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低下了頭,“少爺,是大哥吩咐的,您好好休息吧,別擔心,大哥沒事。”
尉遲軒滿臉的不相信,沒事的話爲什麼要鎖着他?“孑然,你敢用生命起誓,這是連傲下的命令嗎?!”
孑然聞言立馬跪下,“我孑然以我們三胞胎的名義起誓,絕對沒有欺騙少爺之說,這的確是大哥親口下的命令!”
真的是連傲的命令,如果不是的話,孑然不會用三胞胎的名義起誓的,爲什麼?爲什麼連傲要下這樣的命令,但既然他能下命令,那麼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吧……
“那安塔……”尉遲軒欲言又止,孑然卻明白他想要說什麼。
“逝者已矣,我們這種身份,誰也預料不了對方的未來,少爺不必因此而愧疚,衛鈞現在還不肯面對現實,堅持不讓安塔入太平間,也不准他們將安塔火化,可是又能改變什麼呢?黑田一直守在他的身邊,他會好起來的,大哥讓您別自責,不您你的事,其實安塔會死,是爲愛而死,即使沒有您,只要大哥有危險,她都會去擋的。”孑然神情悲慼地道。
在訓練營裡活着出來的他們,都明白自己隨時有可能因爲各種任務保護各種人死掉,死亡對於他們來說,是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接近的事情,然而真正到來的時候還是會措手不及。
尉遲軒纖細的手指緊緊攥着被子,這麼說,連傲不讓他出去,是不想他目睹安塔的離去與衛鈞的傷心嗎?連傲是擔心他親眼看到後責怪自己,加重病情嗎?
孑然見尉遲軒的心情暫時穩住了,便讓人從外面帶回來食物給尉遲軒,既然連傲不想讓他看見,那他就不見吧,不管這個世界如何殘忍,總有人不想他死去,總有人代替他去死,爸爸犧牲了那麼多的手下,就爲了護住他的命,他又有什麼資格輕易尋死呢!
尚曜這次的如意算盤打岔了,他本以爲尉遲軒會因爲這次的事件更加的自責難過,然後導致心生鬱疾最好就是不瘋也整天鬧自殺,怎料子彈卻射中了安塔,安塔的死雖然也給尉遲軒的心理造成不小的影響,但他不是笨蛋,很早以前尉遲軒就知道安塔很喜歡連傲,所以也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爲安塔是爲了替他擋子彈而死。
不過,歸根結底也是因爲他的倔強與頑固,不惜一切代價也想去那座空蕩蕩的墓園裡祭拜一下父親,那些死去的人終究是因爲他的執着纔會喪失了性命,尉遲軒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活着的一種罪,如果算的話,那麼他已經揹負着罪孽活了二十多年了……
尉遲軒的隔壁病房裡一片漆黑,連傲的腰部與肩膀上還有手掌都綁着厚厚的繃帶,由於剛纔的情緒激動,繃帶略見血色,但連傲拒絕任何人走進這間病房。
外面的天際,如墨一般漆黑,連傲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
一個小時前。
連傲到存放着安塔遺體的那間病房看她,衛鈞的情緒很激動,畢竟在訓練營裡的時候,他們一直像真正的兄妹一樣互敬互愛。
連傲醒來後,第一個確認的就是尉遲軒是否安然無恙,知道尉遲軒只是由於氣急攻心而暈倒後,連傲便不顧醫生的阻攔,堅持要去看看被衛鈞強行抱到汀影醫院的安塔的遺體。
安塔所在的病房在整層樓的最後一間vip病房,那間病房沒有連傲與尉遲軒住着的那麼寬敞,但是燈火明亮,炎鷹隊受了輕傷的隊員以及與安塔有過交情的人默然站立在她的牀前,靜靜地守護着仿若熟睡的安塔。
安塔的身體被護士清洗得很乾淨,換上了一條火紅的美麗短裙,國際最有名的一個化妝師不久前才幫安塔化好了妝,安塔最接受不了自己蓬頭垢面的樣子,她在臨死前的最後一秒仍在叮囑衛鈞,要給她化一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妝容,開心地送她離開。
前一個願望很容易,所以衛鈞已經幫她實現了,而後一個願望衛鈞怎麼也做不到,開心地離開……或許只有離開的人才是開心的,而被留下的人永遠痛苦。
衛鈞握着安塔的手,視線一直盯着安塔美麗的容顏,衛鈞沒有哭,只是很可悲地道:“傻丫頭,以前你騙我說黑田過得很好已經忘記了我,你怕我爲愛受傷,但你又比我聰明瞭多少呢?你明明知道阿傲的心不在你的身上,卻還要飛蛾撲火,傻丫頭,爲他而死,你開心了嗎?”
衛鈞說這段話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沒有出聲,安塔對於他們而言,就只是普通的一個同伴,而對於衛鈞而言,是真正意義上的妹妹。
連傲扶着門框站在門口,他聽到了衛鈞的話,衛鈞很早的時候就告訴過他安塔對他有意思,只是那時候的連傲太過於冷漠,根本不懂得愛爲何物,他所有的視線與生命都在一個叫“尉遲軒”的人身上,對安塔,他向來只當她是衛鈞的義妹,僅此而已。
但是連傲沒有想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個女人甘願爲了自己而死!是的,連傲比任何人都清楚,安塔之所以會死,不是因爲保護尉遲軒,而是因爲擋在了他的前面,聽說女人爲了愛情會盲目的不顧一切的,原來是真的……
在衆人的目光下,連傲捂着肩膀一步一步地走向病牀,拍了拍衛鈞的肩膀,他沒有說話,可衛鈞卻明白他的意思,“阿傲,我沒有怪你,這是安塔的心願,爲你而死,一直是她的心願,她很開心,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就得承擔後果。”
連傲深深地看着皺眉的衛鈞,良久,才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應該將她送走的。”
衛鈞搖頭,寬厚的大掌打開,衛鈞展開一個笑容,讓連傲又想起在訓練營裡自己通過了考試後,衛鈞的那一個舒心的笑,他的掌心裡是一個紅色的平安符,連傲顫抖着指尖將那個平安符拿起來,記憶的匣子迫不及待地打開,宛如洪流般猛烈,,
“阿傲,昨天來了一個新的醫生,他給我們三個都畫了一張平安符,黃色的給你,紅色的是我的,藍色的給衛鈞。”
那時候的安塔穿着火紅色的勁裝,格外有精神有活力,她圍繞在連傲的身邊,像只花蝴蝶一般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一直到連傲不耐煩地收下了那張平安符才停止,衛鈞站在他們的身邊輕笑,那天,天很藍,風很輕。
“阿傲,你來生想做什麼?”安塔總是有很多的問題,儘管她的生活充滿殺戮與血腥,卻從沒有喪失一個女孩兒應有的開朗、活潑。
那時候的連傲沉默了很久,給出的答案卻依舊讓安塔心痛,連傲說:“我還要做這輩子的我,繼續守護着少爺。”
那時候的連傲太過於專注地看着遠處的海面,並沒有注意到安塔失落的眼眸,衛鈞苦笑地問道:“安塔,那你來生想做什麼?”
安塔笑了,指了指方纔與連傲一起種下的樹,“來生我就做它,我要長成參天大樹,只爲在阿傲偶爾經過的時候能夠閉上眼睛靠在上面乘涼。”
那時候的衛鈞,已經清楚地知道安塔的心意,而後知後覺的連傲卻只當這是一個幼稚的玩笑……
連傲將那枚紅色平安符緊緊握在手中,屬於他的那枚黃色平安符早在某次的任務中掉落,在連傲也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衛鈞慢慢地從懷裡掏出一個藍色的平安符,連傲深深地閉上了眼。
或許,愛上一個人,就註定辜負了所有人。
衛鈞堅持不肯讓醫院將安塔送入太平間,太平間太陰森了,那不是屬於安塔的地方,衛鈞希望安塔的最後一晚,是在溫暖的牀上躺着,有他們的陪伴,最重要的是,有連傲在場。
“衛鈞,她說過,來生想做一棵大樹,我們就將她運回訓練營,埋在那棵大樹下,你說好不好?”連傲輕聲詢問衛鈞的意思,畢竟衛鈞是安塔的義兄。
衛鈞將連傲手裡的那枚紅色平安符放到安塔的胸前,不住地點頭,“好,明天我就送她回去,親自送她回去。”
黑田江攬住衛鈞的肩膀,衛鈞報以一笑,“親愛的,讓你擔心了。”黑田江搖頭,俯下身體去親吻衛鈞高挺的鼻樑。
連傲上前撫摸安塔化了精緻妝容的絕美臉龐,輕聲道:“就像你所說的,來生當一棵大樹吧,安塔,記得別再愛上我,還有…謝謝你。”
謝謝你爲我擋了也許會致命的一槍,謝謝你讓我繼續活下來,謝謝你讓我有機會再看到他、觸碰他,謝謝你的愛,安塔,再見。
連傲高大的身子歪倒下來,黑田江忙上去扶,連傲揮了揮手錶示沒事,“明天將安塔火化,骨灰交給衛鈞,夜深了,你們都各自散去吧。”
“是。”整齊站着的兩排人在連傲轉身離開後也跟着離開。
“去幫我買幾包煙跟幾瓶酒來。”連傲命令守在自己病房門口的火壹道。
醫生剛開經過,聽見連傲的命令當即提醒道:“連先生,您這次受傷不輕,養病期間建議飲食清淡,忌菸忌酒……”
“忌狗屁!火壹,你聽到我的話了沒有?”連傲一反剛纔的鎮定,咆哮着低吼道,就像最無助潦倒的酒鬼,急欲紓解心裡的疼痛與煩躁。
火壹也站在醫生那邊,低頭道:“大哥,還是不要抽菸喝酒了,您已經有些久不抽菸了,乾乾脆脆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