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源殺心已起,此刻讓他忌憚個也就只有他臉上的這張人皮面具了。他心底終究是害怕的,雖說這面具現在用起來並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可難保幾十年之後……
想到這兒,顧源的語氣稍稍和緩了些許:“事已至此,你該知道此事已無轉圜的餘地,雪兒……你就放棄吧!”
接下來他頓了頓,又接着說:“你踏踏實實的呆在這兒,我必保你餘生安穩無憂。”
“安慰無憂?”連城雪重複道。
顧源點頭說道:“我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連城雪忽然仰頭“哈哈哈”的笑出聲來,最後竟然笑得眼淚都出眼角處淌了下來。
顧源蹙緊了眉心,他不明白連城雪在笑些什麼,只覺得這女人的行爲愈發奇怪,心底也更增添了一份厭惡。
少年懵懂時候的情愫,早已埋藏在了南方的大山裡,最後的一份期頤,也早已消弭在了桃花林中,歐陽澈的屍體前。
所以,顧源如今對連城雪只剩憎厭,已經毫無半分情感。
連城雪的笑意戛然而止,她轉過身背對着顧源說道:“洞房花燭之後來找我,我會爲你加固人皮面具,這……會是最後一次!”
她說出來的話很是平常,似無喜無悲。
可蘇暖卻聽出了連城雪話裡的絕望,這個女人已經對顧源徹底絕望,她一定是想要在顧源成親那日做些什麼!
只可惜顧源並沒有任何的懷疑,他甚至很高興。
因爲再有一次,他就可以不再見連城雪,這個女人……此時已經成了他急於擺脫的一塊爛肉。
“好,我會如約過來。”顧源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
蘇暖看着連城雪慢慢坐在牀上,緩緩躺下一動不動,就像是具沒有了生氣的屍體。
臘月初六是這一年之中難得的好日子,同時也是顧源與禮部尚書家千金成親的大好日子。紅紅的燈籠將整個兒歐陽府照成了一片血紅色,前來賀喜的人羣更是差點兒踩破了歐陽府寬闊的門檻兒。
午夜時分,當所有喧譁熱鬧漸漸褪去,顧源灑脫的穿過大半個院落,踩着積雪從溫暖舒適的新房,來到了黑暗陰冷的小院。
“吱呀”他伸手推開了小院的木門。
顧源的腳步有些輕浮,今晚的他確實喝了許多酒,又在新房中與嬌妻纏綿了許久,雖然精神不錯,可終究會覺得有些疲累。
房間裡並沒有點上燭火,大敞着的房門就像是野獸張開的大嘴,看起來頗有點兒滲人。
顧源並沒有絲毫的猶豫,他邁步走進了房門,連城雪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等着她。她從太陽升起的時候就已經坐在這兒了,聽着外面的鑼鼓喧天,聽着鞭炮聲此起彼伏,也聽着無數人的歡聲笑語。
連城雪的模樣很落寞,她的身子更彷彿已經成了一座冰冷的雕像。
顧源蹙眉,伸手將桌子上的殘蠟點燃,相對於黑暗,如今的他更加喜歡光明。
“我來了,什麼時候可以開始?”顧源明的話明顯有些不耐煩。
今天是他成親的日子,他的嬌妻年輕貌美,身子更是如軟玉般柔滑,溫暖的牀榻正在等着他,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在這裡耽誤太長的時間。
連城雪將眸光轉向燭火,她緩緩的站起身子,走到顧源的面前,擡起手一寸寸的接近顧源的胸口。
可顧源卻蹙着眉向後退了一步,警惕的問:“你想幹嘛?”
他微微暗淡的眼神中,溢出了難以掩蓋的厭惡。連城雪看的很清楚,但是她的臉上沒有浮現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說:“我需要暫時封住你的血脈。做不做,隨便你!”
顧源怔了一下,片刻之後才說道:“好!”
言罷,連城雪的手便又舉了起來,這一次很準確的按住了顧源左邊胸口心臟的位置。
隨後,顧源雙眼一翻,身子也癱軟在地。
這一幕,蘇暖很熟悉,當初在桃花林中,連城雪就是用這個動作讓歐陽澈昏倒,然後割掉了他的臉,也要了他的命。
房間裡的空氣忽然變得異常的寒冷,因爲蘇暖已經隱隱猜到了連城雪的用意。
連城雪伸手拽起顧源的衣領,將他從地板上一寸寸的拖到自己的牀上,動作僵硬,沒有絲毫的憐惜,亦如對待之前的歐陽澈一般,毫無二致。
從牀邊的小櫃子裡,她拿出了黃金色的木匣。
毫不猶豫的打開木匣,那把黑色的小刀正靜靜的躺在裡面,連城雪用皺巴巴如雞爪般枯槁的右手,提起小刀的刀柄。
她的左手指尖,輕輕的撫摸上顧源的額頭,從他的髮際線開始,沿着臉部的輪廓,緩緩的遊走。
連城雪沉默着,她的右手很穩,沒有一絲顫抖。
右手中的黑色小刀毫不猶豫的揚起,緩緩的割開了顧源髮際線出的皮膚。同樣是沿着臉部的輪廓,整整劃過一圈之後,連城雪卻並沒有像對待歐陽澈那樣,直接將黑色的刀尖捅進顧源的頭頂!
她將刀尖對準了自己的胳膊,輕輕劃下……
有些暗紅色的血從連城雪枯枝一般的胳膊上流了出來,血很粘稠,甚至帶着一絲腐臭的味道。
暗紅色的雪一滴滴的垂落在顧源的臉上,並神奇般的立刻滲了進去。
隨着每一滴血液滲入到人皮中,薄薄的人皮面具漸漸的脫離開顧源的臉,最終滑落在牀邊。
連城雪將黑色的小刀收進懷中,伸手將人皮面具抓在掌心,看也不看一眼就丟盡了身旁的那個金色的木匣之中。
然後,她看向躺在牀上的顧源。
此時的顧源,與蘇暖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臉上只有紅色的肉,清新的血管還在勃勃跳動着。
連城雪細細的看着顧源的臉,眼神裡依舊沒有任何的嫌棄。
隨後她淡淡的說:“顧源,也許你我一開始就錯了!可我終究還是捨不得殺你,就留你在這個世界上,慢慢享受剩下來的日子吧!”
這句話說的很輕柔,彷彿是情人之間脈脈含情的情話。
可這話,配上這血腥恐怖的畫面,就好比最惡毒的詛咒,嚇得蘇暖幾乎透不過氣來。
那一夜之後,連城雪帶着人皮面具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裡,在其他人眼裡,她只是個無關輕重的老婦人。
那一夜之後,京城之中出了件極爲詭異的大事,歐陽家的公子在成親當日被人割掉了臉皮!
而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歐陽澈,聽說從此之後就成了瘋子!
所有的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都唏噓不已,從此……京城再無桃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