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殉道者

利箭破風,發出刺耳的銳嘯聲。

利箭被箭尾的火藥催動着,竄天猴兒一般畫着叫人無從琢磨的路線,向前方猛烈傾瀉了過去。

巨大的後座力,讓那個懷抱“神火飛鴉”的瘦削忍者連退幾步。

在他手中的“神火飛鴉”即將因爲強大的作用力而炮口沖天的時候,又一個忍者衝上來,與他合力抱住了箭筒。

“啊~~”衝上來的皇城司親從官被密集的火箭一通亂射,紛紛仰面摔倒。

一個趴在地上的忍者,居然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呼。

因爲有一枝火箭,旋轉着飛上半空,受風力一阻,箭頭又衝向了下方,筆直地射了下來,正中那個忍者的大腿。

還有幾支拐着彎兒往回飛的火箭,差點兒射中懷抱“神火飛鴉”的忍者。

這玩意兒,用在戰場上還真不行,太不可控了。

但是,用在此時此刻這等地方,卻是破陣的利器。

皇帝的御前侍衛個個身手不凡,可是這一筒“神火飛鴉”,便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趴伏在地的忍者們,在這一管“神火飛鴉”射盡後,立即跳將起來,頂着滾滾而來的嗆人硝煙衝了上去。

“散開撤離!”皇城司提舉木恩大喝一聲,提刀衝向了迎面而來的忍者。

四個老太監把趙構緊緊護在中間,在一隊匆忙集結起來的侍衛們護擁下繼續向外衝去。

而其他侍衛則就近組合,組合成了一個個的小隊,分別衝向皇子、宰相和六部尚書,護擁着他們,分別逃逸向不同的方位。

“賣魚橋”上的清道司小吏對於皇帝出巡都有種種預案,大內侍衛又怎麼可能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要分頭突圍,謹防朝廷重要人物被人一圍打盡,便是一條預案。

趙瑗被一羣侍衛不由分說地架起來就跑,返身逃向大雄寶殿。

趙璩則被一羣侍衛緊緊裹挾着,衝進了右側的普賢殿。

秦檜和沈該等宰相們身邊也各有侍衛,護着他們分別逃向不同的方向。

可憐的劉婉容,這個號稱皇帝“最寵愛”的女人,此刻卻坐在大雄寶殿的石階下。

扭傷了腳的她,此時根本就沒人理會。

如果她是皇后,還會被列入緊急預案的重點保護目標。

可是一個妃嬪,且是一個沒有子嗣的妃嬪,她此刻的價值,遠不如一位尚書,自然被人棄如敝履了。

劉婉容跌坐在地上,又驚又怕,眼淚汪汪的。

趙瑗被架持着逃到石階上,一見劉婉容可憐兮兮地坐在那兒,一副孤苦無助的模樣,不禁想起了他當日暗中主持宮門奪信的一幕。

堂堂男兒,唯有無能,才叫女子受難。

眼前這女子,雖然年紀還不如他大,可畢竟是父皇的妃子,怎可無人照看。

趙璦奮力掙開侍衛的護侍,厲聲道:“帶上劉婉容!”

那些侍衛不敢怠慢,趕緊衝上去兩人,將劉婉容架起。

他們不清楚之前大雄寶殿裡發生了什麼,所以並不進去,只是登上臺階後,避到外廊一角,固守待援。

然而,不管皇家侍衛們的預案如何,忍者們的目標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宋官家。

緊那羅菩薩殿側翼,一個忍者突然出現,懷抱一筒“神火飛鴉”,望着迎面快步逃來的護送官家的隊伍,滿臉的獰笑。

炮筒的底部,正有火花快速地閃爍着。

“突、突突突……”

懷抱“神火飛鴉”的瘦削忍者身子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他緊抱的“神火飛鴉”也劇烈地搖動着。

不過,無所謂,這玩意兒就算固定的死死的,射出去的火箭也指不定奔哪兒去。

一道道利箭轉着彎的,划着圈的,走直線的,上下顛的,呼嘯而去。

“保護陛下!”

四個老太監突然背身向外,把趙構擠在中間。

其中一人使軟劍,一人使鐵袖功,一人使虎爪,一人使短匕,竭力抵擋着火箭。

之所以四面將趙構護住,實在是因爲這火箭沒個準頭,根本無從判斷它射來的方向。

四個老太監都是保龍殿中的高手,可是這火箭密集,方向詭異,被火藥催動後,短程內的速度比機括更加強勁。

饒是他們一身精湛的武功,可是背後護着皇帝,他們不能躲閃騰挪半步,只能站在原地揮舞兵器抵擋,怎能完全擋住。

“噗噗噗……”

一通火箭射罷,護在正面的兩個老太監已經身中數箭,其中一個眼窩中了一箭,直貫入腦,當即氣絕倒地。

另一個身中數箭,勉強支撐着身子,還想叮囑同伴,速速護送皇帝出去。

但是當他向前面望去時,不禁駭然張大了眼睛,臉上滿是絕望之色。

又是一筒“神火飛鴉”!

“突突突突……”

一枝枝利箭再度射來,早已身中數箭的老太監忽然慘笑一聲,大張開雙臂,挺起胸膛,猛地往前衝出幾步,硬生生地用他的血肉之軀去抵擋火箭。

他忠,且只忠於一人。

即便在許多人眼中,他這是愚忠。

因爲他不管官家是好是壞,是愚是賢。

他從小到大所接受的唯一使命,就是效命於他的官家。

官家要他殺誰他就殺誰,誰要殺官家他還是要殺誰,殺不了,那就拿命扛。

他,盡了他的忠!

後面兩個老太監,只有一個肩上中了一箭。

一瞧又是一筒火箭射來,兩個老太監情知再也抵擋不住,便猛地往前一撲,把趙構撲在地上,壓到了他的身上。

之前,他們沒想用這樣的辦法,堂堂天子,那樣未免太有失尊儀。

可是生死關頭,實在顧不得了。

隨着這最後一筒火箭射出,柳生四十竹率領衆忍者,也全部現身了。

一部分忍者仍舊追殺向皇子和大臣,以及吸引皇家侍衛顧此失彼,而柳生四十竹則率領其他忍者向前趙構的方向猛撲過去。

這些忍者,也在忠誠地貫徹着他們的“三不三爲。”

不計代價地完成任務、不擇手段地完成任務、不慮後果地完成任務。

爲主公毫不留念的死,爲主公毫不顧忌的死,爲主公毫不猶豫的死!

此時,保護在趙構身邊的侍衛,已經被這兩筒“神火飛鴉”送走了大半,剩下的也個個帶傷,還能站起來的寥寥無幾。

撲在趙構身上的兩個老太監,掙扎着站了起來。

其中原本就肩頭受傷的那個又中了三箭,好在撲倒的及時,未射中要害。

另一個老太監髮髻都散了,白髮披散,手執軟劍,他剛剛站穩身形,柳生四十竹手執長刀,便惡狠狠地向他當頭一刀劈了下來。

這個手執軟劍的老太監,正是小駱的師傅,這一代的保龍殿主。

他也是目前在三筒“神火飛鴉”轟擊之下,尚未中一箭的。

他把牙一咬,立即踏前一步,揮劍刺向柳生四十竹。

只要能堅持片刻,原本在兩翼維持秩序,阻擋百姓的侍衛們就能趕過來,他必須抗住。

但柳生四十竹只與他交手數合,便已發現了他最大的弱點:他不能大範圍地移動。

老太監必須死死地護在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趙構身前。

而交手之際,一個可以隨意出手,一個身法幾乎全被限制住了,主動權便完全操在了對方手中。

柳生四十竹一聲長笑,雙手緊握長刀,橫劈豎砍肆意出刀,再也沒有一絲顧忌。

老太監手中軟劍如毒蛇,自然詭異莫測,奈何抵擋不得時,柳生四十竹只需要抽身後退,老太監卻根本不能追殺。

柳生四十竹稍稍穩住身形,便再度涌身上前,依舊是刀如閃電,全力搶攻。

這時旁邊那個已身中多箭的老太監雖然接連殺死了幾個忍者,他也身中數刀,終於不甘地倒在地上。

他手中的短匕“噹啷”一聲,掉落在趙構腳下,嚇得趙構雙腳一縮,終於驚恐地回過神來,嘶聲大叫道:“救駕,快救駕……”

柳生四十竹交手之際,突然單手持刀,右手一揚,便是三口飛刀呈品字形射向趙構。

“官家小心!”

老太監手中軟劍蛇一般一轉,“叮”地一聲,挑飛了一口飛刀。

他探劍一刺,手中軟劍抖得筆直,再點向第二口飛刀。

這時他的肋下空檔已現,柳生四十竹手中的長刀颯然刺出,便自他肋下筆直地貫進了心臟。

這一刀,老太監本可以躲過去的。

哪怕是長刀及身的剎那,老太監本能的扭動一下身軀,他都來得及避開心臟要害。

但是那樣一來,他就來不及援救官家了。

所以,他不閃不避,這爲他爭取了剎那的時間。

在長刀入體的剎那,他手中抖得筆直的軟劍,也點在了第二枚飛刀上。

“叮”地一聲,被點中的飛刀彈出去,撞在了第三枚飛刀的刀柄上。

但,彈出的飛刀力道已弱,只把第三枚飛刀帶得輕輕一歪,還是“噗”一聲,貫進了趙構的胸口。

柳生四十竹來不及拔刀,便已貼着老太監的身體,向慘叫一聲的趙構撲去。

他的掌心,赫然出現了一柄“苦無形”。

之前射出的飛刀未中要害,而且這些臨時從宋國弄來的武器,也不具備淬毒的條件。

所以,柳生四十竹在這關鍵一刻,動用了他作爲一名忍者才使用的武器,一口藍汪汪的淬毒匕首——苦無形。

老太監還沒有死,當柳生四十竹從他身邊撲過去的剎那,老太監用盡了最後一股力,他的手掌彷彿水蛇一般遊動了起來,遊動着滑到了柳生四十竹的肋下。

柳生四十竹一如之前的老太監,哪怕可以躲閃,此時也不管不顧,他的眼中,只有完成任務。

老太監一掌拍下去,“噗”地一聲,如中敗革。

柳生四十竹的五腑六髒,在這一刻,被老太監掌中所蓄的內勁,震了個稀爛,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打橫飛了出去。

但是在身體飛出的剎那,他把淬了毒的“苦無形”,脫手擲向了趙構。

“苦無形”射中了趙構,柳生四十竹猛然摔倒在地,又滾出幾匝。

仰面朝向夜空的時候,他的眼中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他這柄“苦無形”上淬的毒,不是劇毒,卻是無解之毒。

這種毒同樣取自於電鰻,卻不是電鰻滋生的毒蟲,而是電鰻屍體鬱積而出的一種屍毒,

一旦中毒,它將對人體內臟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最終無法呼吸、活活憋死。

任務,完成了!

當這個消息傳回日本,他將成神,成爲忍者之神!

他一直認爲,忍者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武士,也當生如夏花,死如秋葉。

他柳生四十竹,做到了,雖死何憾?

……

柳生上忍得手了!

周圍配合的幾名忍者轉身就走,利用飛爪等工具登攀高牆縱躍如飛地逃去。

逃走之際,他們口中還吹響了竹哨,尖利的哨音陡然響起,十分刺耳。

四下裡纏鬥的忍者聽到哨音立即紛紛撤離,動作乾脆,毫不猶豫,彷彿沒有思想的機械,只按指令行事。

逃走之際,經過那些傷重垂死的同伴時,他們還會以暗器果斷將對方擊殺滅口。

木恩在爲官家斷後,後面一羣狼一般的忍者,一直在死死地咬着不放。

此時忍者突然退走,木恩顧不及檢視自己的傷口,立即轉身衝向官家。

看見保龍殿四大中官盡皆倒斃於地,木恩不由得心中一沉。

他急步趕到趙構身邊,一把將趙構攬起,急聲喚道:“官家。”

此時趙構牙關緊咬,雙目緊閉,木恩將顫抖的手指貼近趙構的頸部,感覺仍有心跳。

木恩心中一寬,急忙抱起趙構,撒腿就向山門外狂奔而去。

山門外,大隊的禁軍官兵得到警訊,正蜂擁而入。

忽見皇城使木恩渾身浴血,懷抱天子狂奔而來。

禁軍官兵們下意識地分開隊形,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快,馬上送官家回宮!”

木恩狂奔到御輦前,將近力疲的他險些一跤跌倒,把趙構擁出去。

他掙扎上前,把昏迷不醒的官家遞向御輦上的兩個太監,兩個太監慌忙把官家接過來,抱頭抱腳地拖向輦車內。

殿前司虞侯羅克敵圈馬衝到近前,神色冷峻。

香積寺裡負責安全警戒的是皇城司的官兵,這外邊扈從的兵馬就是禁軍了。

今夜統領這支禁軍人馬的正是殿前司虞候羅克敵。

木恩厲聲喝道:“羅虞侯,你速速護送官家回宮。

將此間情形稟報娘娘知道,請娘娘立即封鎖宮禁,隔絕內外,救治官家,快去!”

羅克敵知道事關重大,也不多言,急忙答應一聲,便率領禁軍護擁着御輦,急急往皇宮方向而去。

木恩的腦子此時亂烘烘的,已然是方寸大亂。

他怔立了半晌,纔想起自己還有一件緊要事沒做,於是立即轉身,又急急衝回了香積寺。

此時,倖存的七八個忍者雖然已經逃走,但是香積寺中此時卻是更加混亂了。

因爲受驚的百姓,此時纔回過味兒來,他們連哭帶喊地想要逃出寺院去。

可大隊的禁軍卻正在蜂擁而入,他們要封鎖整個香積寺,雙方頓時亂作一團。

木恩衣袍染血,提着刀大踏步而來,看到如此情形,他往山門下一站,舌綻春雷地一聲大喝:“呔!賊人作亂,意圖刺殺天子!”

這一聲大喝,讓山門口混亂的局面頓時爲之一靜。

木恩繼續嗔目大喝道:“天子無恙,已然由禁軍護送回宮去了。

爾等稍安勿躁,待官兵一一查清爾等的身份,自然放你們離去。

此時誰還敢鼓譟鬧事的,即刻以反賊同黨論處,立斬!”

這番話,終於讓混亂的局面穩定了下來。

木恩大步走進香積寺,向正在救助傷者的皇城司官兵喝問道:“普安郡王何在?”

他一路問下去,終於有個官兵告訴他,普安郡王被護持在大雄寶殿外的廊廡之下。

木恩聞言,立即健步如飛地向大雄寶殿趕去。

人羣中,宋老爹和計老伯、曲大先生還有老苟叔,神色淡定地站着,與今夜觀燈上香的普通百姓毫無二致。

他們原本暗藏的兵刃,早已趁着百姓與官兵發生衝突的混亂機會,扔到了一旁的血泊之中。

從一開始,楊沅就再三告誡他們,無論如何也要確保兩位皇養子的安全。

如果兩個皇養子沒了,那麼就算昏君和姦相雙雙斃命,他們也將成爲天下的罪人。

因爲哪怕是秦檜死了,現在朝中也是主和派勢大。

而楊沅現在連權力核心的邊兒都還沒有沾到呢。

這種情況下,如果兩個儲君候選人出了意外,那麼情況將會完全失控。

新的儲君,由在主和派的主導下產生。

而大宋皇室的封爵是逐代遞減、並不世襲的,所以許多皇室子孫現在儼然與平民無異。

如果主和派從這些已經變成平民的皇族中選擇一人擁立爲帝,這位毫無根基的新帝,勢必成爲這些主和派大臣們手中的一個傀儡,任由他們擺佈。

雖說長於民間毫無根基者,也未必就沒有逆風翻盤的機會,比如漢宣帝劉病已。

可那劉病己也是在霍光跟前裝孫子,一直裝到霍光病逝,才尋到機會。

誰能保證,大宋也能出一個劉病己呢。

不過,楊沅的這個預防措施雖然很有必要,這次顯然並沒有用上。

因爲兩位皇養子在整場刺殺中有驚無險。

由於皇城司在見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神火飛鴉”後,立即採取了保護重要人員分頭突圍的預案。

而忍者們手中的“神火飛鴉”,全都招呼在了趙構那一組人身上,所以趙瑗和趙璩始終沒有遇到大危險。

如此一來,當殺手退去,大批禁軍涌入,局面便已經得到控制。

四個老軍果斷地拋棄了他們的兵刃。

現在,他們就是四個遊河觀燈的臨安老人罷了。

……

“大王!”木恩急急趕到大雄寶殿前,看到廊廡下被人護持在中間的普安郡王趙璦。

趙璦推開衆侍衛,急聲問道:“木提舉,官家怎樣了?”

木恩聽了心中便是一暖。

他是趙構的親兵,又是被趙構一手提拔方有今日地位,自然是絕對忠於趙構的。

但是在兩位皇養子當中,他更欣賞穩重果毅的普安郡王趙璦。

如今官家生死難料,他想立即護送普安郡王進宮。

這樣,一旦官家傷重,無力迴天之際,普安郡王就最有機會被立爲儲君。

如今見趙瑗第一句話便問起官家的安危,情真意切,毫無作僞模樣,木恩心中甚感安慰:我的選擇,果然沒錯。

木恩拱手道:“大王,陛下遇刺受傷,已然由禁軍護送回宮了。

依下官之見,大王應該立即進宮,侍奉於官家榻前。”

說罷,木恩微微探身,壓低聲音道:“大王,官家傷重,人事不醒,如今生死難料。”

趙瑗陡然一驚,馬上明白了木恩的用意。

趙瑗深深地看了木恩一眼,心中下了決定,緩緩頷首道:“好,小王這就進宮。”

木恩退後一步,抱拳道:“下官護送大王。”

“大膽,你是想裹挾皇帝和皇養子圖謀不軌嗎?”

秦檜一聲大喝,由秦熺扶着,領着沈該、万俟卨以及兵部尚書程真、禮部尚書曲陌走了過來。

今日這番局面本就是秦檜一手導演的,他當然知道那些殺手的目標只有官家。

因此變亂一起,他便充分展現了一位宰相處變不驚的雍容氣度,十分的沉着冷靜。

待殺手突然撤退,秦檜就知道,大事成矣。

他強抑着驚喜,迅速從隱蔽處出來,先找到沈該,又找到了万俟卨和兵部、禮部兩位尚書。

一時來不及找齊其他幾位尚書,便拉着他們去找官家。

他要讓這些大臣們親眼看到官家已死,纔好順勢推動下一步計劃:立儲。

只是,他領着幾位大臣剛要往前殿走,就看到木恩急急走來,登上了大雄寶殿。

秦檜知道,武將之中,官家最信任的有兩人,一個是楊存中,一個就是木恩。

楊存中是趙構未發跡時的保鏢頭子,木恩當時是趙構的親兵。

如今木恩身爲皇城使,他不守在官家身邊,卻急急來找普安郡王趙瑗,其意不言自喻。

顯然,官家怕是不成了,而木恩想要擁立趙瑗,他和普安郡王本來走的就近,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秦檜馬上領着幾位大臣追了上來。

秦檜盯着趙瑗和木恩,冷冷地道:“大王,不知官家如今情形如何了?”

趙瑗拱手道:““秦相、沈相,諸公,官家爲歹人所傷,又受了驚嚇,如今已經由禁軍護送着回宮去了,小王正欲進宮探望。”

秦檜霜眉一皺,沉聲道:“大王意欲深夜入宮,可有陛下的詔命?”

趙瑗聞言頓時一窒,不禁看向旁邊的木恩。

木恩遲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他倒是有意假傳官家口諭,可是對於皇權的敬畏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這個心防不破,要他假傳聖旨,他哪敢開口。

二人只是稍一猶豫間,秦檜便已沉下了臉色,冷冷地道:“大王,這不合朝廷體制。”

別說趙構直到如今都沒冊封兩個皇養子爲皇子,以至於趙瑗和趙璩現在也只是郡王,而非親王。

就算他們倆是趙構的親兒子,未奉詔也不得入宮。

尤其是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就是皇太子都不行。

皇太子是朝廷正式確立,早已詔告天下的合法繼承人,那也只能等着宮中傳出消息,否則不能進宮。

你要是急着做皇帝,進了皇宮弒君怎麼辦?

秦檜又把冷冽的目光轉向木恩,沉聲道:“木提舉,老夫和沈公是當朝宰相,萬公是副相,秦熺是樞相。

還有禮部曲尚書、兵部程尚書,皆爲朝廷重臣。事關社稷,你現在明明白白告訴我等,官家傷情究竟如何?”

木恩一身武功,別說出拳了,他只消用鐵袖功一抽,估計都能把孱弱的秦檜抽成兩截。

可是被秦檜這樣一問,他額頭的汗水都沁了出來。

要他一個內衛頭子,向兩位宰相、一位副相、一位樞相,還有禮部、兵部兩位尚書當面撒謊,這個壓力太大了。

趙瑗見狀,忙爲木恩解圍道:“木提舉正和小王說及此事,官家受了傷,正護送回宮救治,相信官家吉人天相,定能轉危爲安。”

“哦?”秦檜沉聲道:“那麼官家臨行時,對臣等可有交代?”

趙瑗稍一遲疑,實話實說道:“官家傷重,被送回宮時已然昏迷不醒,不曾留下交代。”

秦檜霍然轉身,對沈該等人道:“諸公,天子如今生死未卜,恐怕會流言四起,京師動盪。

吾等爲國之重臣,豈敢不以天下爲重。

吾意,與沈公和樞密使秦熺、兵部尚書程真聯名調兵,封鎖全城。

一則抓捕刺客,二則彈壓地方,以待陛下之命,不知諸公意下如何?”

大宋要調動正規軍,須得由天子下詔,樞密院發令,禁軍執行。

兵部受宰相管轄,主要是掌握非正規軍的指揮和武將升遷,調動正規軍幾乎沒它啥事。

現在秦檜以天子不能理事爲由,這是要以宰相暫代天子的調兵之權了。

趙瑗和木恩聽了,不禁暗暗焦急。

秦檜說的固然是冠冕堂皇,可這兵權一旦被他掌握,如何使用,還不是他說的算。

兵部本就是歸宰相管着,可兵部又無權調動禁軍,現在秦檜偏偏要他聯名,程尚書左右爲難。

眼看他在秦檜的凝視下態度漸漸鬆動下來,左相沈該突然道:“

秦公,今夜之亂只是有殺手行刺,而非有人擁兵造反。

抓捕一羣殺手而已,有皇城司就足夠了。

若是興師動衆調大軍封城,恐怕會適得其反,吾等還該謹慎一些纔是。”

一聽左相表態了,正在爲難的程兵部頓時鬆了口氣。

他馬上贊同道:“沈相此言老誠持重,秦相心思憂切,但……調兵封城,還該慎重啊!”

秦檜看了看二人,不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在他想來,皇帝此刻應該已經死了,木恩所說的“傷重”,分明是不知所措時的搪塞之言。

皇帝死了,又不曾立儲,就得由內廷的當家人和外廷的當家人商議確立。

內廷裡,皇太后韋氏欠着他從北國迎奉歸來的恩情。

皇后的親弟弟現在又是他孫女兒的未婚夫。

還有內侍大璫張去爲居中策應。

外廷裡,自己是首相。

沈該和程真雖然方纔反對他越權調兵,也只是唯恐他們自己沾惹責任罷了。

他們二人都是主和派的干將,一旦官家殯天的確實消息傳出來,商榷儲君人選時,他們也不會選擇有主戰傾向的趙瑗。

一切盡在掌握,倒也不必顯得過於急切。

想到這裡,秦檜點點頭道:“也好,秦熺,你留下,料理此間善後之事。

諸位,我等當去待漏院,時刻以待宮中消息。”

沈該、万俟卨等人連聲稱是,一羣大臣也顧不上查問女眷家人情況了,這些事統統交給秦熺料理,一衆大臣便往香積寺外走去。

山門外,皇帝的御輦已經離去,排在後面的車駕,便是劉婉容和兩位皇養子的車駕,再往後纔是秦檜的車子。

秦檜一到山門,秦府管事何立便招呼秦檜的車駕、隨從轉到前邊來。

秦檜回身,向沈該、万俟卨等人拱拱手道:“諸公,秦某先行一步,咱們待漏院見。”

沈該、万俟卨等人拱手道:“秦相慢走。”

秦檜下了石階,舉步走向自己的座車。

管家何立站在車前,放好腳榻,伸手來扶。

秦檜搭着他的手臂,一隻腳剛剛登上腳踏,車軾下面突然探出一隻素手。

那手在車軾上一搭,一個身穿青黑色勁裝,戴着頭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忍者,便自車底卷腹而出。

她的身子盪出的同時,掌中一口刀,便已刺向秦檜的咽喉。

與此同時,香積寺山門之上的斗拱處,突然也出現一道人影。

那斗拱是立柱和樑架的銜接處,層層疊疊探出的木塊交錯,其間縫隙不大。

誰能料想,竟能有人完美蜷縮在這小小空間之內,且渾然一體,並無一人發覺。

她的身形陡然舒展,迅速化作一個嬌小玲瓏的黑衣忍者。

她抖手便是三枚手裡劍,緊跟着雙腿一蹬,人刀合一,銜着暗器,殺向秦檜後心。

第369章 宰執天下的第一步?第458章 軍師很忙(為暗夜的燃燒盟主加更)第57章 僚機:青棠與阿蠻第158章 慣將喜怒融粉墨第64章 “三國粉”徐知縣第59章 楊二郎施妙手第219章 辰時三刻, 潛龍勿用,藏鋒守拙第273章 優雅中的緊鑼密鼓第211章 觴詠盡高朋第205章 誰在斂翼第112章 丹孃的娘第35章 我給你指條陽關道第308章 巧官喬貞第66章 我們一起來擡槓第49章 你要不行,咱棠棠上第305章 王二的豪邁第395章 我會說外語第59章 楊二郎施妙手第38章 取得典身來第111章 夫人,快蹲下第217章 寅時,萬物承陽,虎嘯山崗第289章 誰人亂點鴛鴦譜第309章 牆頭草第31章 借他的繮繩拴他的驢第95章 想吃魚就莫嫌腥第55章 樹蔭里拉弓第65章 功夫在題外第34章 我往富春走一遭第271章 失措的噴飯大夫第191章 往蕃坊裡去第344章 博多綱首第359章 以其人之道第52章 藏於世俗人間第384章 扶不起的阿熺第39章 以後我是你的人第39章 以後我是你的人第99章 從獵人,到獵物第300章 超憶第408章 二郎在上第263章 丹娘再出馬第58章 大宋的“萬人空巷”第203章 天大地大,運氣最大第351章 神人吶第244章 仗義女押衙第430章 袖中出手第144章 師師不僅色藝冠絕第402章 你有罪第204章 識大體懂進退第149章 我們知道但是都裝不知道第30章 摔個跟頭撿元寶-歪打正着第60章 薛街子巧移星第244章 仗義女押衙第322章 地宮第256章 “你”去哪兒了?第284章 新鮮出爐的王二少第317章 學我放火?第84章 噴飯大夫、陪遊府尹、實誠的小廚娘第431章 下車第365章 “洗澡蟹”老王第80章 從此相決絕第280章 原來你在五層第258章 金屋藏,十七嬌第214章 燒尾宴和春第270章 送上門的枕頭第13章 哥給你指條明路第375章 親親一家人第412章 請雪岳飛之冤第122章 我說了,你敢信?第67章 風月關裡關風月第436章 他見古時月第424章 多米諾的第一張骨牌第381章 好爲人師第459章 金夫人,想做女海王嗎?第258章 金屋藏,十七嬌第386章 紹興二十五年第465章 一隅之光(為吹泡泡的老虎SL盟主加更)第152章 有美一人,邂逅街頭第281章 來日可期第363章 被迫應變第236章 艨艟至,‘百勒’開燃透海紅第80章 從此相決絕第216章 丑時,夢與夢想,若其行第118章 帶刺的玫瑰第191章 往蕃坊裡去第117章 劇毒的美味第384章 扶不起的阿熺第74章 解不開的結第64章 “三國粉”徐知縣第299章 難得糊塗第326章 順水船行遠第114章 我欲求長生,只爲多殺寇第93章 荒唐走板一大王第277章 我要考功名第372章 稍稍過火第431章 下車第34章 我往富春走一遭第5章 第一單生意第442章 文曲星的風範第256章 “你”去哪兒了?第104章 玉腰姐姐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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