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夜裡,難以成眠的塔巴薩仰臥在牀上,凝視着天花板上的花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幼年時的自己,晚上睡不着的時候也經常像這樣仰望天花板。
以前自己居住在位於奧爾良的宅邸時,臥室的天花板上描繪着美麗的宗教圖案,那是「始祖的降臨」中的一幕。
始祖在天使們的祝福下降臨到聖地。其面容被連衣帽深深地遮蓋住,所以相貌無從知曉。環繞在周圍的天使們挽着始祖的雙手,臉上浮現着慈愛的笑容。
小時候的塔巴薩非常懼怕戴着連衣帽的始祖,甚至經常擔心地想,如果某一天晚上...畫像上突然出現閃爍着光芒的眼睛,自己一定會被嚇得魂飛魄散。
即使事隔多年...現在目不轉睛地凝視天花板時仍然會涌起一陣恐懼感,但這並不是懼怕描繪在天花板上的宗教圖案,而是懼怕自己的內心,懼怕潛藏在連衣帽中的,自己真正的心意。
如果注意到了這一點,自己究竟該如何面對纔好呢?
這種事也無法和琪爾可或是化爲人形的希爾菲德商量。如果她們知道了,大概十有八九會說出“我支持你”這樣的話吧。
這樣一來就會“加展”
好不容易纔得以壓抑的情感將會從內心深處奔涌而出。的確、塔巴薩也覺得露易絲對待才人的方式有點過分,才人明明一直在竭盡全力地保護她。
如果是自己...絕不會那樣做
但是現在露易絲也是自己重要的朋友,她曾爲了救自己而不顧危險地潛入加里亞,而且聽說露易絲爲此連貴族的頭銜都捨棄了。
露易絲和才人都是彌足珍貴的同伴,自己絕不能插足其間,破壞二人的關係。
雖然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但究竟是爲什麼呢
爲什麼只要一閉上眼,昨晚和才人一起騎着希爾菲德在夜空翱翔的情景就充滿了自己的頭腦,揮之不去。
塔巴薩站起身,爲了不吵醒希爾菲德,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鑲嵌在牆壁裡的大鏡子的面前。
雙月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漏進來,藉助這皎潔的月光,鏡子裡模糊地映照出塔巴薩的身姿。不要緊的,塔巴薩點點頭,儘管自己已經16歲了,但還是那麼幼小瘦弱,身材仍然像是未曾育的小女孩,比一年前的露易絲更加..
自己不可能會有魅力。
所以...不要緊的
塔巴薩突然感到非常吃驚
一直以來從來沒考慮過自己是否有魅力這種問題
自己果然還是有些奇怪,心裡充滿了矛盾。明明是爲了確認自己相貌平凡,不會受男性喜歡,好讓自己安心下來纔去照鏡子的...
然而一旦認識到事實,又覺得非常沮喪。塔巴薩凝視着鏡中的自己,呆呆地站立了一會,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摘下眼鏡。
自己模糊的面容浮現在鏡子中。
摘掉眼鏡會顯得有魅力一些嗎。
塔巴薩將臉靠近鏡子,現鏡中映照出的是一名眼眸溼潤的少女。塔巴薩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露出這樣的眼神,輕輕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肩。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敲門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究竟會是誰呢
期待感猛地涌上心頭,心臟激動不已。
但與此同時,塔巴薩又否定了自己的這種期待。
怎麼會呢
不可能會是那個人的,大概應該是琪爾可吧,會在半夜三更造訪自己房間的,除了她之外想不到其他人了。
塔巴薩像被凍住了似的停止了動作
聽見這聲隱約可聞的聲音,塔巴薩的心臟猛地一跳,慌慌張張地戴上眼鏡,向着大門跑去。
「...有什麼事嗎」
詢問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
「我有話要對你說」
究竟是什麼事呢?塔巴薩無暇細想地打開了門
出現在門外的...正是曾在夢裡無數次相會的那張熟悉的面容。
才人用修瓦里埃的披風遮住臉,溜進了房間。塔巴薩則目光遊離,儘量不讓才人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小聲地問道
塔巴薩用餘光瞄了希爾菲德一眼,後者出甜美的鼾聲睡得正香,看起來些許的響動是不會吵醒她的。
才人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是關於昨天夜裡的話,我認真考慮過了」
「就是塔巴薩繼承王位的事啊」
才人想說的究竟是什麼呢?
「那件事怎麼了?」
「我認爲作爲正統的王位繼承者,塔巴薩果然還是應該宣佈即位」
才人用凝重的口氣斬釘截鐵地說,塔巴薩的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陰霾。
「你是被羅馬尼亞說服了嗎?」
「不是的,這是我自己考慮出來的結果,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儘快結束這場戰爭,果然...?這纔是最好的辦法」
「究竟生了什麼事?」
「看情況加里亞軍隊的總攻擊也差不多該開始了,這樣一來真的會演變成地獄般的殘酷戰爭,已經沒有時間等待公主殿下的歸來了」
塔巴薩閉上了雙眼。
我究竟在猶豫什麼呢?
自己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遵從他的決定了嗎。
塔巴薩如同吐息一樣低聲說道
「既然你這麼說,我會照辦的」
才人用認真的目光凝視着塔巴薩
「放心吧,我絕對會保護你的,無論生什麼」
塔巴薩的內心漸漸被喜悅所充滿,用顫抖的聲音說
「不對、是我要保護你」
「我想要保護你啊」
才人握緊塔巴薩的手,堅定地說。心臟劇烈的悸動聲傳到了塔巴薩的耳朵裡,在耳膜的深處鳴響。當塔巴薩明白那是自己的心跳聲後,彷彿連呼吸都快要停滯了。
在彷彿一切都將快要靜止的氣氛中,塔巴薩這樣詢問對方
「...爲什麼」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塔巴薩心底冷靜的部分抱着這樣的疑問。
如果聽到才人下一句話
如果能聽到無數次魂牽夢繞的那句話。
「...因爲我喜歡你」
完全沒有現實感,塔巴薩感覺這句話聽起來彷彿是遠處海潮的聲音。思考完全停止,腦子裡變得一片空白。
於是她不由自主地說出與夢中的自己相同的話。
「是真的,我現在滿腦子都只有你的身影」
「你已經有露易絲了」
「現在...我最喜歡的是你」
聽到這句話,塔巴薩心中感情的堤壩輕而易舉地被沖垮,雖然內心中出“這種事不可能生”這樣冷靜的呼喊,但卻被欣喜的狂潮所淹沒。噴涌而出的感情使塔巴薩變成了一名不懂得懷疑的軟弱少女。
才人伸出手擡起塔巴薩的下巴,將嘴脣靠了過來。塔巴薩感覺連呼吸也變得灼熱,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
塔巴薩感覺雙脣交合的時間彷彿永恆那麼漫長,才人的嘴脣,在自己小巧的嘴上擴張,包裹,自由地變換形狀。
才人輕柔地從塔巴薩嘴脣上離開,緊接着吻上了她的頸子,塔巴薩輕輕地推開才人。
「你不願意嗎?」
塔巴薩搖搖頭,指着在牀上出鼾聲的希爾菲德,用泫然欲泣的聲音說:
「說得也是呢,對不起,剛纔我一時控制不住自己」
才人從塔巴薩身邊離開,將手握在門把手上
「希望你能和我做一個約定,這項計劃請當成絕密中的絕密機要,因爲萬一讓對方得悉風聲就大事不妙了。我在白天會裝成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希望塔巴薩也不要泄露秘密。另外雖然可能會造成你的疑惑,但因爲隔牆有耳,所以我只有一直裝傻到底。明白了嗎。」
塔巴薩順從地點點頭
「幾天後羅馬尼亞的密使就會到來,希望你遵從他的指示去做」
「...夜裡我還會再來的,等到那時候再詳細和你說明吧」
塔巴薩再次點頭,“懷疑”這個概念已經在其頭腦中蕩然無存。塔巴薩現在只是在焦急地等待下一次的相見,其他的任何事都已經無法再去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