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情局總部,一間樸素的辦公室中,厚實的窗簾擋住了窗外燦爛的陽光,從窗簾縫隙中灑進來的稀薄光輝讓房間內顯得昏暗而影影綽綽,一臺魔網終端機被安放在辦公桌旁,投影水晶上空正浮現出幽幽的藍光,與終端機相連的打印裝置咔噠咔噠地運行着,齒輪與滾軸捲動之間,一張張白紙被印上墨跡,送至托盤。
打印好的紙張憑空漂浮起來,彷彿被無形的手託舉一般送到桌前,在半空中嘩啦啦地翻動,待翻動到最後一張,房間中才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唉……”
片刻之後,紙張在半空中被摺疊起來,並一寸寸消失在空氣中,隨後昏暗的房間中陰影浮動,幾乎微不可查的風吹過之後,魔網終端機安靜下來,整個房間也陷入死寂。
高文的書房內,暖風裝置正輕柔無聲地吹出熱氣,抵禦着窗外的深冬嚴寒,放置在角落的薰香散發出令人心情平靜的氣息,隨着環繞房間的微弱氣流漸漸逸散開來。
正坐在書桌後的高文心有所感,隨手放下了一份文件,擡起頭來:“心情不佳?”
“……還好,”琥珀的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將一份摺疊起來的文件遞給高文,“來自聖靈平原西部河谷地改造區、南境培波地區、東境蘇拉姆臺地的內勤三處報告,你過目一下吧。”
高文隨手拿過那份文件,認真看過上面的名字和初步調查簡報,表情沒什麼變化:“……還好,不是麼?”
“我倒是沒看出好來,”琥珀撇撇嘴,“有些人,堪比當初的舊貴族……甚至做的更過分。”
高文似笑非笑地看了這個半精靈一眼:“還是沒習慣?”
“……倒也不是,”琥珀皺起眉,“我只是感覺遺憾。有一些人確實是因審查不嚴、人手不足而混進來的投機分子,但還有一些,卻是在公國時期便爲政務廳工作的人,是從平民中晉升的,是從進步學者中遴選的,但……”
“天底下一片光明是個美好的願景,但終究不可能實現,”高文搖了搖頭,“尤其是我們發展的過快,根本來不及對每一個政務廳官員進行徹底的審覈與考驗,這種情況自然是難免的。有時候,我們不能寄希望於某個人羣具備先天的道德和良知——這種思想就和所謂的‘貴族優秀論’別無二致,所以,我們纔要用制度和法律去約束秩序。”
就如高文很早以前預料到的情況,飛速發展的塞西爾秩序中終究是出現了個體的腐化,而且由於帝國建立,大片新地區劃入最高政務廳管轄,一些較爲偏遠的地區只能組建臨時政務廳,大量基層官員良莠不齊,遠端政務廳和最高政務廳出現脫節,部分地區的亂象難以避免。
但對這些情況,高文雖然遺憾,卻不意外。
從一開始,他就沒指望自己打造的秩序完美無瑕,他只希望自己建造的一切能符合現狀,能最“適合”這個時代。
他相信,行走在黑暗中,成天和整個帝國各方情報打交道的琥珀也很清楚這一點。
“內勤三處只是一個手段,說到底,內勤三處也是由人來運行的,”高文看向琥珀,“交叉監督、長期責任制、責任雙向溯源,以及將來在其基礎上不斷完善的後續制度,以及對這些制度的執行和維護,纔是確保長久的手段。
“在這個基礎上,我們現在反而應該慶幸,因爲我們至少能及時把那些人抓出來,把名單列出來,這說明我們提前設置的很多制度是有效的,並且有人能夠執行它們。如果真的有朝一日,你的名單上空了,那麼作爲軍情局局長的你,纔是真的遇上麻煩了。”
“只可惜,政務廳的大部分人都只是在執行命令,”琥珀語氣中有些感嘆,“很少有人思考那些命令背後的出發點,更少有人能想明白那些命令的邏輯和基礎,幾乎沒人能完全搞懂你這個龐大的體系……你不累麼?”
高文笑了笑,不置可否。
兩秒鐘後,他問琥珀:“那你呢?你屬於哪一類人?”
“我大概哪類都不算,”琥珀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我可不是一個愛動腦子的人。”
“爲了避免加班,不惜自損智商,你也是夠拼的,”高文無奈地笑笑,擡手指了指手邊自己剛剛正在閱讀的文件,“提豐方面已經初步同意了我們的提案,包括互派長期大使、設立使館、擴大商業合作等項目,而至於留學生方面,他們會在開春之前先派一個考察團過來,帶隊的是羅塞塔·奧古斯都長女,瑪蒂爾達·奧古斯都。”
琥珀眨眨眼,隨即便在腦海中找到了對應的情報:“瑪蒂爾達·奧古斯都,22歲,羅塞塔長女,聰慧,武技卓越,擅長單手劍術,個人實力應在高階,具體層次不詳。並不常在公衆面前露面,在提豐貴族圈子裡則有不錯的名望,又因身份高貴、品行極佳、學識卓越等因素,被稱作提豐帝國的高嶺之花……
“另外,根據軍情局評估,這位‘高嶺之花’成爲下一任提豐皇帝的可能性大概在四成——她的弟弟,哈迪倫·奧古斯都親王是她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而後者因爲執掌黑曜石禁軍,在繼承優先級上佔據優勢。但這並不意味着二人有矛盾,至少目前爲止,瑪蒂爾達·奧古斯都和哈迪倫·奧古斯都對外展現出的關係都是和睦互敬的,尤其是在羅塞塔·奧古斯都的長子意外亡故之後,剩下的兩位主要繼承人和其他兄弟姐妹們之間的關係都格外團結融洽。
“我這邊情報就這麼多,畢竟涉及那邊的高層,外流的信息也就這些了。”
“標準而完美的形象設定麼……”高文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而且總感覺類似的人設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琥珀一時間沒明白高文的意思:“嗯?你想說什麼?”
高文思緒已經漸漸放開:“我琢磨着把維羅妮卡拉出來讓這兩人對決一下,你說哪個會更厲害一點?”
琥珀一頭霧水:“……爲什麼要把她們放在一起?因爲都是公主麼?但維羅妮卡已經……”
“因爲她們兩個人設挺……啊,不,不用在意,”高文擺了擺手,“只是隨口一說,沒什麼用意。”
“哦……”琥珀撓了撓頭髮,因爲眼前這老糉子時常會冒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念頭或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騷話,她對此早就習以爲常,此刻也沒追問下去,只是默默記下了高文剛纔的怪話,準備回頭說給維羅妮卡。
“說起來,你不準備讓索林堡那邊的兩位特殊‘公民’發揮些作用麼?”思索片刻之後,琥珀又說道,“一個晾着進行光合作用,一個主要工作就是給遺蹟裡挖出來的水晶罐子打標籤以及研究巨樹的光合作用,總感覺以他們的特殊身份,實在浪費了。”
高文知道琥珀指的是什麼。
在索林堡地區研究巨樹光合作用的巴德·溫德爾,還有成天進行光合作用的貝爾提拉·奧古斯都,這兩人可謂是塞西爾最特殊的兩位“公民”,尤其是在涉及到提豐事務的時候,他們的身份堪稱絕妙。
前者是提豐現任狼將軍的爹,後者是提豐現任皇帝的祖宗。
總感覺只要在恰當的時機把這倆人往邊境線上一推,就能讓提豐那邊的軍政首腦和一大票重要人物摁着胸口扯着嗓子大吼“Noooooo——”
運氣好還能當場用高血壓震死幾個。
而這整個流程最大的難點就在於貝爾提拉很難被推到邊境線上——短時間內索林堡德魯伊研究所那邊應該還解決不了貝爾提拉的扦插移植問題,貝爾提拉自己過去則有可能把一口氣把整個東部走廊以及長風十二堡壘羣趟平……如果她能成功把自己的根鬚從地裡拔出來的話。
但也恰恰是因爲這兩人身份太過特殊,是太過有影響力的兩張大牌,高文才不願意早早動用和暴露,反而把他們的信息都隱藏下來。
“這兩張牌太大了,”他搖了搖頭,“現在拿出來動搖提豐人的意志只是浪費,羅塞塔可以有無數種辦法消弭‘謠言’帶來的衝擊。還是留到將來吧,會產生更大的作用。”
琥珀微微呼了口氣:“我明白了。”
高文揉揉眉心,讓有些緊繃的神經舒緩了一下。
“二十五號辦公室那邊有什麼需要報告的麼?”他隨口問了一句。
“目前的主要工作還是針對心靈網絡的波動設計預案,根據丹尼爾近期傳回的情報,最糟的情況便是心靈網絡暫時或永久中斷——我們將不得不暫時對丹尼爾那條線執行‘冰封’計劃,之後再伺機考慮用其他手段恢復和丹尼爾及其周圍情報人員的聯絡。好在提豐那邊發展至今已經有了一些備用暗線,丹尼爾的學徒、提豐的新興投資商人、‘軌跡計劃’中接觸到的提豐小貴族中皆有受到我們拉攏或被我們掌握了軟肋的人員,在那邊的情報網已經不再像當初那樣完全依賴丹尼爾的個人活動……”
琥珀條理分明地報告着,高文則邊聽邊微微點頭。
——琥珀提到的“軌跡計劃”便是在提豐境內輸出魔導列車的過程中,接觸其基層貴族和落魄騎士階層,伺機滲透拉攏或派出人員與其結交監控,從而建立常規情報渠道的各種行動的統稱。
這個計劃至今已經執行了差不多一整年,雖然還在早期階段,但多少也有了一些成果。
資本的力量是強大的,尤其是當它處於一個監控薄弱的環境中,提豐那些剛剛嚐到甜頭的“投資貴族”們幾乎無力對抗它的誘惑。
琥珀在報告中沒有提心靈網絡崩潰之後在永眠者教團中建立的情報系統該怎麼辦,其原因顯而易見——如果心靈網絡真的炸了,那永眠者教團……應該也就炸了……
“接下來……就希望丹尼爾那邊一切順利吧,”高文靠在椅子上,眼神沉靜,語氣悠然,“希望永眠者那邊的高層能聰明機警一點。”
……
提豐帝國,奧爾德南,黑曜石宮附近的法師區內。
濃霧漸起的時節,本就羸弱的陽光斜斜地灑入房間,被半掩着的窗簾遮擋,讓房間中顯得昏昏暗暗,一張寬大的安樂椅上,穿着起居便服的老法師正低垂着頭,在淺睡中度過午後的清閒時間。
黑髮的瑪麗坐在導師附近的一張方桌旁,低頭認真地寫着高數卷子。
突然間,學徒翻動紙張、筆尖移動的聲音完全停了下來,且久久沒有再響起。
丹尼爾立刻睜開眼,看向瑪麗的方向:“怎麼,哪道題不會?”
下一秒,老法師悠閒淡然的表情便嚴肅起來。
他看到坐在方桌旁的黑髮學徒朝自己轉過臉來,那張面孔不知何時已經換成另一張臉
從窗口撒入房間的陽光和在陽光中飛舞的灰塵微粒都靜滯下來。
“丹尼爾,”學徒“瑪麗”看着老法師,淡淡地說道,“我們來向你瞭解一些事情。”
(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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