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章 隕落
清晨，襄樊城外的蘆葦蕩被一陣微風拂過，發出瑟瑟的輕響猶如天籟之音般，蘆葦上沾染着溼潤的甘露，遲遲不肯落入土壤。
就在這天邊纔有一絲光輝，大多數人家還沒從睡夢中甦醒的時辰，成羣的飛劍突然間由遠處掠來，乘着風掠過蘆葦蕩。
看那些踏着飛劍神色焦急的劍仙穿着，無疑彰顯出他們一氣劍宗門人的身份，至於那御劍衝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梵如霜和姜承兩人。
城內，蕭條寧靜的廢墟上，正有兩個狼狽的身影，老的躺着，年輕的靠在半截門框上勉強支撐着身子，兩人皆是隻剩下一口氣的樣子。
一陣刺骨的涼風襲來，那靠這門框的年輕人猛的一個哆嗦，緩緩從昏迷中甦醒。
等到他微微睜開眼睛時，躺在不遠處的老者似乎有所察覺，輕輕嘆息一聲，“唉，總算是醒了啊，還以爲你小子沒氣了呢。”
聽到那滄桑中帶着幾分中氣不足的聲音，年輕人猛的回過神來，剛打算起身，卻耐不住渾身上下每一寸骨頭裡傳來的刺痛，只好咧嘴悶哼一聲，乖乖的重新靠坐在廢墟上。
“梵老前輩，你沒事吧？”
“讓你別過來你偏不聽，一個劍仙榜上連名字都沒掛的小子，真以爲一時惜才讓你贏了老夫一次，就有膽氣來摻和這等層次的事了？”
梵天策說話時，聲音愈發的虛弱，聽起來似乎現在的他沒多吐出一個字，便是要少上一口氣似的。
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虛弱，正是堂堂一城之王的年輕人想要爲自己辯解幾句，可又怕更惹得梵天策情緒激動，一時間只好低頭不語。
昨夜那一戰，他終究沒聽梵天策事先就給出的勸告，只不過當他拎着劍趕來，想要混進那等劍仙之間的交鋒時，卻僅僅是那魔頭手下的一名護法出手，自己都不是對手！
雖說這靖安王身手也算不俗，讓周青山費了些功夫，可他又何嘗看不出，那護法在與自己過招時，分明保留着幾分餘力從始至終都不曾傾力而爲。
正在靖安王低頭回想起昨晚那一戰，略微沉思間，梵天策虛弱的聲音卻是再次傳進他的耳朵裡。
“也罷，來了便來了吧，老夫爲那地仙一劍拼的筋脈盡斷，怕是活不了幾個時辰了，到了能再給你上一課倒也挺好。”
畢生夙願便是使出那地仙一劍的梵天策，昨晚也的的確確是完成了自己的心願。
所有化身連帶本尊的攻擊層層疊加，合爲一擊展現出絲毫不遜色婁鬆傾盡全力的地仙一劍，也的確是破了魔劍仙的防禦。
然而那代價卻是相當慘重，魔劍仙負傷後還沒顧得反擊，便是眼看着梵天策因渾身筋脈盡斷而散去了畢生功力。
也就是在這時候趕到的靖安王，正巧看到了梵天策那駭人的一劍，之後親眼目睹了梵天策手中那最後一劍，也因被魔劍仙抽乾了其中精華而化作齏粉。
在梵天策倒地的同時，這個多次受他恩惠的年輕王爺則跟發了瘋一般的撲向魔劍仙，之後周青山出面阻攔後，兩人經歷了一場多少摻些水分的戰鬥，然後靖安王慘敗……
之前這位王爺雖然知道梵天策上次與自己交手時，明顯留有一絲餘地，不過也一直以爲兩人相差不是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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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昨晚一戰，他才知道自己在這江湖上，大抵也不過算個二流劍士罷了！
梵天策有氣無力的說罷，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睏意充斥着整個腦海，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都有些不受控制了似的。
明白自己大限將至後，梵天策也只是淡淡一笑，眯眼望着天上那一片雲海，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無力反抗即將到來的命運，亦是第一次。
當然，看他的樣子竟是也沒打算反抗。
“爹！”
一道銀鈴般清脆的呼喚從天而降，就在這時，那成羣結隊的飛劍也隨之而來，飛劍還未落地，上面的人們便一個個迫不及待的一躍而下。
梵如霜幾步撲倒在父親身旁，握着那略顯蒼老的手時，也感應到了梵天策那微乎其微的脈搏，不禁眼眶泛起一絲紅潤。
姜承默默的站在梵如霜身後，低頭看着這個往日在自己眼裡頂天立地的男人，如今卻奄奄一息的躺着，臉上神色不免有些震驚。
察覺到女兒那熟悉的氣息後，梵天策緩緩睜開眼睛，嘴角噙着一抹釋然的笑意，“如霜回來了，不錯，臨走前能再看女兒一眼也挺好，可惜如意那丫頭不在……”
“爹，爹你別說了，你不會有事的爹！”聽到父親那臨終遺言般的說辭，梵如霜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說話間語氣也早已泣不成聲。
梵天策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猛的咳嗽了幾聲後，竟是自口中吐出一枚拇指大小，散發着幽幽綠光的明珠，正是之前一直鑲嵌在八層檐塔頂的那顆。
望着那明珠懸在女兒面前，梵天策眸子裡竟是有一絲淡淡的不捨，“這便是爹畢生修煉出的一枚本命劍丸，八層檐所有藏劍皆是爲了溫養此物……你將其收下，再見到葉家那小子時交給他，就當是如意的嫁妝吧……”
“爹！”
梵如霜聲淚俱下的剛要開口，卻是被梵天策一個眼神打斷，之後梵天策那有些渙散的目光隱約投向姜承，“這些年來，這小子對你的心意你該知道，你二人之間就差着一層窗戶紙沒人肯捅破，既然如此，那爹臨走前也就再多事一回……”
聽到這裡，梵如霜不由扭頭望了眼身後站着的姜承，兩人四目相對，同時從對方眼中察覺到一絲柔和。
而梵天策也就是在這一刻，徹底絕了生機，臨終前了了一樁心願後，那隻乾枯的大手緩緩垂下，雙眼緊閉的臉上是一抹顯而易見的祥和。
“爹啊！”
梵如霜猛的回神，不可置信的盯着那熟睡般蒼老的臉頰，淒厲的喊聲迴盪在整個襄樊城的上空，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