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被龍鳥接到王宮,佩奧茜拉心裡就覺得有些不妙。當她見到渾身嚴重凍傷的玫逸,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牙齒都冷不住打起戰來。她握住了自己不住顫抖的手,對佩爾蒂說:“趕緊準備四十度左右的溫水,進行快速復溫療法。”
她又對自己的助手說:“馬上回研究院,準備營養素、生理鹽水、抗凝劑、青黴素、破傷風抗毒素、凍傷膏,快點,你在這裡做什麼?!”
玫逸經過熱水浸泡,體溫總算慢慢恢復了正常。佩奧茜拉緊緊繃着的心稍稍放鬆,手忙腳亂地替他接上吊瓶和氧氣後,對心急如焚的瑟琳娜等人說:“國王嚴重凍傷,可能要恢復好幾個月,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嚇得呆若木雞的瑟琳娜嚇道:“後遺症?什麼後遺症?”
佩奧茜拉道:“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了,後遺症什麼的再說吧。”
她又拎着醫藥箱跑到綺羅的房間。綺羅已經醒了,臉色蒼白地對風零說:“千萬不能讓流汐知道玫逸生病的消息。悄悄告訴流湄夫人,讓她趕緊帶流汐去月兒湖那裡住吧,就說王宮燃放煙花爆竹,怕嚇着流汐。”
流汐雖然不情不願,可是還是乖乖地收拾起了東西。她想和玫逸哥哥道個別,流湄夫人就說:“他在別人房間裡呢,我們也不好去道別。”
流汐扁了扁嘴,無奈地坐上了龍鳥,和媽媽一起走了。
瑟琳娜整個人如墜深淵,就和傻了一般,不知道該做什麼,看着玫逸一臉蒼白的樣子,就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動不動就哭,心想:要是我不對玫逸說出那番過分的話,如果我及時去找他,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大新年的,我爲什麼要和他生氣啊?
我爲什麼要說那番話呢?
他聽我把他和精靈王國的貴族比,心裡肯定不舒服。雖然很謙和,可他內心是個極其自持和驕傲的人。
她看到臉色蒼白,卻仍坐在玫逸身邊替他按摩被扎腫了的胳膊的綺羅,心中更是難受不已。
我似乎從來都是和他耍性子,從來不知道怎麼照顧他。
他的好,對我來說已經成爲習慣了。
我心中那個虛榮而惡劣的我,又開始冒頭了。
在精靈王國參加舞會時,被一些貴族追捧,我開始覺得飄飄然了。我心裡明明知道,我這個什麼所謂的最厲害的靈術師在他們心中不過是個莽夫,真正讓他們忌憚的,是我身後那個強大的男人和王國。
夜深了,房間裡只剩下昏睡的玫逸、瑟琳娜和綺羅。
精疲力盡的佩奧茜拉已經被綺羅強制要求去休息了。
綺羅無力地靠在椅子上,握着玫逸的手,靜靜地看着吊瓶裡的液體一滴滴往下掉。
想了許久,瑟琳娜道:“綺羅……”
綺羅忙擦了擦眼睛,轉過身來看着瑟琳娜,沒有說話。
瑟琳娜支支吾吾道:“我……我……”
綺羅淡淡道:“等你決定好了再和我說吧。”
瑟琳娜一下子愣住了,綺羅從來沒有用過這種語氣對她說話,對任何人說話。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綺羅頭也不回地說:“娜娜,你希望他有國王的樣子,能告訴我是哪個國王的樣子嗎?是懦弱無能的艾亓國王?是心狠手辣的艾澤國王?是識人不明的艾芬國王?是昏庸無道的艾智國王?是驕傲自負的僞王伊威爾?還是穢*亂宮廷的女王艾濏?”
綺羅的聲音完全變了,整個人都如同黑化了一般,聲音中滿是不屑於輕視。
瑟琳娜驚呆了,她沒想到,綺羅對艾琪露之前的歷代精靈王這麼不屑一顧。
綺羅站了起來,走到了瑟琳娜面前,看着她金色的眼睛,道:“娜娜,你希望他有哪位國王的樣子呢?”
瑟琳娜看着綺羅藍色的海洋般的眼睛,放佛整個人都被海水淹沒,都說不出話來了。
綺羅看了瑟琳娜良久,道:“娜娜,玫逸若是說你沒有王后的樣子,你會是什麼心情呢?”
瑟琳娜動了動嘴脣,沒有說話。
“你是什麼樣子,玫洛薇的瑟琳娜王后就是什麼樣子。他是什麼樣子,玫洛薇的國王就是什麼樣子。你是特別的,他也是獨一無二的,不是嗎?他也從來沒用別人要求過你啊。”綺羅紅着眼睛說。
瑟琳娜羞得無地自容。
“你我除了這個家,都還有孃家可回。可是他呢?他才二十歲,除了這個家,他就什麼都沒有了。或許也有一天,會變成你心中那個成熟的國王的模樣,可是,現在就讓他保持這樣,好嗎?我們這個新生的王國,需要的不是一個暮氣沉沉的國王,而是他這種朝氣蓬勃的國王。”
說完,綺羅又坐回了椅子上,擠了一條熱毛巾,敷在玫逸的胳膊上。
瑟琳娜直直地站在那裡,就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就在這時,玫逸突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瑟琳娜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查看玫逸的情況。
玫逸突然睜開了眼睛,臉上的病容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他在綺羅和瑟琳娜驚愕的目光中,自顧自坐起了身來,使勁揉了揉眼睛,直直地看着綺羅和瑟琳娜,道:“你們是在吵架吧?”
綺羅和瑟琳娜在短暫的發呆後,都扎入了他的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玫逸抱着兩人,怪道:“大過年的哭什麼?我怎麼在這兒?”
瑟琳娜緊緊抱着玫逸,抽泣道:“我和你吵了一架,你就氣得跑到貝蒂那裡去了,喝醉了躺在雪地裡,找到你時,我們還以爲你被凍死了。”
玫逸使勁想了想,道:“哦,我睡着了,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綺羅急切道:“現在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玫逸握了握拳頭,道:“感覺挺好的……奇怪,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有種死了的感覺。怎麼什麼事都沒有?”
不顧綺羅和瑟琳娜的阻攔,他拿掉了氧氣面罩,拔掉了身上的針頭,下了牀,活動了下,道:“我沒事,就是動作稍稍有些僵硬,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他見綺羅和瑟琳娜滿臉的眼淚,道:“抱歉,讓你們擔心了。奇怪了,那隻狐狸怎麼沒趁我差點凍死跑出來?”
瑟琳娜大驚失色,她差點忘了這件事了!
現在流汐懷着孕,真要發生這種情況,她一個人很難應付過來,即便和琉璃、碧姬等人聯手,也難有勝算。
玫逸打了個哈欠,道:“原來已經這麼晚了,你們休息去吧。我沒事了。”
綺羅走了。
她知道瑟琳娜肯定有話和玫逸說。
果不其然,瑟琳娜抱着玫逸,嗚嗚哭了起來,“親愛的,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話,又任性地不去找你。我……我真的很害怕。”
玫逸道:“我沒放在心上。就是去了薇瑟城,突然有些想貝蒂,纔去看看的。本來帶瓶酒去祭奠下她的,後來覺得她還小,不能喝酒,就自己喝掉了,沒想到把自己放倒了。好了,休息去吧。我去找點吃的。”
瑟琳娜剛想說,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可是,她發現自己根本就什麼都不會做。
她只是跟在玫逸後面,來到了廚房,看着玫逸親手做了一碗麪條。
她的肚子咕咕響了起來。
玫逸道:“你也餓了?”
瑟琳娜道:“你嚇壞我們了,我們都還沒吃晚飯。”
玫逸道:“那我下面給你吃吧。”
瑟琳娜眼睛都睜圓了,當玫逸把麪條端到她面前時,她臉一紅,知道自己理解錯了。
和玫逸面對面坐着,瑟琳娜吃着熱氣騰騰的牛肉麪,看着窗外飛舞的大雪,心中徜徉着一種幸福的感覺。
吃着吃着,瑟琳娜道:“親愛的,對不起,我不該和你那麼說話。我真心實意向你道歉。我好好反省過了,我心中始終自恃是一名貴族,纔會說出那種蠢話。”
玫逸道:“你本來就是啊。”
瑟琳娜頓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玫逸道:“可是,我身份也不低啊。”
瑟琳娜道:“當然,你是國王。”
玫逸笑了笑,“我說的不是這些。好了,別在意了,你實在要道歉,我就接受了。別再哭了,我記得剛遇見你時,你整天冷冰冰兇巴巴的,都沒見你哭過。怎麼現在這麼多眼淚?”
瑟琳娜道:“我真的嚇壞了……親愛的,如果你心裡煩悶的話,就多出去散散心吧,好嗎?國內厭煩了的話,精靈王國的花靈、風之地、黑晶城都可以啊。那裡都有你的朋友和家人。我們也可以去亞人王國,芝諾女王特別希望你能去。”
玫逸道:“娜娜,我去了,你又要難受了,我又要捱罵了。”
瑟琳娜默然無言,過了很久才說:“你說的沒錯。早在亞人王國時,我就知道了,芝諾特別喜歡你。親愛的,我今天不高興並不是因爲你沒有國王的樣子,而是嫉妒了。你去艾米麗婭女神殿時,我看到了那個你赦免的那個女子——卡莉歐碧。她就在後廳隔着屏風熱切地看着你,我知道那是什麼眼神。我和綺羅不一樣,接受流汐還比較容易一些。接受貝蒂、花火時,就艱難多了……現在……我突然有些心累。”
玫逸無奈道:“要我怎麼做,你纔會安心?”
瑟琳娜道:“我不知道,我可以說自己不在意,也可以假裝不在意,但我……我心裡確實不太舒服。”
玫逸道:“你就是不會作僞。心裡不高興了,臉就會拉的好長,所以在花靈學院時,大家都躲着你。”
瑟琳娜嘆道:“是啊,組隊的時候都沒人要我,後來還是你把我拉到你們小組去了。”
玫逸道:“我會多注意的,以後我再見到漂亮姑娘,就兇狠粗魯一些。”
瑟琳娜金色的眼睛柔柔地看着玫逸,道:“沒用的,光是國王這兩個字的加成,就沒有多少人可抗拒你了。更不用說,你還是最負盛名的數學家,頂尖的靈術師,國王和教會的座上賓。”
玫逸道:“那我怎麼做,你纔會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