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自然是最穩妥的意見。
雖然他們在靈山市一畝三分地上,還算能獨當一面,但面對“人類文明和鼠族文明交鋒”這樣龐大的話題,他們仍舊只有建議權,並沒有決定權。
既然情報還不十分明確,又何必這麼早就自尋煩惱呢?
楚歌剛剛從近乎植物人的狀態甦醒沒多久,就滔滔不絕說了這麼許多,的確有些疲憊,醫療儀器上的監控數據出現了一些波動。
衆多強者見狀,也不好打攪他的休息,再次向他致謝,便一一離去。
只有小宮主,俞會長和剛纔與他爭論過的關山重少校留了下來。
“哇……”
小宮主目不轉睛地盯着楚歌,美眸綻放出崇拜的光彩,三分真誠,七分誇張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楚歌,我對你簡直要佩服到五體投地了,以前怎麼沒發現,你的思路這麼清晰,這麼能說呢?”
“好像是,我也發現,自己清醒之後,變得伶牙俐齒了許多。”
楚歌撓頭,回憶剛纔所說一切,兀自有些迷惑,不敢相信都是自己說的,“大概,我的智慧就好像是彈簧一樣,在老鼠的腦袋裡實在被擠壓了太久,蓄足了能量,結果,一回到真正的大腦中,就猛烈爆發出來,恰似長江奔流,滔滔不絕,又似洪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楚歌的靈魂在老鼠的大腦裡,終於將《激腦術》修煉到了至高境界,雖然現在迴歸真正的軀殼,但《激腦術》的境界仍舊被複制過來,這都算是否極泰來,因禍得福了。
“別高興得太早,雖然你在戰術上是變得聰明瞭一點點,但在戰略上,仍舊是個天真無邪,甚至愚不可及的傻瓜啊!”
小宮主道,“剛纔會議上那些話,可別出去到處亂說,否則我怕會對你不利的。”
“爲什麼?”
楚歌道,“我看大家都連連點頭,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啊,俞大姐,你也覺得我描述的美好未來,有那麼一丁點可能發生,對不對,既然如此,爲什麼我們不能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促使它實現呢?”
“這個……”
俞會長斟酌了一下,道,“不錯,我相信剛纔在場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被你說服了一些,至少,我們是願意多蒐集一些情報,再商量看看的。
“不過,說服我們,僅僅是最簡單的一步,說到底,我們和你站在同一立場——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過河卒,萬一上頭真的決定要徹底消滅地底智慧生命,我們肯定要衝鋒陷陣,頂在最前面。
“所以,我們會和你一樣,考慮能不能消滅,要付出多大代價才能消滅,萬一不能消滅該怎麼辦……這些技術性的細節問題。
“但上頭怎麼考慮,還有普通民衆的觀點,那就完全是兩碼事了。”
楚歌微微一怔,沒聽懂俞會長的意思。
俞會長嘆了口氣,進一步解釋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既沒有100%的正確和錯誤,也沒有絕對的正義和邪惡,正如你所說,無論怎麼選擇都是一場賭博,沒人能提前預測勝負。
“所以,很多時候,重要的不是道理,而是立場。
“你覺得,只要自己的觀點有道理,就能說服所有人?太天真了,你最多隻能說服和你站在同一立場的人而已。
“舉個例子,如果有一位市議會的議員,原本對於鼠族文明的存在,並不持有任何立場,看了我們剛纔的會議記錄之後,也覺得你說得非常有道理。
“但是,在他選區之內的選民,聽說一羣老鼠竟然在地底稱王稱霸之後,下意識感到厭惡和恐慌,他們找到議員,非常強硬表示,議員一定要幫他們表達訴求,徹底消滅來自地底的威脅。
“你覺得,這位以選票爲生命的議員,會做出怎麼樣的決定呢,他究竟會支持你,還是把自己捧上臺的選民?
“再舉個例子,你知道軍方基本上是鷹派的大兵營,對吧,這麼多年來的秣馬厲兵,時刻準備應付來自異界和天外的威脅。
“不過,多虧了咱們非常協會,地球上熱愛和平的人士,以及修仙界、幻魔界這麼多通情達理,懂得溝通和合作重要性的朋友,大家共同努力,全面戰爭總算沒有爆發。
“無論對地球還是異界而言,這都是一件極其幸運的好事,但對於軍方磨刀霍霍的鷹派而言,就沒那麼美妙了,這些鷹派將自己的權勢,榮耀和未來,都寄託在一場波瀾壯闊、蕩氣迴腸的史詩級的戰爭上,現在,戰爭沒有爆發,他們是滿肚皮火氣無處爆發啊!
“你覺得,當這樣的鐵血鷹派聽說地底竟然盤踞着一些‘骯髒的老鼠’組成的文明,他們真的有耐心聽你講這些‘繁殖數量,合作共贏,美好未來’的道理嗎?”
楚歌一時語塞。
他實在沒想這麼多。
“對於這些位高權重,野心勃勃之輩來說,和地底智慧生命開戰的理由實在太多太多,而好處也太多太多了。”
俞會長意味深長地說,“即便真的開戰,會鑽到地底百米以下,陰暗狹窄,潮溼崎嶇的縫隙裡去,和蛇蟲鼠蟻玩命的,也不會是他們或者他們的子弟,我想,你想要像說服我們一樣說服他們,恐怕並不容易。”
楚歌沉默了很久,隨後長舒一口氣。
“看來是我低估了整件事的難度,俞大姐,謝謝你幫我分析了這麼多。”
楚歌爽朗一笑,“不過,我仍舊堅持自己的觀點,對於新萌芽的地底生命,絕不能簡單粗暴地一殺了之,否則,非但不可能永久消除來自地底的威脅,還有可能自釀苦果,造成不可收拾的慘劇。”
“那麼,你就要準備好迎接鋪天蓋地的質疑和挑戰。”
俞會長道,“甚至,在輿論界的推波助瀾之下,在不明真相的民衆眼裡,你會從萬人敬仰的城市英雄,淪落成披着人皮的老鼠。”
楚歌微微一怔,忽然激動得雙眼放光。
“這是真的嗎?”他顫聲問道。
俞會長愣了一下:“什麼‘是真的’嗎?”
“您剛纔說,我已經被‘萬人敬仰’了,這是真的嗎?”楚歌喜出望外道。
俞會長沉默片刻,道:“呃,我只是打個比方,隨口這麼一說,你別放在心上。”
“……哦。”
楚歌有些失望地說,“既然我還沒有混到‘萬人敬仰’這一步,網上幾百萬幾千萬的女粉絲,99.99%也都是殭屍粉,那還怕什麼呢?如果畏懼風言風語,就不敢堅持自我的話,又算什麼真正的覺醒者啊!”
俞會長眼底閃動着驚喜的光芒,道:“看來,你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沒錯。”
楚歌道,“在上校寧烈和天人組織的對決中,我算是死過一次,僥倖撿回一條命;在黑色閃電和邪修炎羅的戰鬥中,我又是九死一生;在化身鼠族,魂不附體的過程中,我又是機緣巧合,福大命大,才能神魂歸竅,坐在這裡和你們說話。
“這樣算來,前前後後我都是死過好幾次的人,多虧老天爺給面子,讓我‘再世爲人’,倘若我還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痛痛快快地活,隨心所欲地說,堅持自己應該堅持的理念,拼盡一切,讓我頭腦中的美好未來變成現實的話,多浪費老天爺給的這份面子?
“再說,我也不是孤軍奮戰,無論外界和上頭怎麼說,至少你們都是支持我的,對吧?”
楚歌腆着臉,一副要抱俞會長大腿的樣子。
“少來這套,我可不會被你這套貌似熱血沸騰,實則天真幼稚的言論輕易打動。”
俞會長卻後退一步,板着臉,公事公辦道,“還是那句話,沒有蒐集到足夠情報之前,我不持有任何立場,一切都等我們找到‘國師’和‘白夜’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