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王聽了趙瑗的話,不由笑道:“臣正有此意。”
趙瑗頷首道:“楊卿既然想在朕改元之前成親,那這時間就得抓緊了。
晉王,你那岳丈是禮部尚書,就由你岳丈擔任賜婚使吧,年前挑個黃道吉日完婚。
時間緊迫,具體事務,你翁婿二人商量着辦。”
呃……,我那老岳父嗎?
趙璩想起那塊糞坑裡的石頭,笑容頓時一僵。
不過,他哪能在皇兄和楊沅面前露怯呢?
大丈夫不僅要夫綱大振,婿綱也得振,鵝王遂面不改色地答應下來。
皇帝賜婚,那可就不只是有一個主婚人那麼簡單了。
賀禮、賀儀、成親儀式等,會無限接近皇家宗室子弟成親的規格,這是莫大的榮耀。
而且,一旦皇帝賜婚,那就是皇帝給新娘子當了靠山,有這麼一個後臺,誰還動得了她?
楊沅果然只向官家討了賜婚之禮,除此什麼都沒有再提。
趙瑗見狀,便笑道:“楊卿剛剛回來,家人思念久矣,可先回去。休沐三日,三日後再回臨安府履職。”
楊沅恭敬應下,向皇帝和晉王告辭退下。
楊沅一走,趙璩便道:“大哥,人家楊沅的功勞,可是不得不賞,不得不重賞。僅僅一個賜婚,那可不夠。”
趙瑗嘆息道:“還用你說麼?就是因爲他的功勞實在太大,朕都不知道該怎麼賞他纔好,纔要讓他自己說。
子嶽是個知進退的人,必然不會獅子大開口。
到時朕在他提的事情之上再多些恩賜,也就圓滿了。
誰知……”
“鵝鵝鵝,楊沅那小子可是粘上毛比猴都精的,大哥你就不該跟他玩心眼兒。
這樣的人,以誠相待即可。”
趙瑗瞪他一眼道:“就你聰明,快幫我拿個主意,要怎麼賞他纔好。”
鵝王眼珠一轉,沉吟道:“這官,是一定要升了,要不然……給他個戶部侍郎如何?”
趙瑗嚇了一跳,爲難地道:“楊子嶽剛二十五歲吧,這就給他一個從三品的官,且不提衆臣工怎麼想,以後他再有功勞……
就算他以後再無寸功,就只是現在還不能對外公開的那些功績公開之後,朕也賞無可賞了啊。”
“也對喔!”
鵝王苦惱起來:“功可以慢慢立嘛,一下子立這麼多幹嘛,真的很叫人頭痛啊。”
此人言否?
趙瑗狠狠地白了兄弟一眼。
他可是巴不得楊沅立的功勞越大越好、越多越好,這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大宋的利益啊。
唯一的麻煩就是,該如何賞賜楊沅。
君王不能賞罰分明的話,天下人該如何看伱?
鵝王捏着下巴想了一想,忽然兩眼一亮,說道:“對了,大哥你改元之後,準備改制設立的那個都察院,打算如何定它的品級?”
趙瑗道:“之前楊子嶽有過提議,設左右都御史,正二品。左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左右僉都御史,正四品。監察御史,正七品。”
“改了改了,從都御史到僉都副使,全體調低一級,二三四品改爲三四五品。
楊沅現在的實職是臨安府通判,從六品的官,如今因功連擢三級,不過分吧?
到時做一個僉都御史,五品的官,旁人挑不出不是,也給楊沅留出了再升再賞的空間。”
趙瑗兩眼一亮,欣然道:“使得,這個法子好。”
可憐好好一個都察院二品大員,就因爲不好安排楊沅的緣,這哥倆私底下一覈計,就給調了一個大檔,變成正三品了。
鵝王道:“大哥,就楊沅這功勞,光是一個僉都御史還不夠吧?”
趙瑗道:“自然不夠,不但不夠,爲兄還想加大賞賜,千金買馬骨!”
趙瑗是雄心勃勃地想在他手中收復故土,立不世功業的。
可是保守派勢力至今仍然佔着上風,這是一件很客觀也很無奈的事。
實際上,現在金國內亂,照理說保守派勢力只要不瞎,就該轉變立場了。
也確實有一些曾經力主和議的官員改變了立場。
但是作爲一個因爲同一政治理念而形成的龐大的政治團體,是不可能輕易轉向的。
轉向就意味着要投向對方的陣營,投向對方陣營就意味着要附人尾驥,而那也就意味着要犧牲自己的政治利益。
所有的“黨同伐異”,都是從不同的政治立場而開始,以立場來聚攏同道,變成權力之爭結束。
更何況,保守派的對立陣營,又是以武將居多,這更涉及到歷史悠久的文武權力之爭,就更加不易轉變立場了。
因此,金國現在給予的機會,哪怕民間,都有許多有識之士看清楚了,但廟堂諸公,就是有人“看不見”,而且能想出一萬種看起來非常合乎邏輯的理由去拖你的後腿。
不是因爲他們蠢,而是他們的既得利益,就在他們所堅守的立場之中。
楊沅如今立下大功,官家的獎勵越豐厚,就越能表明他的態度,從而激勵更多想要奪一個建功立業機會的官員轉換立場。
既得利益集團的人,對於這種利益的得到和掌握,也有深淺與多少之分。
重賞楊沅就能挖他們的牆角,把那些涉入不深、得到不多的成員爭取過來。
鵝王道:“這樣的話,再賜他一個侯?”
趙瑗失笑道:“你這小子,總之就是盯上了從三品是吧?”
侍郎是從三品,侯爵也是從三品。
當然,侍郎不僅是一個品級,也實實在在的一種權力。
而侯爵就只是一個品級,是榮譽和地位的象徵。
方纔趙璩提議升楊沅爲戶部侍郎,被趙瑗否決了。
現在他又提議封楊沅爲侯爵,品級上和侍郎一樣。
趙瑗道:“不瞞你說,爲兄之前就有想過,若是官職壓他一壓的話,那這爵位就得給高一些。
男爵或子爵都嫌小了,大哥原想給他一個伯爵,侯爵嘛,也可!”
鵝王笑道:“這獎賞,配得上他可以公開的功勞了。
大哥你既然想用楊沅作馬骨,不如再給他妻子一些賞賜。
你這主婚人,也不白做一回了。”
趙瑗恍然道:“不錯,楊子嶽升官封侯,他妻子這命婦身份也該升一升了。”
鵝王搖頭道:“大哥你做事總是這麼循規蹈矩。”
趙瑗道:“不妥麼?”
鵝王道:“楊沅升了官,他那妻子的命婦品級自然也要升,算什麼恩賞了?
依我看,官家不如認了楊沅妻子爲義妹,封一個公主給她!”
趙瑗頓時一愣,這他還真沒有想到過。
鵝王道:“我大宋幾十年來,到如今就只一個公主,還自幼體弱多病,給她找個小姑姑帶拉一下,說不定對她的病情也有好處呢。”
趙瑗現在有四子一女。
長子趙愭,11歲。次子趙愷,9歲。三子趙惇,8歲。長女嘉國公主,6歲。四子趙恪,兩歲。
大宋皇室當初在汴梁時被金人一鍋端了,趙構逃到江南另立了朝廷。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偌大一個皇室,就連一個公主也沒有了。
直到前幾年趙瑗生下一個女兒,現在他做了皇帝,這才冊立了南宋第一個公主。
只是這位小公主先天不足,自幼體弱多病。
雖然沒有人敢對趙瑗當面講,可就連趙瑗自己心裡都清楚,這孩子是早夭之相。
趙璩這麼一說,趙瑗想起那個體質羸弱的孩子,心中一陣柔軟,便點頭道:“好!冊封公主一事,一併交予你去辦。”
……
劉府後宅裡,劉婉容懷抱琵琶,纖纖玉指撥弄,樂曲聲中,玉腰奴隨着樂音起舞。
舞勢隨風散復收,曲聲似磬韻還幽。
一曲終了,玉腰奴收了舞姿,走到劉婉容身邊,笑道:“六姐的琵琶彈的真好。”
劉婉容道:“這琵琶不錯,是商秋淘弄來的?”
玉腰奴狡黠地一笑,道:“六姐再猜?”
劉婉容懶洋洋地道:“不說算了,人家懶得猜呢。”
玉腰奴道:“好啦好啦,人家告訴你吧,這是蕭山第一富紳南風遲送來咱家的一樣禮物。”
劉婉容道:“他姓南還是複姓南風?”
“複姓南風。”
“哦?南風遲,倒是個雅緻的名字。”
“不只名字雅緻。這位南風員外不僅富甲一方,而且形容儒雅。
他家中雖然經商,卻沒有半點銅臭氣,瞧來如同一個飽學的儒士。
而且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不精通。談吐極是優雅……”
劉婉容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淡淡地道:“是我爹孃叫你來做說客?”
現如今劉婉容離開宮廷也有一段時間了,她那爹孃自然開始考慮她的終身大事了。
出宮的女人雖然聽憑嫁娶,不過做官的人卻是不好娶她的。
她畢竟曾經做過當今天子的“小媽”,你說你一個做官的把她娶回家去,皇帝看見你,他心裡頭犯不犯膈應吧。
所以,劉婉容的爹孃也只能從不再入仕的大儒或者是豪商之中,給女兒物色人選了。
近來,老劉夫妻明裡暗裡的,沒少給女兒安排各種形式的巧妙“相親”,劉婉容已經煩不勝煩了。
沒想到老父親又婉轉地讓玉腰奴做了說客。
玉腰奴一見她不高興了,趕緊道:“六姐,奴家見過那來訪的南風員外,確實一表人才,奴家才……”
“你不必說了。”
劉婉容心裡已經有了人了。
那個男人對她那種無法無天的佔有方式,早就一舉擄獲了這個乖乖女的身心。
爬過通天塔的人,還能看得上一口小小的龕?
除了那個男人,再無人能走進她心裡了。
劉婉容心中不悅,起身就要離開,玉腰奴見她真不高興了,趕緊追上來道歉。
這時,劉商秋回來了。
劉商秋是在樞密院裡聽說楊沅回來了的,所以去了碼頭迎接楊沅。
但是楊沅一下船,就得馬上進宮面聖,晉王趙璩還在一旁等着呢,劉商秋自然也不能耽擱他太多時間。
所以兩人只是在碼頭上寒喧了一番,劉商秋與他當面定下到劉府飲宴的日子,這就回來了。
劉商秋一見六姐,便停下腳步,笑道:“六姐。”
“嗯!”劉婉容玉面含霜,只微微一頷首,就從他身邊出岫之雲般飄了過去。
劉商秋微微一詫,看向追來的玉腰奴。
玉腰奴一見劉商秋,忙停下腳步,施禮道:“郎君回來了。”
劉商秋道:“嗯,剛去碼頭迎接子嶽兄還朝,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沒回衙門。誰又惹我六姐生氣啦?”
玉腰奴剛要解釋,忽然杏眸大張,一臉驚訝。
就見飄然而去的劉婉容攸忽一下,就又飄了回來,正站在劉商秋身後。
劉商秋一面問,一面轉身去看他姐,這一回頭,登時嚇了一個哆嗦。
六姐什麼時候學會輕身提縱術了,這一點聲兒都沒有的,是要嚇死人嗎?
劉婉容兩眼閃閃發光:“商秋,你剛說子嶽還朝,哪個子嶽?”
劉商秋道:“自然是那位之前流落北國音訊全無的狀元公嘍,他……誒?”
劉商秋還沒說完,劉婉容膝蓋一軟,就往地上癱去。
劉商秋嚇了一跳,趕緊攙住她。
玉腰奴也跑過來,和劉商秋一起攙住劉婉容。
劉商秋驚道:“六姐,你怎麼啦?”
“啊,不小心,足踝崴了一下。”
玉腰奴訝異地道:“六姐,你怎麼還哭了呢?”
“我這是迎風流淚。”
劉商秋和玉腰奴對視了一眼,你猜我們信不信?
那必須得信啊。
二人忙把劉婉容攙進小亭,劉婉容摸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帶着鼻音兒問道:“你剛剛說,是楊家二郎回來了是麼?他怎麼樣啦?”
這一下,劉商秋和玉腰奴可都看出不對勁兒了,六姐這也太過關心楊沅了吧,自己都這模樣了,還在問,這不正常啊。
劉婉容如此強烈的反應,倒也不怪她。
楊沅流落北國,很快就沒了消息。
鹿溪、丹娘她們自然很快就知道了楊沅的下落,可劉婉容不知道啊。
她想打聽楊沅的消息,就只能讓自己的貼身丫鬟到市井間訪問。
你想她那丫鬟能從市井間打探些什麼消息回來?
所以劉婉容能得到的消息,不是他已經死了,就是各種荒涎不經的下場。
她的心情之煎熬,可想而知。
此時驟然大驚喜大放鬆,身子登時就失去了控制。
劉商秋看着姐姐那失去控制的神情,心中暗暗浮起一種不妙的感覺。
姐姐這反應,怎麼比等在碼頭上的那些楊家女眷還要離譜?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