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大殿上,歐陽真人還沒有回來,下方之中,傳出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似乎都在議論紛紛,自是說什麼的都有。
天華大師在太清大殿外跟凌暮雪和小羅又是低聲訴說了一番後,師徒三人重新向着大殿走了回來,但見衆人議論紛紛,而林楓依舊跪在地上,凌暮雪神情猶豫了一番,但見天華大師嚴厲的目光向她橫掃過來,終於還是口中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向着她的背後走了過去,然後靜靜的站在那裡。
片刻之後,歐陽真人緩緩從內殿之中走了出來,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朝着下方衆人擺了擺手,大殿之中頓時安靜下來。
歐陽真人此時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楓,卻並沒有立刻向他問話,反而看着一旁的空智神僧,口中致歉道:“空智師兄,剛剛都是我門下弟子無禮,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讓您見笑了。”
空智神僧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歐陽師兄說的哪裡話?剛纔的情況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時,一旁坐着的顧長歌站起身,向着林楓走了過去,看了他一眼,然後低聲道:“林楓,你的湛瀘仙劍拿出來。”說罷,目光緊緊的盯着他手中的湛藍色仙劍,眼中金光閃現。
林楓目光一怔,但又不可能當衆違揹他的意思,畢竟他是太極門下縹緲峰的首座,而且此刻周圍又有其他正道掌門人在此,如果此時違揹他的意願,也就相當於不打自招和魔教有所牽連,畢竟他是太極門下之人,同時也是歐陽真人最爲疼愛的弟子,他無論如何不可能背叛師門,也無論如何不可能違背這些首座所說的話。
在一旁坐着的周逸羣聽了此話,心中按捺不住,猛的站起身,口中怒道:“顧師伯,你這是何意?你要做什麼?”
顧長歌微微一笑,然後拿起林楓手中的湛盧仙劍,這才口中緩緩道:“我什麼意思?倒是你們飛雲峰中出了叛徒,難道你這個大師兄還要護短不成?”說着,還不等周逸羣開口反駁,但見他手中拿着林楓的湛瀘仙劍,放到了歐陽真人手旁的茶几上,歐陽真人眉頭緊皺,向他看去,眼中同樣微有疑惑之意。
此刻,歐陽真人口中問道:“顧師弟,你這是做什麼?”
顧長歌低聲道:“師兄,剛纔你走之後,我在一旁想了一想,現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形勢也有些混亂,且這件仙劍法寶關係重大,萬一林楓早已背叛師門,那麼…師兄你是知道後果的,所以我才把它拿了過來,現在放在此處,你也好安心。”
歐陽真人聽了,微笑一番,點頭道:“原來如此,師弟有心了。”
顧長歌點了點頭,隨即退了回去,歐陽真人的目光又一次轉移到林楓的身上,衆人的神情一時都緊張起來,知道接來下便是到了決定這個少年命運的時刻。
“林楓,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子,這個毫無疑問,但這件事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從那副贈送的畫開始,一直到後來你們發生的種種事情,包括最開始的南海凌雲山的事件,還有你說的那個孩童以及你不願意說出那妖女的姓名…等等一切的一切,你要怎麼解釋?沒有錯,你之前有說過你下山後發生的事情,但是你說的太過模糊,如同你什麼都沒有說一樣,當然了,當你說完後,我也並沒有立刻處罰你,那是因爲你畢竟在太極門下多年,我顧念師徒情誼,只是現在,我想最後問你一次,你可有話要說?”
林楓那張英俊的面容上,已經變得蒼白無比,額頭上也流下絲絲冷汗,只是他在太極門下多年,深知如果和魔教妖孽有什麼瓜葛,若是說了出來,只怕越解釋越黑,他自己落得如何下場,心中自是知曉,但那個他最爲心愛的女子,僅僅只有幾日之緣,就無法遺忘的女子,又會落得如何下場?相信太極門下定然不會放過她的,最終她會被正道誅殺殆盡,更何況他自己心中明白,自己並沒有背叛正道,但說出來這件事情,衆人會不會相信自己真的沒有背叛正道,會不會改變曾經在幻影神石中看到的一切?
他跪在那裡,深心之中一直躊躇不定,一時想到穆青瑤那張美麗容顏,一時又想到師門恩澤,但要他出賣或者說背叛自己最爲心愛的女子,就好似逼他去死一般,甚至這樣的感覺比死還要難受,也許一生之中,這樣的感受之前不曾有過,唯有現在,這樣的感受愈加強烈,那種心痛心死的滋味,斷然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只是,歐陽真人和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在給他時間了,也不會在有剩餘的時間了。
歐陽真人看着林楓面容上覆雜難明,額頭冷汗直流,但始終未發一言,在聯想到剛剛衆位弟子爲他求情時的動人場面,內心深處突然覺得這就好似多年前的一幕重新上演,好似在玉女峰上的一切又一次閃現眼前,心中頓時有一股無名之火焚天燃燒起來。
彷彿遙遠的前世,那個紫色身影,那個絕美女子,也這般跪在玉女峰的神女殿上,在神女像面前,在衆位掌門長老面前,卻依舊那般桀驁不馴、昂首挺胸,看上去如此不可一世,睥睨世間。
坐在最後的天華大師,遠遠望着歐陽真人肅然的面容,身子震了震,口中深深嘆了口氣,眼中竟是閃過一絲悲哀神色,然後緩緩低下了頭。
是不想看?
是不想聽?
還是不忍心?
又或者,她的心中同時爲他所悲傷?
是不是這一刻,同樣的,她也想起了曾經的那一幕,那一個紫色身影,那一張絕美容顏?
“砰!”
一聲震天怒響,衆人神色驚駭!
歐陽真人等了許久,卻始終等不到他口中的一句話,終於他好似失去了耐心,猛然站起身,手指着林楓,口中大怒道:“你個孽障,當年我收你入門之時,你是發過誓的,誓言你可都還記得?我一直視你爲我最疼愛的弟子,而且還將湛盧仙劍傳授給你,還教授你太極門下的絕世法術,你問問你的大師兄,他有沒有這樣好的運氣?我爲什麼如此對你?自從飛雲峰白雲道長仙逝後,我一直想培育你做他的接班人,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可是卻不想,我竟然是養虎爲患,這些年我居然一直養了你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孽障!”
林楓眼中淚水橫溢,幾乎就要流下眼角,雙手的指甲緊緊扣入肉中,好似手指縫中流出絲絲鮮血,此刻但見他身子搖動一番,擡起頭,張大了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但歐陽真人面色冷如冰霜,口中寒聲道:“你居然…居然早就跟魔教妖女有聯繫,我當年怎麼沒看出來?今日若是我不除去你這個孽障,叫我太極門如何向天下正道同門交代?叫我太極門以後如何在正道同門之中立足?也罷…你一心一意維護那個妖女,今日我就成全你這…”
話音未落,衆人啞然失色,周逸羣忽然站了起來,衆人之中的凌暮雪、杜方平、何大禮等人面色都刷的變得慘白,便是坐在一旁的白雲寺空智神僧,也隱隱有些不忍,向着歐陽真人低聲道:“歐陽師兄,這件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就此下定論,是不是爲時過早?還是在斟酌…”
歐陽真人冷哼一聲,口中憤然道:“這個孽障,我剛剛給了他多少次機會?他自己確然不說,只是他若是和那魔教妖女沒有任何關係,這些事情他爲什麼不說清楚,爲什麼一定要維護那個魔教妖女,連她的姓名也不肯說出來,難道說出她的名字有這麼難?我看不是難,而是他有心維護,既然如此…”說着,順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湛盧仙劍,道:“今日就讓你死在自己的絕世法寶之下。”
太清大殿上,眼看就要有人血濺華堂,滴血七步。
“呀!”
突然,一聲大喊,震動全場,在場之人無不面容失色,一陣驚駭聲過後,竟是歐陽真人身子劇顫,怒吼一身,手中的湛瀘仙劍倒飛出去,那樣子如同扔掉一塊燙手的山芋。
湛盧仙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藍色弧線後,掉落在地,“鐺鐺鐺”滾動一番,竟是滾到了林楓的身前。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衆人看到湛盧仙劍上,橫起了一道五彩光影,片刻之後停頓在半空之中,發出低鳴怪聲。
原來那是一隻手掌一般大小的異種蜘蛛,色彩斑斕奪目,身上竟有五條顏色,此刻震動飛起,搖動肢體,模樣驕傲恐怖。
林楓整個人都呆住了,目光直直的盯着橫在半空中的那隻怪物,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如此厲害至極。
一時間,下方衆人大亂,不知是誰,口中大聲喊道:“是五彩血蜘蛛!”
就在這一瞬間,下方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注視在歐陽真人的身上。
只見歐陽真人右手顫動,而手指縫中赫然有個小小傷口,顯然是被那五彩血蜘蛛所傷,只見在這片刻之間,流出來的血居然已經變成了紫色,更讓人感覺心驚的是,從手指縫傷口處,一道觸目驚心的紫色氣息,幾乎以無可比擬的速度向上竄去。
五彩血蜘蛛體內的毒乃是天下奇毒之一,毒性非比尋常,便是歐陽真人這般得道高人,竟也沒有絲毫辦法破解。
此時,歐陽真人只覺得頭昏眼花,氣悶難忍,就算連呼吸也不在順暢,雖然他道行高深,但也只能勉強穩定心神,但見他左手上下揮舞,向着已經麻木的右手連點數下,凌空畫符,頓時將那紫色氣息上攻趨勢擋緩下來。
此刻,顧長歌衝到他的身旁,看着他手上的傷口,緊緊攙扶住他,然後轉頭向着林楓瞪了一眼,口中大喝道:“林楓,你這個孽障,你爲什麼要暗害掌門真人?你說你到底和魔教都在暗中策劃了什麼陰謀詭計?快說…”
衆人大驚失色,繼而一同向着林楓看去,此刻,林楓面容失色,口中失聲道:“不…剛剛不是我,恩師待我如此,我怎麼可能暗害師父…”
被顧長歌攙扶着的歐陽真人,此刻面色稍微比剛纔好過一些,但五彩血蜘蛛畢竟是天下奇毒,便是在他的臉上,也隱約望見一團紫氣,薄而不散,不過儘管毒氣攻心,但他神志還是清楚的,深深呼吸之後,口中低聲道:“這孽障…好不狡猾,居然還留有這一手…快些將他拿下,免得他爲禍作倀。”
顧長歌點了點頭,口中肅然道:“師兄放心,有我在,一定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歐陽真人大口喘息着,但緊張的神情卻放鬆了一半,點了點頭,看着他嚴肅的面容,點頭道:“那就好…只是…”
他的聲音還不曾說完,但見此刻,顧長歌在他眼中原本平和肅然的面容,突然變得猙獰恐怖,而幾乎就在同時,歐陽真人胸口一涼,瞬間巨大疼痛蔓延開來,身子不由大震,原本用左手壓制住的紫色毒氣,突然分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