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最普遍的難題

關小山遇山翻山,遇林穿林,忍着痛疼,一口氣向南走出二十多裡,來到一個兩山相夾的關隘前,城門上方端端正正寫有兩個硃紅漢字“北壘”。

阿秀父親說過,崑崙城北三十里處有一堡壘,名字就叫“北壘”,到了北壘就算踏上了崑崙城地界。

“北壘”兩字消去了關小山最後的擔憂,他放慢腳步,從容進了城。

受兩旁山勢相夾的影響,北壘不大,只有南、北兩道城門,中間一條主幹道相連,主幹道約莫一里,從這頭可以看到那頭,主幹道兩側各有三條分支,分別通往統領處、鐘鼓樓、奉天府等所在;整個城區規劃的像一座兵營,商業氣氛很淡,只主幹道兩側有三兩間店鋪和幾個攤販。

“閃開!神將出城緝妖,閒雜人等快閃開——”

關小山剛進城,前方就傳來一陣喧譁,統領府方向轉出一隊武士,手持棍棒胡亂驅趕路上行人。關小山見狀,不等棍棒打來,早早跳到路邊。等身子初初站定,耳中獸吼連連,兩頭斑斕猛虎呼喇喇衝上主幹道,猛虎之上,各有一名精壯騎士;騎士殺氣騰騰,威風凜凜,一手持連桿大刀,一手勒住猛虎項間皮帶,驅使猛虎衝向城外。

“咯——咯——”

關小山正自驚奇,天空之上又響起兩聲清鳴,緊跟着一陣狂風撲面刮來;他伸袖遮擋狂風,一邊擡頭上看,但見兩隻鐵翎墨羽大雕從一座高臺上升騰而起,撲扇着丈餘寬的雙翅,向北城外飛掠而去,大雕背上各有一人,手持挺槍傲然獨立。

“他們難道就是神將?”想到武士驅趕行人時的話語,關小山暗暗將“神將”這個名稱記在心上。

“哈哈——神將出城捕獵,又有妖怪要倒黴囉。”

“妖怪識別圈建好十來年了,竟還有中計的,妖怪終究不如人,真蠢!”

兩個本地漢子的話語吸引了關小山。他知道,妖怪是人類對通靈獸類的俗稱。通靈獸類共分五等,從低到高依次是怪、精、靈、妖、祖。怪最低,祖最高;妖則比成靈的那個狐狸精還高一等

“妖怪識別圈是什麼?阿秀父親好像不知道。狐狸精害怕的是不是這東西?神將出去緝拿的妖怪會不會是狐狸精?嗬——若是的話,她也算倒黴,成靈剛一天就被逮。”

胡思亂想一陣,關小山搖頭拋開亂七八糟的思緒重新上路。狐狸精與他再沒半點關係,下場如何用不着費神。

北壘以北人煙稀少,北壘以南大不相同。農莊村鎮星羅棋佈,良田牧場滿山滿谷,到處都是人間痕跡。

田地生長的作物分兩大類。一類是普材,普通人使用的谷麥桑麻;一類是靈材,靈材是用靈氣精心栽培出來的靈草靈藥。牧場也分爲兩類,一類餵養的是普通牲畜,有民用的取肉取皮的豬馬牛羊,有軍用的不知懼怕敢於和猛獸對衝的獨角牛,機動快捷的長毛馬,千里傳書的褐嘴鴿;另一類是馴養的各種靈寵,靈寵可乘坐代步,還能輔助戰鬥,用處非常大,馴養也非常艱難。

在靈界,侍弄普通田地、牲畜以及各行業資深人士稱作技師,技師是普通人,擁有一技之長,是從作坊學徒一步步熬出來的。

侍弄靈材、靈騎這一類的稱作法師。

法師會法術,能御使靈氣,進一步就能成神,雖然這一步異常艱難,成功者寥寥無幾,卻不妨礙法師受萬人敬仰,因爲大神一般在神界,法師算是人界最高端的存在。成神過於渺茫;成爲法師纔是普通人最現實的追求,不過,這個目標同樣不容易達成。

從北壘到崑崙城這一路,不時會有法師在路邊施法,有的御火燒荒,有的御土平整田野或建造房屋,還有的御水澆灌苗圃。關小山嘖嘖稱奇,看到眉飛色舞,就像在人間界立志苦讀考取名牌大學一樣,他越發堅定了日後走修煉一途的決心。

午後時分,關小山終於到了崑崙城中心城區。

崑崙城背靠崑崙山,東有東壘防護,西有西壘,北有北壘,中心城區反而沒有城牆防護。整個城區隨山勢走向東西綿延一二十里,其間樓閣密佈,人來人往,十分繁華。關小山對這些到不在意,他的心思和眼光全在崑崙山上。

崑崙絕頂之上雲霧繚繞,微風拂過,亭臺飛檐,館舍廊苑和神人、靈禽凌空飄飛的身姿若隱若現,轉瞬間又消失不見,彷彿夢境。那裡就是神界,靈氣充沛,專供各路大神獨享,是普通人的禁地。

“我能去哪兒嗎?能——早晚有一天。”關小山自問自答,隨即邁步進入崑崙城。

“哎——剛捉的黑熊,還活着呢;十個晶石,想買趕早。”

“天不早了,要趕路回家,毛皮大處理啦——一個晶石可以挑四張。”

崑崙城郊結合部是個大集市,各種叫賣一聲高一聲低,彼伏此起,噪雜混亂。傳到耳中,關小山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脫口暗叫:“不好!”

他這時纔想起來,自己很窮,身無分文。

阿秀父親說過,崑崙城不像海心山,那裡處處離不開晶石。關小山據此推斷,晶石就是崑崙城的通用貨幣。他是一個金錢觀念很重的人,在人間界總會隨身帶不少錢以備萬一。只是穿越後的這一天,他不是被阿秀記憶中各種匪夷所思衝擊,就是在受狐狸精折磨,耗神費心得昏了頭,把錢這回事忘得乾乾淨淨。

沒錢怎麼辦?崑崙城的居民好相處嗎?能夠勤工儉學嗎?

關小山思索着往前走。過了一道小橋,來到一個三岔路口,看見左邊店鋪林立,像是一條商業街,他便拐過去,打算摸摸行情。

“大叔,需要人手嗎?我有初級烹調技師證,管伙食的話,一個月給兩個晶石就行。”

“嗬~~初級技師還想要工錢?想得美。知道嗎——崑崙城不要工錢、只管吃住的中級技師一喊一大把。”

“大叔說得是,只是。。。。。。我是通靈啓蒙學校的,神竅已開,還修出土、木、火三星,老師說我的三星合理,以後有很大希望生出四花,放棄太過可惜。所以。。。。。我想掙些晶石繼續學業。”

“希望?希望算個屁,每個人都有,實現能有幾個?小子,沒那能力,就別做那夢。你老師貪圖你學費才這麼說的。忽悠哈——”

。。。。。。

路邊一間酒樓裡,兩個人正在說話。

其中一個是富態的中年胖子,錦衣裘領,像酒樓掌櫃,另一人面容白皙,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穿着粗布製得夾襖短褲,表情像是要哭,看起來又寒酸又可憐,正不住軟語求懇;中年人卻不爲所動,除了譏嘲,看也不看對方一眼。

關小山站在外面,豎起耳朵留神細聽。

兩人說的一些詞語他不懂,聽得糊里糊塗,但也明白大體是怎麼回事。那個少年看來和他一樣想勤工儉學,酒樓掌櫃卻不願招付薪水,理由是崑崙城有很多不用付薪水的中級技師。以此推算,崑崙城的就業市場很不樂觀。

白臉少年最終沒能說服掌櫃,失意地出來了。向兩邊打量一陣,少年很快選定了新目標,又向附近一家酒樓匆匆趕去。

“這位小兄弟,請稍等——”關小山攆上去招呼。

白臉少年回身看了一眼,皺起眉頭問:“大叔,什麼事?”

大叔?

關小山一愣,旋即想起銅鏡中那個滿頭華髮、皺紋堆疊的小老頭,遂苦笑道:“這位小兄弟,其實我才。。。。。。哎,算了,不說這些。我想請問,你剛纔說的通靈啓蒙學校是不是學習法術的?學校在哪?學費貴不貴?需要多少晶石?還有,剛纔你說神竅已開是什麼意思?三星是什麼意思?合理指得是什麼?四花又是什麼?”

少年眉頭一擡,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關小山,看外星人一樣,漸漸地,他眼中開始流露出不屑,而且越來越濃,最終輕哼一聲,淡漠地說道:“你找別人問吧,我沒時間。”說着,扭身就走,口中兀自嘀咕道:“晦氣,崑崙城怎麼會有這樣的土鱉。。。。。。”

崑崙城對僻居他處的人稱作鄉下人,土鱉是對鄉下人的蔑稱。關小山後來才知道這些。此時他猜到對方看不起自己,不過沒有在意,搖搖頭就繼續自己的行程。過了酒樓,瞧見路邊有一間布料鋪子,他便拐了進去。

鋪子裡有四人,三位像是顧客,站在櫃檯外;另有一個年近三十、眉毛彎彎的小婦人在櫃檯內招呼,像是商家;關小山湊上去,衝小婦人說道:“大嫂,你們這裡。。。。。。”

聽到聲音小婦人擡頭掃了一眼,隨即像被蜂子蜇了一般,啊地一聲跳起來,又是驚慌又是厭惡地指着關小山尖叫:“媽呀!嚇死人啦。。。。。。”

櫃檯後簾子一閃,一個壯漢急衝而出,一邊擼袖子,一邊氣吼吼地叫:“咋回事!咋回事——哎!你這個死要飯的竟敢進鋪子裡,找死啊!”

後半句話是指點着關小山鼻子罵的。另三位顧客或是掩鼻,或是口呼滾滾且擡腳欲踢。關小山不敢多說,調轉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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