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世界最大的幸運,其實是……”
“什麼?咩~你在說……什麼?”
“我想要問一個問題。羊。”
“你覺得你現在認爲的,最幸運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從來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爲什麼,難道你不想知道,不,難道你沒有過覺得最幸運的時候的嗎?”
“當然有……但是,沒有用……咩……我不需要知道自己最幸運的事情是什麼事情……咩~我是說,我是說,可能這對於我來說,太痛苦了~”
“爲什麼?!這不是很奇怪嗎?想到自己最幸運的事情,竟然會覺得痛苦,這……可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的羊~不,我是說……怎麼說呢……對於你來說,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遇到過的最幸運的事情是什麼嗎?”
“我~咩~好吧……其實我是知道的~”
“那……是什麼呢?”
“可是一想起來,我就太痛苦了……咩我不能夠告訴你……”
“爲什麼?羊!我們難道不是好朋友嗎?好朋友不應該分享一下自己的……額,我是說,既然我們是朋友……大概,也許,肯定,能夠分享一些事情,比如,現在……”
“可是,分享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實在是太爲難我了……如果我說出來,咩~便會覺得自己痛苦萬分……那會讓我難過幾天幾夜的……”
“什麼……竟然這麼嚴重嘛……好吧,我並不是這樣認爲的,很抱歉,如果你回答不上來的話,我只能告訴你,這些事情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爲我最幸運的事情……就是……”
“請你等一下……咩~”
“爲什麼……”
“你的那一件你認爲最幸運的事情,會讓你痛苦嗎?還是說……你怎麼樣,都有覺得最幸運的事情,一點也不痛苦,甚至是,咩~開心?”
“當然不會痛苦了……抱歉,對於我認爲的最幸運的那件事情,我一點也不覺得開心,我甚至是會覺得,很快樂。”
“快樂……咩……我從來不敢去想這個詞……我甚至會因爲自己太過於痛苦而感到……毫無存在的意義……咩……我很抱歉,我並不能繼續這個話題了……因爲,一想到這樣的事情,我就覺得痛苦萬分起來了……”
“哪樣的事情呢?最幸運的事情嗎?”
“嗯……”
咩~
“好吧……我很抱歉。我本來想着,我還可以和你分享一下……我最幸運的事情……”
咩~
“但是,如果你覺得太過於痛苦的話,那我確實應該,停下這個話題了……我不想讓我的朋友痛苦……”
“我,應該還不是你的朋友……雖然這樣會讓你傷心,咩~但是,很抱歉,因爲剛剛的話題,我開始變得很難過,並且~咩~痛苦萬分了……很抱歉,我不能夠和你做朋友……”
“不……這怎麼可以……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我很抱歉,我的羊……真是對不起,我不應該……我應該注意一點你的情緒,不再聊下去的……最幸運的事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夠,聽我說話……和我,做朋友……我很抱歉……對不起,請你不要難過……”
重新遇見她的,第十天。
那把透明而花白的雨傘,在衆多的黑色雨傘裡,脫穎而出的時候,寧楓就明白了,那個名爲陳琳的女孩子,應該是他生命裡,一顆最爲閃耀的繁星。
一江秋水寒鴉往,幾坊歸雁兩殊途。
秋天到來的時候,也正是,他遇上她的時候。
這不趕巧的寒冷,把所有人都包裹的嚴嚴實實,唯獨他,穿的不像個人樣。
因爲校園裡,所有人都知道,寧楓,是一個被拋棄的獨子。這樣的說法並不算是難聽,但是隻要是聽聞過的,都會用一種茫然而無辜的眼神來看他,好像,他成爲這個樣子,是他自己的責任。
還是說,說到底,十六七歲的人都掩蓋不住內心的情緒,關係好的就是好的,關係壞的就是壞的。
好的就親近,壞的就貶低。
大人們不再天真,也永遠是最極致的利己主義者,當這個世界潛移默化的讓人們從對於金錢的渴望中解脫出來的時候。
這種最爲可怕的,壓榨着其他人肉體和精神的魔鬼就會被無限的放大,乃至是,全部的一切,都轉化爲一種無形的壓力,逼迫孩子們,快快長大。
涉世未深的孩提,並不會真的在意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的喜怒哀樂,他們只會在意,爲什麼,他的父母會拋棄他?
無形的惡從口中釋放出來,便也成爲了口無遮攔的行刺者,將虛僞的面具過早的戴在臉上。
“如果……我們沒有在小時候認識,或許,我也根本不會跨越整個樓層來找你聊天……”
琳兒的耳朵靠着那條純白的圍巾,她的耳朵並不是那麼好看的,小巧玲瓏,她的耳朵,就是正常人的耳朵,打了一個耳洞,插了一根防止耳洞合上的棉籤,很小,也就真的小巧玲瓏了。
她的身體還在發育,所以她的衣服總是大了一號。這是正常青年的正常現象,只是,因爲她的存在,而有些微妙的不同。
琳兒的嬌小也在此時此刻長開了,不再是那種小孩子的模樣,更像是大人,又像是小孩。
她這樣,趴在桌子上,儘管是面對着他,也只是願意,看着窗外的天空,將那層層疊疊的書本忘記。
她好像,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打起了咕嚕似的上下起伏了胸口。
他能夠聽到到她沉重的呼吸聲,他能夠感受到她肩頭的,一座座高不可攀而必須承受的山峰……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朋友的名義,靜靜的看着她的另一邊臉,他的心裡從未見過有悸動,因爲是她在,把心裡的堅冰,敲碎了那麼一點點,然後,再也做不到其他的事情。
這並不是一件好事,他覺得,這個久別重逢的舊友,好像並沒有,那麼的……讓他能夠,去做她的朋友……
一切,都被阻隔的太遠太遠……
不同的住所,不同的班級,不同的樓層,不同的……人生……
還有,不同的……話語。
不同的思想……
他不過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永遠幼稚,又天真……
而她,則好像是,早已成熟了的大人,對着這個比自己小的孩子,說着,一句又一句,夢幻般的話語。
她好像確實在說夢話。
學校的布穀鳥在唱歌,悅耳,卻又,煩人至極!
布穀~
布穀~
她閉上了那雙好看的瞳眸,亮晶晶的睫毛在他的眼裡閃爍:“真好啊……能夠有這樣一段……神奇的經歷……這可比,長大成人,有意思的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起來,在他的眼裡,她的手,緊緊的抓握了起來。
甚至是她笑的口水流了出來,立馬坐直了身子,拿了張紙,桌子凳子乒呤乓啷的響,就像是打擊樂的幾大響聲,將這個不再有其他人的教室鬧哄哄的,像是坐滿了人,也只是在一瞬間,恢復了平靜。
“你相信嗎?寧楓……”
她拿起了他放在左手邊的飲料,眯着眼睛笑道:“我可以……預知未來……”
當一個女孩子這樣跟你說的時候,他想要說的東西,絕對不是……關於未來。
而是另外的一種東西。
一種叫做情愫的感情。
之所以不用感情來稱呼,是因爲這種“情愫”過於懵懂,過於茫然,又過於,深情。
深情真是一個糟糕的東西,它是會讓人無端臆想的,無端聯想的,無端的,把自己的感情全盤托出的,一種單方面的……面對人生重要階段的,勇氣。
或許,也不全是。
她看着瓶子裡綠色的飲料在瓶中晃盪着消散,她看不見喉結的喉嚨白淨的如此嚇人,還有,那一掛,銀白色的項鍊。
校園裡,好像是不允許帶首飾的,不,應該是,對於女孩子來說,要恢復到更爲質樸的狀態,除了首飾,還有耳釘。
她沒有帶耳環,卻藏掖着,一根白銀般的項鍊。
那根項鍊多少不是真實的白銀,上面只有,一絲絲的銀粉,和她的脖子,交映的如此美麗。
上下運動的喉結,代表着,這個男孩子對於這個女孩子的情愫。
這個階段的男孩的情愫或許是太過於簡單。
他們對於純白,純淨的東西幾乎沒有任何的抵抗力。他們幻想着自己的女性朋友們,都是純潔,單純而美好,並且,帶着一絲絲的稚嫩,最好可以像是一個妹妹一樣,貼在他們的身邊。
這樣,也就足以。
甚至,可以讓一個男孩子癡狂。
等過了這個階段,也就回到了,原點。
“我不是很信……”這個男孩子就是這樣直白。
或者說,在她的面前,他可以這樣,不加委婉的直白。
甚至是,缺少一種,委婉面對的勇氣。
和女孩子說話是需要智慧的,如果寧楓沒有,那麼,這個女孩子,必須是要有的。
在教室裡,那一串爲了迎新晚會做準備的風鈴在風兒的輕聲歌唱中起舞,還有那白色粉筆寫出來的名字。
正當中的值日生裡,有着這樣一個名字。
寧楓。
其他人都回去了,她也就慢慢的從教室的走廊邊,從沉寂中,與一聲聲的招呼和疑問中,來到他的身邊。
她好像,在哪裡都可以找到他。
這便是,他的幸運。
說是這一輩子的幸運也不爲過。
而在想到這樣子的幸運的時候,他的哭泣聲,卻又此起彼伏,嗚嗚嗚的,好像他從沒有哭過的眼睛裡,還能夠流淌下稀薄的淚水來。
“哈哈……”她咕嚕咕嚕的,像是喝酒一樣的,將瓶子砸到了桌子上,她好像是很生氣,也好像,只能這樣子,來表達她的豪爽。
除非是,真實的女漢子,不然沒有女孩子希望另一個男孩子給自己的印象,是豪爽。
月亮,爬上山坡,撒下一點點的星輝。
而教室裡,兩隻眼睛交合在一起,便也從他額頭上,傳導到了她的額頭。
這灼熱的額頭溫度,與他慢慢的閉上的雙眼,眼睫毛在她的眼前刷了一下。
他那雙好看的眼睛,也就緩緩的消失了一樣。
他像是在虔誠的祈禱。
她的聲音在顫抖。
“嗝~我也~不信~”
她立馬推開了他。
“你幹嘛呢?!這裡,有監控的誒!混蛋啊你!”
她講瓶子砸到了他的頭上,這下子,她才能破涕爲笑了。
她有些恍惚,因爲她的心跳,說到底是停了那麼幾秒。
“要是唐巫婆來找我麻煩,你可得幫我……”
“我感覺我……你很難過……”
他打斷了她的話語。
他能夠感受到,並且,說出來,這般直白的話語。
不,這並不是直白,而是另一種情愫的難過。
他的眼神在漆黑中憂鬱,被推開以後,她便再也看不到他那雙美好的雙眼。
“什麼?”她有些錯愕,又有些欣喜。
錯愕在他,欣喜在他。
“你所預見的未來裡……一定很難過吧……”
他藏在黑暗裡,星光也見到他,教室的窗戶撒下月光,也難以,在黑暗中,看清楚他的臉。
這讓她有些害怕。
她知道她能夠看到他……
但是……她的心裡空蕩蕩的。
月亮能夠照耀到她……
讓她的全身潔白無瑕。
“我想要安慰你……”
他說。
“但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安慰你……”
他在解釋剛剛魯莽的行爲,儘管她並不是生氣,而她也知道了,他的一根筋,或者是與社會脫節的交際能力。
“沒……沒有……啊……我只是,覺得,能夠預見未來,是一種,很難過的事情……不,我是說,哎呀……不說了……你這個人,死腦筋,下次你想要這樣做的時候,提前吱一聲。”
她將那瓶飲料慢慢的喝下去,空了,在他的面前開心的笑了起來,酒窩小小的兩個,可愛的晃了晃瓶子。
“哦……”
他回答。
這個傢伙,竟然真的回答了。
如果下次看到她難過的時候,說不定他還是會做這樣的事情!
這個傢伙!
“好你個頭啊!學生要以學業爲重!吾日三省吾身!懂嗎?!”
她拿起瓶子,用空瓶子,輕輕的敲打了一下他的頭。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