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小山擔心弄出動靜不好解釋,特意選擇在黎明前趕回崑崙城。誰知他剛進王家冶煉坊,就有四名武士舉火從裡面迎出來,其中一位精幹的年青人似乎認識他,直接招呼道:“陸秀,這幾天你到哪裡去了?”
“有點私事要處理,離開了幾天。”
關小山隨口回答,沉吟片刻反問道:“你是。。。。。。”
“我們是臨塵閣輪值衛士,你有兩次去臨塵閣拜訪小姐巧好是我當值。所以,雖然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
年青人解釋了一下身份,然後說道:“四天前,雲小姐遣我過來請你去臨塵閣商議事情,我找遍了真武研修院和王家冶煉坊也沒能找到你。詢問其他人,木青雲、李青說沒見到你,張子管說從廣場分手後就沒再見到你了,王家冶煉坊的人也都不見了。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就告訴了雲小姐,雲小姐猜想你可能出事了,一邊讓我駐守此地等候,一有消息立時回報,一邊派人去東、西、北三壘統領府打聽,看那邊是否見過你的蹤跡。諾,就這樣,這幾天我們臨塵閣的值守衛士爲了你忙得團團轉。你既然回來了,總得說點什麼,以便我們能向雲小姐交代吧。。。。。。”
“麻煩諸位了。”
關小山向四位武士一一點頭微笑,繼而說道:“這樣——等天亮了,我自己去臨塵閣向雲小姐解釋,各位辛苦這麼久了,還請早點回去休息吧。這事就算是結束了。”
被人追問究竟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關小山自然早在路上備好了說辭,不過,謊言傳播的越廣,被揭破的可能越大;所以,他不願向這些低級武士解釋。
關小山身份高貴,不說開口解釋,年青武士也沒有辦法,便說道:“沒有云小姐的命令,我們不敢擅離。陸秀,你請稍等,我這就回臨塵閣向小姐稟報,等她示下。”
“這樣也好。”
關小山點點頭,年青武士就讓另外三位武士留下來,獨自一人匆匆離去。
夜色漆黑,離天亮還有好一會兒。
關小山以爲年青武士會在天亮後回稟雲出岫,等雲出岫有話傳過來至少會到辰末時分,眼看時辰還早,就回到自己的小屋依靠着牆壁盤膝坐下。這幾天過得太緊張,一直沒能睡個好覺,他想抽空眯一會。誰知沒過多久,天還黑沉沉的時候,外面就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聽聲音回來的不止年青武士一個。
關小山起身迎出去,卻見在一小隊舉火照明的武士擁簇之下,雲出岫長裙拂地、神采奕奕快步走過來。就有些詫異,脫口叫道:“雲小姐!你。。。。。。怎麼來了?”
雲出岫腳步一頓,目中光芒一閃盯着關小山看了一陣,頗爲欣喜地道:“沒事吧。哦——剛纔聽說你回來了,我正好有時間,就過來看看。”
關小山笑了笑,一邊閃開身子示意雲出岫進屋說話,一邊淳淳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不會有事;只是雲小姐你——要注意照顧好自己,別操太多心。要不然,我沒什麼事,你反倒會有事。”
雲出岫抿嘴一笑,伸手阻止身後人跟進,蓮步一擡,輕盈地進了關小山的小屋。
小屋很簡陋,除了關小山、赤靈心、智多星平時在一起睡覺、修煉、廝混的草蓆,並無其他可以落座的地方。雲出岫有點拘謹,進來後就站在小屋中央四下打量。
外面的武士高舉着燈籠火把,火光從小門照進來,將小屋映的半明半暗。站在陰影中的關小山目光一閃,繼而伸手指着草蓆邀請道:“雲小姐,請坐下來說話。”
“嗯。”
雲出岫點頭答應,並沒在意草蓆的零亂和各種味道,一提長裙,沒有絲毫猶豫地坐下去。
關小山在陰影中無聲一笑,在她斜對面坐下,柔聲說道:“雲小姐,幾天沒見,你似清減不少。是不是大長老爲惡地清剿行動失敗生你的氣啦?”
“嗯?你怎麼有這種古怪念頭?別說是一次清剿行動失敗,就算是崑崙城淪陷,爺爺也不會生我的氣。只要有瑤池福地在,崑崙城就能聚集人煙,一時的勝敗損傷又有何妨?”
雲出岫對關小山的問題感到奇怪,稍稍解釋了一下,就調轉口氣道:“如果我這幾天氣色真的變壞了,也是因爲你,不是因爲別的。誰讓你突然就沒了蹤影。。。。。。”說到這裡,她似感覺到語氣太過曖昧,有些不妥,連忙補充道:“你是我準備聘用的神將,還是真武研修院的修士;光天化日之下在崑崙城失蹤,不僅讓我顏面無光,臨塵閣、統領府、奉天府也都顏面無存,於公於私,我都要弄清楚。”
關小山暗自一笑,調侃道:“現在好了,你看——我什麼事都沒,你不用擔心了,以後要吃好、睡好、保養好,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
雲出岫噗哧一笑,口中卻道:“那可不行;這次的事你需得對我、對臨塵閣有個交代。還有王家冶煉坊的人呢?怎麼沒有回來?”
“王家冶煉坊的人全死了。都怪我本事低微,沒能救得了他們。”
關小山輕聲嘆息,頗爲神傷地說道:“雲小姐,實話告訴你吧——雖然我原籍崑崙,卻在大野澤生活了近十年,在崑崙城我沒有親人,在大野澤卻有朋友同伴,還有熟悉的生活。年前之所以會回崑崙城,並非是出於思鄉之情,而是迫於無奈。大野澤和崑崙城不一樣,那邊很自由,宗主家族孟家不喜歡管束瑣事,規矩不多,修士之間有什麼恩怨大多是自己私下解決。三年前,我所在的冒險隊得罪了另外一支冒險隊,那支冒險隊實力很強悍,我們無力正面相抗,便儘量躲避,不與對方照面。儘管如此,三年裡還是免不了撞上兩次,兩次相遇的結果是十三位隊員死的只剩我一人,我這張臉就是拜對方所賜。不過,對方也不好受,四個真人級隊員死了三個,包括領隊彭中出也被我殺了。彭中出死後,他二兒子彭野人當了領隊,彭野人要爲父親報仇,領着人在軒轅中州四處追殺我。我勢單力孤,只好冒險穿越惡地,逃回崑崙州。沒想到,彭野人對我的底細很清楚,在軒轅中州找不到,就追到崑崙城來了。在崑崙城他們人生地疏,不敢放肆公開追殺,見我住在王家冶煉坊,就以爲王家冶煉坊的人是我的親人故舊,趁我不在就悄悄綁走,並以此脅迫我到城外相見。。。。。。”
關小山語氣低沉憂傷,時而沉思,似乎陷入回憶之中;時而激奮,似乎回想起忿怒之事。到天光大亮時,終於將一段血腥的江湖恩怨完完全全道了出來。
雲出岫以前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聽着聽着不由自主就入神了,神情隨着關小山的話語不斷變幻,聽到緊張處便呼吸急促,聽到轉折處便輕噓口氣,聽到血腥處忍不住戰慄不安。待關小山說到自己眼見王家冶煉坊的人慘死當前怒不可竭、以己之力將來犯之敵——一位真人級修士和四位高級真武師——盡皆斬殺後,她長吁了一口氣,餘悸未消地說道:“你住在這裡不安全,這樣——你把東西收拾一下,搬到臨塵閣去住,馬上就搬。以後我有事找你就方便了。另外,真武研修院也不要去了,你已經是真人級修士,去那純屬浪費時間,不如買了兇丹呆在臨塵閣安心修煉。”
關小山大喜,因禍得福、雙喜臨門這些詞語用來形容眼下再貼切不過了。搬到臨塵閣不僅可以躲開李青的糾纏,還能隨時去雲出岫的小院串門聊天,當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雲出岫做事幹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一言既出,立時就着手安排;她先讓那位年青武士迴轉臨塵閣騰挪打掃房間,然後親自監督關小山收拾東西。
除了腰間常備皮囊和新得手的被破漁網包裹的諸般天材地寶,關小山沒什麼傢什。雲出岫說要立即收拾,他就將破漁網縛到背上,抱着赤靈心在小屋環顧一圈,目光最後落在破草蓆上,猶豫着問道:“雲小姐,臨塵閣有草蓆嗎?這張草蓆是王家冶煉坊的,若是臨塵閣沒有,我就先帶上用。”
“拿人家的東西幹嘛?臨塵閣若沒有,你不妨自己去買一張新的。”雲出岫白了一眼,嗔怪他問的幼稚。
“不錯!不錯——我怎麼想不到這點。”
關小山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隨後興沖沖地和雲出岫一道前往臨塵閣。
等到了臨塵閣一看,關小山才發覺自己以前操的心是多麼淡——新住處在各方面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其一,新住處不是預料中的值守衛士宿舍這等地方,而是距離雲出岫居處不遠的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小院有一棟三間房屋,廳堂、寢室、廚房分得清清楚楚,房屋裡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屋前還有一小片草地。
其二,新住處不僅簇新的草蓆,還有蒲團、錦裘、木幾、竹椅、飲用器皿等諸般傢什。
其三,新住處配有一名值守武士,武士說是武士,更像僕役,最大的作用就是跑腿幹活,打掃侍候,而且這名僕役省事的很,吃住都在武士營房,不用關小山費半點心思。
“這。。。。。。這個。。。。。。”
關小山茫然地站在小院裡,不自然地結巴道:“我。。。。。。雲小姐,我有些不習慣。。。。。。哦。。。。。。以前野慣了,突然間。。。。。。。真的很不習慣。。。。。。”
雲出岫瀲灩一笑。“時間久了就習慣了。”
關小山擔心太過招搖會惹來禍事,便婉拒道:“謝謝你,雲小姐。只是——這裡太好了,不是我能住的。其實衛士營房就很不錯,我住那兒就行。”
“這是你應該享受的待遇。”
雲出岫秀眉一揚,斷然說道:“我是討伐軍主帥,你是我身邊參議、未來的護身神將,你若不能,還有誰敢住這裡!”
關小山見她說得果斷,便不好再推辭。點頭答應下來:“既然雲小姐說了,我聽你的,就在這住下了。”
“這就對了。放心,有我在,沒人敢說什麼。”雲出岫欣然一笑,隨後開口告辭:“我先走了,你收拾一下,安頓下來後,我再讓人請你過去說話。”
屋裡屋外其實沒什麼可以收拾的,雲出岫走後,赤靈心和智多星在小院草地上打滾,關小山在屋裡四處看了看,最後在寢室角落地挖了個坑,將不知名的天材地寶都埋了進去,破漁網和五千多粒靈晶卻沒有埋進坑裡。
關小山決定這段時間不出臨塵閣一步專心在此修煉,其間需要用到靈晶,而且購買兇丹也需要用到靈晶。破漁網則被捲成一團塞在木幾下,雲出岫知道這個東西,若是見不到了可能會生疑或者追用。中間他用鋼刀試着砍了幾下,這張破漁網不知是什麼絲線織的,結實的很,即便是真氣催發的驚虹都不能傷其分毫,以這種堅實程度,當真能困住四級兇物。
一切就緒之後,在院外值守的衛士捧着四套簇新的單衣敲門進來,說是雲小姐特意讓人去枋市替他買的。
捧着新衣,關小山心頭欣喜若狂。雲出岫做得這些舉動,已經不單單是大神對護身神將的呵護了,裡面隱含有女子對中意男人的體貼情懷,雖然她可能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當天下午,關小山去了一趟枋市,用五十粒黑晶在生靈錢莊兌換到五萬晶石,然後花費四萬晶石在百草鋪買了一百二十枚二級、三級兇丹以便他和赤靈心修煉真武者功法進補之用,將另外一萬晶石交給值守衛士,讓衛士以後每天幫忙買二十斤新鮮的二、三級兇物血肉回來供他修煉進補。
事情都辦妥當後,關小山再不出臨塵閣一步,每天呆在小院不是修神就是修體,修煉間隙要麼和赤靈心、智多星在草地上廝混打滾,要麼去尋雲出岫說話。讓他又是奇怪又是欣喜的是,無論何時去都非常方便,雲出岫總有時間陪他說話,從沒因爲修煉等原因給他閉門羹。
小院無歲月,修煉不知年。
搬進小院的時候是草木青翠的初夏時節,一轉眼天就入秋,小院的青草地變得枯黃,隨後北風越來越勁,天空成天被鉛灰的陰雲籠罩,隨時都會下雪的樣子,沒過多久,沉甸甸的灰雲終於撐不住了,點點白雪紛紛揚揚灑下來,隆冬時節到了。
“噓——”
輕噓聲中,關小山欣喜地睜開眼,望着門外雪白的世界,一臉輕鬆地輕笑起來。
他在小院足足住了八個月,經過八個月心無旁騖地專心修煉,他已從一名兩花法師進階成一名五花法師了。
此時在他的神竅中,正漂浮着一朵形狀完整、綻放到一半的五色奇花。這朵五色奇花以居中的土屬性神識爲花托,以分居四方的金、木、水、火四屬性神識爲花瓣,花瓣與花瓣之間、花瓣與花托之間,邊緣部位彼此相連相靠,絲絲縷縷不同屬性的靈氣相互侵染滲透,將整朵花襯得生機盎然。
這種狀態是法師的完全成熟狀態,法師一旦進入這種狀態下,就可以御使用處較大威力較大的中級法術了。譬如遁術、飛流橫空等等。
五行屬性俱全的法師和五行缺一的法師完全狀態還有些不一樣。
五行缺一的法師完全狀態,神竅內平時是四片互不粘連的屬性花瓣,在修煉或者對敵時,需要依靠神識強行將四片花瓣臨時拼湊起來,其中的過程不僅耗費精力,施法速度也很慢。預神法師的修煉目的,就是爲了克服這個弊病,依靠技巧精心搭建出一個整體結構,將四片花瓣合爲一體。
五行屬性俱全的法師沒有這種煩惱,進階到法師時,五種屬性的神識便結爲一體。所以,一旦進入完全成熟狀況,就和結構搭建成功的預神法師一般,只等五色奇花自然生長出靈種就可以成神了。
有云出岫呵護幫忙,進入神界是件非常容易的事,關小山並不急於成神,只急着想讓進入法師完全成熟狀態。
十五年一次的大規模獸襲即將來臨,這段時間,臨塵閣內外風聲鶴唳,無論是幾位長老還是雲出岫,個個都十分緊張,大規模獸襲的兇險由此可見一斑,關小山雖然是真人級修士,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也沒有多少應付把握,所以,他希望在此之前能夠學會一些有用的法術——譬如遁術——關鍵時刻用來保命。畢竟,藝多不壓身。
老天不負有心人,這段時間他拼命修煉,一刻也沒耽擱,終於趕到獸襲來臨前達到了目標。中級法術很容易學會,只要神識能夠進入完全成熟狀態,演練幾次就能熟練掌握。關小山在圖書館記了一腦袋中級法術的施術要領,倒不擔心這些。
從蒲團上坐起來,關小山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對想往自己身上湊的赤靈心和智多星吩咐道:“我出去一會兒,和雲小姐好生聊聊五行屬性俱全修士的修煉之道。這個時候,瞭解的越詳細越清楚纔好。”
說罷,踏着咯吱咯吱的積雪,出門去尋雲出岫。
早在入住臨塵閣之前,關小山就把修體功法和修神之功法的修煉特徵細節當作和雲出岫聊天的主要話題,並通過不經意的渲染,讓雲出岫對修體功法產生了一些興趣,時不時將修體功法與修神功法合在一起比較研究;每到此時,他就越發湊興,興致勃勃地和對方認真探討兩種修煉體系的異同之處,探討到了一定深度的時候,就是他詢問對方修煉體會的絕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