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楊沅把一些食物背在身上,便在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兩匹馬拉着雪橇,就向茫茫雪原奔了下去。
這條路是往鈍恩城去的路,由於商道的興起,沿途已經有不少部落遷人到路邊定居開店了。
所以,這兩匹無主的馬兒,也許很快就會被人發現。
天正飄着雪花,雪不大,爬犁的痕跡不會那麼快就被湮滅。
而這條路又是往鈍恩城去的,上官駱他們追上來,沒理由不追下去。
這就是楊沅毅然棄了雪橇的原因。
“金夫人,你設的接應點,就在這附近吧?”
“妾身沿途一共設了六處接應點,其中一處就在這附近,離開大道,往那邊走二十多裡,有一個小村落,就在那裡。”
楊沅看了看雪路,荒野中雪尤其的深,晚上跋涉,很危險。
“好,我們先上山暫避。”
楊沅看了一眼,心中有了決斷。
金夫人擡頭看了一眼那山,蛾眉一挑,道:“湯泉山?”
楊沅用一截大樹枝,一路上山,一路掃雪。
掃平了腳窩,再下一層薄雪,也就沒了痕跡。
掃到半山腰處,楊沅就扔了樹枝。
山下沒有腳印,如果這種情況下上官駱還會跑到半山腰找痕跡,他就認了。
扔了樹枝之後,楊沅步伐就加快了,但金夫人卻沒有他這麼強的腳力,已經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得罪了!”
楊沅告罪一聲,便上前一步,攬住了金夫人的小蠻腰。
金夫人嬌軀一僵,臉紅透了,卻什麼都沒說。
她被楊沅一路扶持着上山,連呼吸都不敢太粗重。
以到於到了山頂,楊沅鬆開她之後,金夫人不顧形象地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就呼呼大喘起來。
“上山,就是自尋死路。上官駱很聰明,聰明人不會認爲我會自找死路。”
楊沅眺望着山下,得意地說着,轉身走回金夫人身邊。
金夫人摘下了狐絨柔軟的皮帽,擦拭着額頭汗水,喘喘地道:
“都怪妾身,策劃的還是有問題的,完全沒有想過,他們有繞過楊學士這個潛逃者,先往前邊堵截的可能,以至如此被動。”
楊沅搖搖頭,道:“也就上官駱這個怪胎吧,別人不會認準了一條死理,就一條道走到黑的。”
他看看金夫人霧氣蒸騰的額頭,皺眉道:“你這樣,很容易受了風寒。”
楊沅想把帽子給她扣回去,金夫人擡了下手,苦笑道:“學士讓我緩緩先,真的好熱。”
楊沅看了不遠處那眼溫泉,道:“既如此,夫人不妨去溫泉裡沐浴一番,待汗氣泄了再出來。”
雖然泡進溫泉水很熱,但那種熱和汗出如漿時,直接被冷風吹是兩碼事兒。
金夫人猶豫了一下,飛快地看了楊沅一眼,遲疑道:“現……現在嗎?”
楊沅把他背的吃用的東西放到一邊,對金夫人道:“你去吧,我到前邊盯着,看看追兵動靜。”
楊沅說着,就走出山頂的溫泉,在坡那邊一片突起的岩石下,尋個背風的方向,把身子藏了進去。
這已是他們被上官駱、沙牛兒一路追殺的第二天了。
因爲楊沅要逃去的方向是確定的,而上官駱也確定了他逃去的方向。
所以雖然大地茫茫,雙方一追一逃間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被發現。
但每次歇息之後,上官駱和沙牛兒總能陰魂不散地追到左近。
楊沅安靜地等了很久,遠遠看見了山下一隊騎士走了過來。
這時是午後,今天是陰天。
楊沅往岩石縫裡縮了縮身子,盯着山下。
兩名騎士下了馬,在雪地上小心地檢查了一番,回身稟報道:
“大人,有一架雪橇,往鈍恩城方向去了,看痕跡,過去最多一個時辰。”
沙牛兒扭頭對上官駱道:“果如大人所言,楊沅要去的,就是鈍恩城。”
上官駱往四下裡看看,只有往鈍恩城的方向,是有修整過的道路,所以雪路倒還平坦。
至於原野之中,那雪便忽深忽淺,極是難行了。
上官駱又擡頭看了看湯泉山。
楊沅馬上往岩石下再躲了躲,甚至避開了眼神兒,似乎隔着這麼遠,彼此的目光也能碰上似的。
上官駱往山上深深地望了一眼,再扭頭看向那條有着爬犁痕跡的雪路,淺淺一笑,道:“走,咱們一路追下去。
要是不見人,咱們就去鈍恩城,把金夫人和楊學士一起失蹤的壞消息,告訴王帥公子。”
沙牛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告訴王帥公子,他那千嬌百媚的夫人,和楊學士清清白白地雙宿雙棲了嗎?
哈哈哈,上官大人,你好壞啊!”
楊沅眼看着馬隊向鈍恩城的方向追了下去,不由輕輕吁了口氣,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湯泉山?
誰會想到,他此時還會上山洗溫泉?
“楊學士!楊學士?”
金玉貞趴在石隙裡,悄聲地呼喚。
看清楊沅的位置後,金玉貞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楊學士,我洗好了,你也去沐浴一下吧。”
“好!”楊沅站起身,走回到山頂。
溫泉湯池的一側,有兩幢小木屋。
那是上次楊沅讓阿里虎和阿它提前來此,在此與盈歌和阿蠻“移花接木”時建造的棲身之所。
小木屋還在,上邊壓着厚厚的積雪,因此不特意去看,還真注意不到。
楊沅指指那邊,道:“夫人可以到那邊小木屋中暫且歇息一下。我們今天不忙着走,明天一早再下山。”
金玉貞答應一聲,走到那小木屋前,費了把力氣,才把積雪堆塞的房門拉開。
小木屋空空蕩蕩,沒什麼東西。但木牀、竈坑、陶罐等物,倒還是有的。
金玉貞看到地上堆的有松枝,大概是準備用來燒火的,便拿起一枝,掃了掃木牀,坐了下去。
想了想,她的目光忽然變了。
她慢慢站起身,猶豫了一下,然後躡手躡腳地向門口走。
木製的門足以擋風,但仍有空隙。
金玉貞踮着腳尖兒,閉起一隻眼睛,把另一隻眼睛湊了上去。
如果此時等在木屋裡的是楊沅,他會不會偷看美人入浴?
一樣的道理。
反正沒有人知道,反正我就是看看,這便是放縱的理由。
只一看,金玉貞就面紅耳赤了,可是,眼睛偏偏睜得更大。
湯泉山,楊沅來過一次,金玉貞來過一次,楊沅和金玉貞一起來了這次。
楊沅寬衣解帶,走上了湯池邊一塊大石上。
溫泉水散發着熱氣,這山頂像一個倒扣的盆,風吹不進來,所以空氣並不寒冷。
大石頭也是溫熱的,天下還有雪花飄零。
楊沅就站在那大石上,下午的陽光爲他健壯陽剛的身軀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邊。
金玉貞驚豔地看着那“神軀”,就像是看到了桓因,高麗人神話中的至高神,太陽神!
不,此刻的他,不是像,他就是太陽神!
金玉貞面紅耳赤,覺得這種偷窺的行徑,完全不符合她一個有教養的貴女身份。
但她口乾舌燥地吞了口唾液,偏偏就不捨得挪開眼睛。
楊沅高高舉起了雙臂,學着後世的跳水動作,凌空一縱、團身一翻,雙手抱膝,然後魚兒般入水。
“卟嗵!”
楊沅一頭扎進了池水,也似扎進了金玉貞的心裡,她急忙心虛地退了兩步,按住自己快要跳出腔子的心臟。
露天的溫泉熱氣騰騰,有微微的硫磺氣味。
天空中飄落的雪花,很多還沒落下,就被熱氣衝化了。
只有極少數雪花鑽入了池水,消融不見。
絲絲縷縷的熱力透入肌膚,滲入內腑,整個人都像融化在那溫泉水中似的,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楊沅一動不動,放鬆了四肢,任由泉水撫摸着肌膚,緩緩休憩着氣力。
“砰砰!”
不知什麼時候,房門叩響了兩下,呆呆坐在牀邊神遊物外的金玉貞哆嗦了一下,連忙道:“啊,我在!”
楊沅的聲音從外邊傳來:“金夫人,我也洗好了。咱們弄點東西吃?”
“啊,好!”
金玉貞連忙起身,整理了一下頭髮,匆匆檢視了一下身上,沒有不妥之處,這才邁步過去。
“吱呀~”
房門一開,出現的又是一個氣質高雅、雍容華貴的美婦人。
金玉貞穿着一襲白色的衣衫,頭髮束了一個高馬尾,頎長的頸項,讓她有種高不可攀的貴氣。
楊沅也是一襲月白色的衣衫,頭髮同樣只束了一個高馬尾,剛剛沐浴過後,身上有些熱。
他的胸口微敞,結實寬厚的胸肌露出一截,被燙成了紅色。
金玉貞的目光也似被燙了似的,連忙挪開目光,退後兩步。
楊沅道:“我就在你房中生火吧,正好烘一烘房子,晚上加些木頭壓着火,也就不會冷了。”
金玉貞不自然地捋了一下鬢邊的髮絲,柔柔地答應了一聲。
楊沅生火,金玉貞便取了那些陶盆陶碗去洗淨,又盛了纖塵不染的白雪進來。
楊沅已經用木枝做好了架子,盛着雪的陶罐架上去,白雪很快就融化了。
期間,楊沅去了趟隔壁木屋,也生起火來,提前烘去房中的潮氣。
楊沅把那個大包袱也提了進來,裡邊不僅有換洗的衣物,少量的盤纏,還有些餅和肉乾。
楊沅很熟練地煮肉粥、烤烙餅。
已經無事可做的金玉貞坐在一邊,看着楊沅的操作,忽然覺得,如果是這樣的逃難,似乎也不錯。
餐雖簡單,但秀色可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