍色頭髮的小孩。不因爲這小傢伙長得跟自己有多像。世界上沒有血緣關係卻又長得相似的人……多得去了。之所以一眼能認出, 是飛坦在看到小傢伙的剎那,夢裡的記憶相當清晰地復甦過來。
夢裡記憶飛坦只是回想不起來,並沒有被人剝奪一空。就像滿滿地裝在一個上鎖的抽屜裡, 而這個小傢伙就是記憶抽屜的鑰匙。
這會飛坦一小件一小件掏出各種各樣的記憶。整個人就顯得呆呆愣愣的。
站在他身側的芬克斯低頭打量着兩個小孩。四五歲光景, 都是黑色小西服配白襯衫。藏藍短髮這個襯衫領口繫了一個粉色蝴蝶結。非常可愛。另一個柔順的長髮, 很是隨意的垂至腰間。顏色是沒有任何瑕疵的銀白。黑色西服外套鈕釦沒扣上。未系領結, 襯衫領口敞開。修眉明眸。五官甚是完美。
芬克斯捅飛坦的肩:“喂!就算這小鬼是你媽.的私生子, 也不用傻成這樣吧。喂——”
饒是這樣,飛坦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大叔,亂說話會死人的。”
銀髮小孩面無表情地望着芬克斯, 眼神平和,好似他的口氣中並沒帶有挑戰意味。
“嘿, 小妹妹, 人小口氣倒不小。”
“我屬性, 男。”銀髮小孩表情平靜地說,“大叔, 沒想到你看起來挺年輕的,眼睛這麼不中用。”
這句話把芬克斯氣樂了。“你這小鬼,膽子大得不得了。”
“嘖,沒見過世面的大叔。”
眼看銀髮小孩準備繼續糾纏下去,藍髮小孩埋着小腦袋, 右手緊緊地拽着銀髮小孩的衣襬, 示意離開這裡。有點迫不及待的架勢。
芬克斯默默移動腳步, 擋住去路。接着, 他衝飛坦道:“一人一個, 怎樣?”
銀髮小孩拉起藍髮小孩的手,仰臉望着芬克斯:“讓開, 我對大叔沒興趣。”
芬克斯頓時嘴角抽搐。太曖昧了!就算小孩年齡擺在這,這句話還是讓人不受控制地往成人思維方向走……
飛坦也終於恢復正常。他深深地看着不敢擡頭的藍髮小孩,眯起眼,喊了一聲:“水水。”
聽到飛坦的聲音,藍髮小孩抖動一下,小腦袋埋得更低,手上就差舉一塊牌子,上書‘無此人’三個字。典型的鴕鳥心理。飛坦輕輕勾起嘴角。這一點,倒是跟歐陽凌薇挺像的。
銀髮小孩詫異地扭頭,跟藍髮小孩水水咬耳朵說悄悄話:“他怎麼知道你的名字?”
水水飛速地擡頭瞄了飛坦一眼,復又低頭,扁扁嘴,極小聲細氣地說:“我入了他的夢……”
“……”銀髮小孩眼神呆滯了一秒,“……這要讓那個變態知道……”
彷彿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水水眼眶裡迅速盈滿淚。“嗚嗚嗚……人家不要看變態爸爸的笑容,太可怕了!嗚嗚嗚……人家沒有被虐傾向!嗚嗚嗚……”
水水不停地哭,好像預料到什麼特別恐怖的事在自己身上發生。
“水水,你又叫錯了。你要叫‘西索爸爸’,而不是‘變態爸爸’。這要讓那個變態聽到,又不了被一頓調-教。”
“嗚嗚嗚……天天,人家才四歲半,而且人家這麼漂亮,爲什麼會紅顏薄命啊!”
銀髮小孩,也就是天天,思索片刻。“兩面我來擺平。可問題是……你這個月加下個月的零用錢都沒有了。”
“我可以把下下個月的也給你!”
“免!扣你太多零用錢,媽媽知道了一定會怪我欺負你。”
“嗚嗚嗚……去□□市拳賺錢很辛苦的。”
芬克斯嘴角又開始抽搐。他好像又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一般四五歲的小孩,再怎麼也不會想到去□□市拳賺零花錢吧……
天天歪着小腦袋,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只能打九折。”
“好貴!”水水眼淚汪汪地瞅着天天的臉,委屈的控訴對方的黑心,“再便宜點!”
“……八折。”
水水繼續望着天天,淚水本來就像隨時會滴出來一樣,這會是真的滴出來了。天天連忙轉開視線,努力不讓自己被對方的可憐樣所迷惑,從來動搖決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比如說白做工……
“不能再低了。任務難度太大不說,每次打完拳,還得花不少錢給你買衣服!”
“我爭取不弄髒衣服。”
天天停頓了一下,語氣堅決:“六折!不能再低了!真的!”
“成交。”
水水眼眶裡欲滴的淚花瞬間蒸發,好像剛纔被嚇哭不過是人們的錯覺。
芬克斯眼角跳了跳,本以爲藍頭髮叫水水這個多少正常點,至少懂得害怕、會哭,沒想到啊沒想到……
有這麼一剎那,芬克斯真的感覺自己老了,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
“小鬼,你們說夠了沒有!” 飛坦聲音清冷清冷的,臉色是風雨欲來的陰沉。西索!很好!新仇舊賬一起算!
芬克斯感到意外似的看着飛坦,爲什麼竟然覺得飛坦現在看着兩個小鬼的眼神很溫柔……明明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眼花,肯定是眼花。
天天以溫和的語氣說着一點都不溫和的話:“說夠沒說夠與你何干。少年!不要多事!不想死就立刻消失。”
說完,他湊到水水耳邊,悄悄地道:“我先把眼前這個解決。”
……
水水囧。
天天你確定你是在解決,不是在挑釁麼……
還有,你叫他少年-_-……
芬克斯不動聲色地挪動身體,選了個最佳出手又最適合逃跑的角度。他思忖:聽到這種話,飛坦不爆那就不是飛坦了。進攻和撤退都得考慮。飛坦小爆的話,自己就去抓銀髮的,大爆的話,趕緊開溜……
出乎芬克斯意料的,飛坦不光沒爆,嘴角還爬上了一絲笑意。絕對是不帶惡意的笑。
芬克斯出聲質問:“喂,飛坦,你是冒牌貨嗎?”
飛坦看都沒看芬克斯一眼。他依舊微笑看着兩個小傢伙。毫不掩飾笑容裡的驕傲和自豪。
“放心,我不是要找你們麻煩。”飛坦首次斟酌詞句,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那麼冰冷,“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說完了,我邀請你們去我住的地方玩。嗯,那裡有你們最愛喝的東西。”
他蹲下,平視着兩個小傢伙,“要不要去?”
“要!要!” 水水歡快地點着小腦袋。
等了一小會兒,見天天還沒有發表意見,水水又搖晃着天天的手,“哥哥,哥哥。”
天天遲疑了一下,問:“你還有碧水天堂?”
飛坦點點頭:“嗯,五年陳釀!”嗓音帶着不尋常的沙啞,就像在喉嚨被砂紙刮過似的,讓人聽着心疼得慌。
天天這回也有了點小孩子樣子,紫色的眼睛又清又亮。
水水是跟飛坦在夢裡混熟了。溫熱的小手掌一把抓住飛坦的手,一手一個,拽住飛坦和天天就要往外走,嘴裡道:“快走快走,別浪費時間在這裡蘑菇。”
他們三個人並排地朝外走去,芬克斯……被華麗麗地路過了。
芬克斯那叫一個鬱悶。被兩個小鬼無視也就罷了,飛坦這混蛋,也當老子是隱形的!
不正常,相當不正常。那桶碧水天堂就是飛坦的命。誰喝他的酒,他就要誰的命!這會主動拿出來給人喝。嘿,有戲看。
芬克斯跟了上去,喊道:“飛坦,計劃照常?”
水水仰頭問:“爸爸,你們在計劃什麼?”
飛坦沒有應。他的腳步也沒有放緩或加速,依然穩健地前行。
倒是芬克斯被驚到。爸爸……什麼爸爸……
水水以爲飛坦沒聽到,又使勁拽着飛坦的手,搖了搖:“爸爸?”
飛坦停住腳步。
但他微微仰起頭。卻依然沒有應。
這就是家人的感覺嗎?在聽到爸爸的這一剎那,這個辛苦的人生就此獲得滿足的補償。
“爸爸?”“爸爸?”……
終於,飛坦俯身,少見地,溫柔地抱起變得惶恐的水水,在她柔嫩的小臉蛋上親了親,一如亙古以來所有的父親。
接着,飛坦將懷中的小女孩抱穩,空出一隻手很自然地伸向小男孩,輕聲喚道:“天天?”
天天怔怔地望着飛坦。神情從朦朧的失落變爲淡淡的歡欣。
小孩,再怎麼早熟也是小孩一個。在他這個年紀裡,對父親有一種全然的信賴和親近的渴盼。
他臉頰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小手慢慢地舉起,抓住飛坦的手。
飛坦抱一個,牽一個,一邊往外走,一邊回答水水先前的問題:“計劃,本來準備去搶Greed Island的。”
“搶東西啊……我喜歡!”水水伸出纖細的手臂摟住飛坦的脖子,“爸爸,水水也要去。”
“好。天天,要不要一起來?”
“用搶的!幼稚!”
“喂!小子!” “喂!小子!”兩人異口同聲。
“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水水扭動着小身體,“爸爸,放我下來。我要廢了他!”
……
一大兩小就這樣,掐着架,拌着嘴,逗着樂,離開拍賣會會場,朝旅團基地而去。後面跟着一條‘就當我不存在’的尾巴。
飛坦一路上都在笑。倒不是他刻意笑得這麼張狂,他只是控制不住心情的飛揚。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逝,日期一天一天地變更。
拐到兩個小小寶貝,飛坦和歐陽凌薇之間的距離,顯然要比庫洛洛、俠客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