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雲浩看着窗外夜色漸沉,華燈流轉,整個城市已經開始披上一件與白天完全不同的外衣。他放下手中的
書,揉揉眼睛,變換了一下姿態。屋子裡始終沒有開燈,當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狄雲浩家中的光亮,便
只剩下了他手中的一支香菸頭上那小小的火紅,和大貓兩隻灼灼發光的眼睛。狄雲浩把香菸用力吸了幾口
,隨手按熄在窗臺上,又拿起那本書翻了起來——他好象是完全不需要用光線便可以看清楚書上的內容一
般,一路看了下去。又看了個把鐘頭,終於忍耐不住地扔下了書跳起來。已經等了很久了貓貓一見他起來
,馬上蹭過來“喵喵”叫着,用力抓他的腿,提醒他晚飯時間已經過了很久了。“走開,”狄雲浩很不耐
煩地用腳把貓踢開,“都是因爲你我才弄成今天這樣!你還來煩我!”貓被踢的猝不及防加莫名其妙,不
由喵喵大叫,一臉氣憤的樣子。這隻貓大概除了特別能吃能睡之外,只有臉上彷彿象人一樣有表情變化這
一點最爲與衆不同了,連只老鼠都不會捉。以前舅媽不給它飯吃,餓得要死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去弄吃的
,別的貓至少還知道偷東西吃呢。只會這樣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就應該照顧它似的。“要是不
管你,不用等老死,你就餓死了!”“咪嗚……”貓貓還是老樣子,一臉我餓了是你的責任的神情。狄雲
浩看着它的樣子,這麼多年了,沒有變的只有它,心中的怒火便完全消散了個乾淨。自己無端地向貓貓發
什麼脾氣?說錯,錯的人也是自己,關貓貓什麼事,它懂什麼?“貓貓,我要出去一下,沒記住啊,要是
我回不來的話,你可千萬要自己出去找條生路,別懶得受不了也不動彈,在家裡等死,明白嗎!”“喵嗚。”“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指望你聽得懂,總之我把貓洞開着,我回不來的話,你就自己出去求生,我到
是很想寫下遺囑,把所有的遺產留給你繼承,可是那樣的話,我那個幾表弟一定會殺了你,再來繼承你的
遺產的。”狄雲浩母親是生他的時候死於難產,十年前父親又去世了,除了一些彼此沒有任何感情的親戚
之外,十年來與他相依爲命的,只有這隻大貓。狄雲浩給貓貓作了一頓特別豐盛的晚餐,趁着它埋頭大吃
的時候,悄悄走出了家門。洪斌嘆着氣,搖搖晃晃的從“城隍廟”中走了出來。昨天,一個朋友在喝酒的
時候偷偷提醒他,他負責的這個城市中似乎有人使用邪術害人,提醒他有空查查,別等上級發現了在行動
,到那時候洪斌也要受到牽連。洪斌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份外的工作。這個城市中的人手本來就少,洪
斌的這個職位是三人輪班,幹一天休息三天,一旦忙起來例行工作就能讓人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要去
爲那些突發的事件忙活,就只能利用自己的休息時間。這樣的工作就算作了也不會有獎金和獎勵,還要盡
量隱瞞着不讓上司知道,免得被扣上一個管理不嚴,致使轄區出現混亂的帽子,真是不合算到極點。能在
人間使用邪術的人,都是些有真本事的人,洪斌真不願意去和這些人接觸,討厭啊,有這個功夫睡睡覺多
好……洪斌拿起酒葫蘆,仰頭又喝了一大口,然後向着城市中走去。夜色的城市五彩流動,彷彿是一個充
滿了各色寶石的大玻璃盒子。看起來很美而已……洪斌的一個同事這樣的評論真是說的對極了,當時自己
怎麼回反而諷刺人家假斯文的?洪斌不喜
歡這個城市,不應該說他根本不喜歡人間。洪斌生前是個衙役,
算是和現在有些類似的工作。但那個時候世道亂,做衙役的其實就是當官的走狗兼打手,不想欺壓良善,
不想和同僚們同流合污,可是又沒有能力保護善民,他那一生過得可謂窩囊之極,最後也是鬱鬱而終。死
後迷迷糊糊的當了鬼差,知道自己從此不再是貪官污吏的走狗,他一開始也抱着做一番事業,從此之後好
好地爲善良百姓做些什麼的念頭。可是慢慢發現,在陰間雖然不像陽間那麼陰暗不公,可是官僚主義更盛
,大多數鬼差不是照本宣科,嚴守紀律,多餘的事、分外的活一點都不做,就是心思都用在修煉上,只管
自己能不能成仙,誰管陽間的百姓是怎麼生活。洪斌開始還有點不適應,據理力爭、多管閒事,弄得同事
關係不好的錯誤他不知道犯了多少次。後來到漸漸習慣了。既然沒有辦法改變環境,人其實是很容易被環
境改變的。現在洪斌覺得,只要自己不做壞事,分內的工作幹完了,喝喝酒睡睡覺也挺好。既然大家都這
樣,自己當然也樂得這樣。洪斌現在已經愛上這種工作做完,便前去喝喝酒,聊聊天,睡睡覺的日子,反
正他也不打算升職,也不打算成仙,眼下的小日子過一天是一天,多麼的悠閒自在,所以現在的他最討厭
這種突發事件,最討厭因爲人類的行爲,而破壞了他習以爲常的生活節奏的事情發生了。“邪術,邪術…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洪斌走了幾步,忽然想起幾天前,似乎收到過一張狀子,就是告什麼鬼師
使用邪術借命,傷害無辜,這樣一些內容的。這個年頭還有人到城隍廟燒狀子,這使得洪斌把那張狀子看
了幾眼,多少還有一點印象,該不會就是這件事吧。在哪裡呢?他在周圍亂找了起來。當時醉醺醺的,看
過之後便把那張莊子隨手一扔,早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洪斌翻桌倒椅,連牆角的磚縫都掏了一遍,才
在裝滿了包肉食菜餚的油紙的紙簍中,翻出了那張沾滿了油跡的紙來。洪斌急急地打開看了一遍:狀子的
格式正軌,行文流暢,宛如出自陰間的資深文官之手(不用懷疑,鍾學馗和斑斕本來就是陰間的官員),
上面字跡是毛筆字,工工整整,寫的也是陰間現在還在延續使用的繁體字,簡直可以拿來作爲範本使用。
可是那上面偏偏沒有洪斌最需要的東西——沒有投狀人的姓名、身份,落款的地方只寫了草民敬上四個字。沒有原告我察個屁!洪斌氣得叫了起來。洪斌本來一心想着,只要找到這個投狀子的人一切線索便都有
了,到時候只要審問一下這個原告,說不定就能讓他不告了,事情當然也就算是解決了。沒想到這個人這
麼狡猾,什麼關於他自己的線索也沒有留下來,當時洪斌沒有留心,現在想再找到這個原告,難度不亞於
直接去找那個使用邪術的人了。唉,人類,只會給別人添麻煩,自己卻專門善於逃避責任!別讓我找到你
,不然要你好看!洪斌和大多鬼差一樣,已經漸漸遺忘了自己也曾是個人類,畢竟僅僅在人間活了幾十年
,鬼差一作,卻都是少說幾百年的時間,作着作着,當然就會更加認同了後者的身份。**高中,**高中,
這個狀子上說那個死者是在那裡死的,就先在那個地方看一看吧。狄雲浩照樣從那處圍牆上爬進了校園。
他找了一個據說可以讓人的眼睛在夜間視物的法術試了一下,一點效果也沒有,不由
慶幸自己帶了一隻手
電筒。不過想來想去,終於沒敢打開,接着昏暗的路燈的光線,他按照上次來時的記憶向那棟宿舍樓走去。校園中的路燈光線暗極了,還有三分之一的燈根本不亮,在濃密的植物和建築掩映下,彷彿那些燈光只
是增添了這個校園夜色的陰森而存在的一樣,難怪每個學校都有那麼多關於鬼怪的傳說,根本就是學校方
面爲了省錢努力營造的這種氣氛培育出來的。狄雲浩走了好一陣,直到前面出現了一棟建築物時,他才發
現自己走錯了,沒有走向那棟宿舍樓反而繞到了食堂附近。他四下看看,眼前又一個很大的花圃,而作爲
他的目的地的那棟建築正矗立在花圃另一邊。“真是的,幹嗎把學校建的這麼複雜,象個迷宮似的。”狄
雲浩冒險用手電筒照了一下,確定眼前這個花園直接踩過去,是可以直接到達那邊的,然後就毫不客氣的
踩向了那綻放着各色花朵的花草。狄雲浩走近宿舍樓之際,正好有一個人從樓中出來,那個人影看起來鬼
鬼祟祟的,一走出樓門就閃進了樓邊的陰影之中,他的動作十分敏捷,可是還是沒有躲過狄雲浩的眼睛。
狄雲浩也馬上躲到了冬青叢後面,半趴着身體向那邊看。那個人似乎也已經察覺了狄雲浩的存在,躲到陰
影中之後就沒有了動靜。對方不出現,狄雲浩也不動。雙方無意之中形成了一種對峙,十分鐘,二十分鐘
……過了許久之後,見對方還沒有什麼動靜,狄雲浩先有些沉不住氣了。也許那只是一個留出宿舍的學生
,現在正在樓後面和情人約會呢,自己卻傻乎乎的在這裡等着。現在最需要乾的是到頂樓看看,那個人推
下太陽能板,也許會留下什麼痕跡的。還有那間寢室,現在應該沒有人敢住纔對,自己也必須去看一看。
直接走到樓中去太危險了,不小心便會被人撞見,從外牆爬上去的可能性有多大……狄雲浩看着樓的外牆
窗臺和排水管思忖了一下,估計一下自己的實力,還是決定從外面爬上去。狄雲浩先把方方面面的事想好
了,才下決心去執行,就在他想要從花圃中鑽出來的時候,又有一個人影出現在了樓前。這個人影,是憑
空出現的。狄雲浩眼睜睜地看着他就好像是從突然盪漾起波浪的空氣中鑽出來的一樣,當那些水紋一樣波
動的空氣重新穩定,狄雲浩也看清楚了那個人的樣子:一身黑衣,手中持着一個金屬牌,腰間纏着一條鐵
鎖鏈,隨着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的臉孔長得十分猙獰可怕,幾乎和某些傳統神怪故事中描述的一
模一樣,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建築物。狄雲浩看到他之後,一動也不敢動得趴在那裡,心中只是反
復出現兩個字:鬼差,鬼差……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那麼快,那麼響,那個響聲似乎就要大到被對方發現
了。他努力的控制住身體的顫抖,甚至屏住了呼吸,感到時間彷彿凝固住了一樣,似乎過了億萬年那麼久
,纔看見那個鬼差一步三晃的走進了那棟宿舍樓中去。狄雲浩偷偷的出了口氣,出門時心中的決絕已經飛
到了九霄雲外,生怕自己的速度不夠快的轉身向來路逃去。等他手腳並用的越過了圍牆,向着路口一通狂
奔,到了自己認爲安全的地方之後,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汗浸透了。“連鬼差都出來了……天啊
,我該怎麼辦啊!狄雲浩,你真是個沒用的東西……”狄雲浩一屁股坐在了路沿石上,用手敲着自己的頭
哀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