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只是一個簡單甚至有些噁心的儀式,但這些塗抹了昔日祭司和首領鮮血的俘虜們,真的生出了自己“脫胎換骨,獲得新生”的感覺。
再看仍舊待在牢籠裡的同族,他們又是慶幸,又是鄙視,微弱的同情和憐憫,很快被劫後餘生的喜悅沖淡。
他們亦步亦趨跟在新主子的身後,笨拙而努力地學習着“偉大啊,長牙王國”的口號,亦學習楚歌的模樣,擠出滿臉既諂媚又虔誠的表情。
甚至有幾名機靈的俘虜,圍着楚歌直打轉,像是猜到楚歌將成爲貓騎兵的新寵。
其中的雌性兇鼠,討好般往楚歌擠過來,在楚歌的屁股後面,不停嗅探着。
楚歌看了看雌性兇鼠比自己壯碩數倍的身形。
又低頭看看自己微不足道的傢伙事兒。
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這些雌性兇鼠的美人計。
開什麼玩笑,他是正經人,不,是正經鼠,是爲了刺探情報才假意投降的,和這些苟且偷生的兇鼠,完全不同嘛!
幸好,貓騎兵對他也另眼相看,不忍看他被雌性兇鼠玷污,卻是命幾名長矛兵將雌性兇鼠驅散。
楚歌稍稍鬆了一口氣,忽然想到什麼,有些擔心地朝貓騎兵胯下看去。
萬幸,貓騎兵是一頭雄性白鼠,令楚歌不用面對比死亡更糾結的倫理道德拷問。
話說回來,除了人類這種萬物之靈外,絕大多數野獸都有固定的發青期,每年一到兩次而已,所以,在短短几天最多一兩週的滲透偵察期間,楚歌應該不用面對人性淪喪,道德泯滅,三觀崩壞的抉擇。
只不過,覺醒了智慧的鼠妖,還會受到發青期的限制麼?
假設,長牙王國的統治者是一頭母鼠,該鼠族女王看上了楚歌的俊美無儔,男子漢魅力和深不可測的智慧——這簡直是一定的,非要招他做入幕之賓,楚歌應該如何抉擇?
他應該爲了靈山市的安危,爲了三百萬市民和七十億同胞,爲了拯救王牌移魂者白夜,爲了搞清楚妖怪的源頭,靈潮的規模,各種珍貴情報,而獻出自己清白的身子嗎?
一時間,楚歌陷入無法用筆墨形容的糾結,忽然覺得,自己還不如早點兒斷線逃跑呢!
貓騎兵並不知道楚歌的小腦袋瓜裡有這麼多彎彎繞。
他命令長矛兵從剛剛獲得的戰利品中,弄出一些肉條和肉塊來餵飽剛剛投誠的俘虜們。
那些語言能力較強,或者體型比較強壯的俘虜,能得到比較大塊的新鮮食物。
語言能力較弱,或者在剛纔穿過長矛通道時表現較差,醜態百出的俘虜,只能得到小塊腐敗變質的食物。
用這種方法,來區分俘虜的等級,並刺激俘虜努力學習長牙王國的語言,爲長牙王國效力。
俘虜們原以爲必死無疑,沒想到僅僅向長牙王國的戰旗效忠,就有這樣的好處,卻也顧不上挑三揀四,當下歡天喜地朝肉條和肉塊撲去,渾然忘記了這些東西,原本就是他們整個部落辛苦積累的心血。
楚歌在強化訓練中,也學習過生吃血肉,甚至吃那些腐敗變質的食物——相比於要不要和鼠族女王虛與委蛇的問題,生吃血肉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
貓騎兵卻招手讓他過去,和自己一塊“用餐”。
他們吃的並不是戰利品,而是貓騎兵隨身攜帶,一種黃燦燦,香噴噴的食物。
看貓騎兵既神秘又得意倒出來的樣子,應該是長牙王國都罕見的珍饈美味。
楚歌掃了一眼壓縮成小骨頭模樣的食物,卻發現那是給寵物狗吃的狗糧。
狗糧就狗糧吧,至少比腐敗變質的蜥蜴肉乾或者蜜獾的大腸要好吃。
楚歌感激涕零,和貓騎兵湊到一起。
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和騎着貓兒的老鼠,一起在地底世界吃狗糧的一天,靈氣復甦的世界,真是充滿了無法預料的奇妙。
酒足飯飽,長牙王國的鼠族軍隊也休整完畢,準備開拔。
他們此行,僅僅以劫掠物資和人口——“鼠口”爲目的,並未打算永久佔領這裡。
隨着尖銳的口哨聲再次響起,長矛兵、刀盾兵、鞭炮兵還有扛着戰旗的親衛隊,一一離隊,重新集結成了整齊的方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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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虜們也自發自動集結成一隊。
經過剛纔一番炮製,他們已經對新主子忠心耿耿,徹底和舊的部落劃清界限,哪怕無人看守,也不會起來反抗或者私下亂跑了。
征服者倒也沒有將所有兇鼠都趕盡殺絕的意思。
他們拔掉了牢籠四周的長矛,揮舞着長矛示意剩下的俘虜,你們自由了,這裡還是你們的領地。
剩下的俘虜愣了半天,忽然此起彼伏地尖叫起來。
他們哭着喊着,作勢朝長牙王國的軍隊,更準確說,是朝着軍隊運載的戰利品——他們辛苦積累卻被無恥掠奪的物資撲去。
征服者們揮舞着長矛一陣亂抽亂戳。
在將爲首一頭兇鼠戳成串糖葫蘆,支在半空之後,剩下的兇鼠再不敢硬來,卻是可憐兮兮跟在征服者身後,搖尾乞憐,懇求征服者能留下一些物資,或者讓他們成爲附庸甚至奴隸,就像剛纔那些穿過長矛通道的同族一樣。
可惜,太晚了。
楚歌心中嘆息。
在人類文明早期,那些強盛國度的互相劫掠和征服中,掠奪對方的人口,從來都是戰略上極重要的一環。
只不過,掠奪人口的重點,很明顯是對方的勞動力和即戰力,也就是青年男女。
至於老弱病殘,都是累贅,根本沒人要的。
經過剛纔的篩選,兇鼠部落中所有強壯,膽大,聰明,還容易馴服的俘虜,統統被分離出來,而且經過了一定程度的“洗腦”。
剩下的俘虜,要麼膽子太小,要麼缺胳膊斷腿,要麼太老或者太小,要麼還深深記得部落被摧毀的仇恨。
長牙王國,怎麼可能收留這些累贅和“定時炸彈”?
果然,貓騎兵一改對第一批俘虜的仁慈寬厚,卻是冷酷無情,放任長矛兵狠狠抽打第二批俘虜,將他們抽得頭破血流。
又有鞭炮兵和口哨兵,不斷髮出刺耳的尖嘯,甚至往第二批俘虜中甩過去一顆顆鞭炮,恐嚇並驅散他們。
更有甚者,那些剛剛投誠長牙王國的俘虜,對待半天之前的同族,卻比征服者更加冷酷。
他們沒有武器,就擺出最窮兇極惡的模樣,張牙舞爪地警告昔日同族:“別過來,否則殺死你們!”
有幾頭兇鼠不相信同族對待他們會如此殘忍,仍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上來。
剛剛投誠的俘虜們,真的毫不留情,朝同族的喉嚨上一口咬過去。
“吱吱吱吱!”
同族被咬得吱吱亂叫,手腳抽搐,很快沒了聲息。
剩下的第二批俘虜,再不敢上前,卻是用悲憤和恐懼的目光,盯着第一批俘虜。
第一批俘虜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洋洋得意,還叼着同族的屍體,向新主子邀功。
這樣的“皈依者狂熱”,真不知是野獸的本能,還是覺醒智慧帶來的副作用了。
就這樣,老弱病殘的第二批俘虜,如何抵擋得住征服者和第一批俘虜如狼似虎的驅趕?
不一時,他們統統被打倒在地,被長矛在身上戳出觸目驚心的血窟窿,或者被打得筋斷骨折。
只剩下百十頭牙牙學語的小鼠,兀自不明白眼前一切的意思,卻是往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母親懷裡鑽去,享受着鮮血濡溼帶來的短暫溫暖。
他們仍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他們的,是何等黑暗的嚴酷。
楚歌不知該如何比較,兇鼠部落和長牙王國,究竟哪個更加兇殘。
表面看去,兇鼠部落茹毛飲血,有着血祭的傳統,光看外表就猙獰猛惡。
而長牙王國僅僅是掠奪物資和人口,並未展開屠殺,卻是放任戰敗者自生自滅。
但楚歌卻非常清楚,在失去所有青壯年戰鬥力以及珍貴的物資之後,兇鼠部落剩下這些遍體鱗傷的老弱病殘,根本撐不下去。
——黑暗世界可不止是鼠族的天下。
就說他們最初在超市裡遇到的幽靈貓,就不是這些兇鼠部落的老弱病殘能夠對付。
他們註定將成爲黑暗中的犧牲者,從食物鏈頂端的王座跌落,從獵手淪爲獵物。
縱然他們中間,還能出現新的祭司和紅毛兇鼠,在不久的將來,再次興盛起來,也逃不了再次被長牙王國收割的命運。
這何嘗不是一種比血祭更加殘忍和漫長的折磨。
沒辦法,這就是文明。
很多時候,“文明”就是“野蠻”的同義詞。
楚歌百感交集,跟在貓騎兵身邊,和征服者的軍隊一起,踏上了第二次凱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