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穿着白色羽絨服的九黎打開了府邸的大門,看着門外一臉冰冷的艾莉希婭夫人,忙陪笑道:“艾莉希婭夫人,您怎麼突然來了?”
艾莉希婭冷冰冰道:“你家大領主大人呢?”
九黎道:“我家主人昨晚請艾斯特公主用過晚餐後,軍營中突然有事,立刻去天露山脈處理了。請放心,艾斯特大公主一直和洛沁夫人還有娜娜小姐在一起。”
艾莉希婭心中總算鬆了口氣。
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名節。
還好,艾斯特沒有糊塗到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
算玫逸識相!
九黎殷情地將艾莉希婭夫人請到了府邸中,指了指艾斯特所在的方向,就說:“夫人,我不陪您去了,我心裡還是有些害怕艾斯特小姐。”
艾莉希婭怪道:“你怕什麼?”
九黎道:“夫人,我也不瞞你了,可能你也知道了。我是魔獸,在之前被你們殺死過!”
艾莉希婭吃驚地看着九黎。
九黎道:“我就是那隻被伊莎貝兒召喚出來的三足烏燒死的白毛狐狸。這是我家主人告訴我的。”
艾莉希婭驚道:“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你!難怪天露山脈再沒有魔獸之災,難怪!有你在,哪隻不長眼的魔獸敢過來?玫逸真是好手段,居然能讓魔獸爲他效勞!”
九黎道:“好啦,夫人,您去找艾斯特小姐吧。我看到這些靈術師,心裡總有些發慌。”
艾莉希婭心道:艾斯特對我說過,這些神級魔獸本來都是人,只不過是因爲創世女神的試驗失敗,才變成了魔獸,所以,還保留着人的情感和恢復成人樣的辦法。通過這些魔獸來對付魔獸,確實比以靈術師的血肉之軀對付有效得多。
走着走着,她來到了後院,看到在空地上正在練習靈術的艾斯特。
艾斯特坐在走廊冰冷的木地板上,擡着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艾莉希婭擡頭一看,差點沒嚇壞。
幾十根約數七八長的冰凌,在空中整齊劃一地飛行。
突然間,全部停止。
又突然直直向空中飛去,直到看不見。
慢慢的,又出現在了視線中,越變越大,呼嘯着朝地面直撲而來。
眼看就要撞到地面,艾斯特一揮手,巨大的冰凌瞬間變成了靈子,轉瞬凝結成了鋪滿整個地面的冰雪玫瑰,在淡淡的陽光下閃爍着柔和的光芒。
艾斯特託着下巴道:“好無聊啊。媽媽逼着我去真靈學院靈術系,我去了學什麼呢?我不想浪費三年時光,更想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艾莉希婭嚇得目瞪口呆。
她之前潛入玫逸屋子時,看到的筆記中,提到艾斯特是百年來最強的靈術師。
她根本就不信。
自己那個女兒,冷冷的,木木的,一看就不怎麼聰明的樣子。家庭教師對艾斯特評價也不高,說這個孩子做事情總是提不起精神。
艾斯特身後的洛沁笑道:“記住我昨晚說的話,和你媽媽好好溝通溝通。我之前也經常覺得我這個姐姐很討厭,可玫逸對我說,你經常覺得艾莉希婭夫人討厭,正說明她一直在你身邊。若是她都不管你,你心裡會怎麼想?我想想也對。”
艾莉希婭心中一動。
艾斯特道:“洛沁阿姨,我昨晚好好想了想你的話,覺得你說的也對。媽媽確實是嘴硬心軟,我吃完早餐就回去,和她好好道歉吧。可是,若媽媽還是不同意我來聖玫愛學院怎麼辦?”
洛沁道:“你要好好和你媽媽說自己的真實想法,這個恐怕連你自己也沒想好吧?你難道來這裡就只是爲了玫逸?表姐極其聰明,你自己都沒想到的事情,她是不會同意的。你得好好想想,站在你的立場,家族的立場,你究竟想做些什麼。”
艾斯特點頭道:“嗯,洛沁阿姨,我知道了。我一直沒告訴媽媽,我不想接任花靈公爵府大領主,我想當一名醫生,艾薇兒體弱多病,玫逸說她可能二三十歲就需要心臟手術,不然可能就沒命了,到現在還沒有能做這個手術的條件。我想救艾薇兒。”
艾莉希婭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
艾斯特又說:“還有,如果媽媽、爸爸、艾爾莎姨媽、艾亓國王她們生病了,我也可以給她們做手術。”
洛沁慌忙道:“這句話免了,千萬別說!”
艾斯特道:“好吧。”
洛沁道:“你不等玫逸回來了嗎?”
艾斯特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他是不會回來的。我一走,他就回來了。跟他比起來,我覺得他纔是我媽媽理想中的孩子,處處爲媽媽着想。”
艾莉希婭夫人等了一會兒,過去找艾斯特,艾斯特沒說什麼,就跟着艾莉希婭夫人回家了。
馬車上,艾斯特看着臉緊繃繃的艾莉希婭,道:“媽媽,對不起。”
艾莉希婭道:“知道自己錯哪了嗎?”
艾斯特道:“不該任性自己跑出家門。”
“還有呢?”
“還有啊……”艾斯特話剛出口,一見艾莉希婭臉色變了,馬上道,“我不該任性要去聖玫愛學院。”
“還有呢?”
艾斯特苦惱道:“還有……還有……我不該和你頂嘴。”
艾莉希婭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艾斯特乖乖道:“我會去真靈學院就讀靈術專業,成爲一名偉大的靈術師,繼承花靈公爵府,讓花靈公爵府在我手中發揚光大,不墮祖先的威名,不負女神的教誨。”
“真的?”
艾斯特道:“真的,新年結束後,我立馬辦理真靈學院入學手續。”
艾莉希婭上下看了看艾斯特,不敢相信道:“你就這麼放棄了?”
艾斯特道:“媽媽,你高興就好。你現在可千萬不能氣病了,聖玫愛大學研究的幾款心血管類的藥物都失敗了……”
艾莉希婭瞪圓了眼睛,隨即不停對自己說:我家這個傻女兒就這樣,說話直來直去,她沒有惡意,沒有惡意。
她想了想,道:“你將來,究竟想做什麼呢?想做靈術師嗎?”
艾斯特道:“呃……想。”
“艾斯特,我要聽真心話。媽媽對你生氣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你明明知道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卻還是以你在被冰封前的那種方式和我相處。你不是說,你醒來後,我已經變得很開明瞭嗎?”
艾斯特沉默了好久,道:“媽媽,你和那個時空裡的媽媽是兩個人,我一直覺得,你應該和那個時空的媽媽一樣,可是,我忘了,你沒有關於那個時空的任何記憶,我只是在強人所難。”
“媽媽,你現在還這麼年輕,我卻把那個世界的一切都告訴了你,給了你很大的壓力。無論任何人,都不想拿着劇本,照着上面去過自己的人生。所以,媽媽,忘了那些吧,世界已經變了,我曾經的丈夫居然躲着我……”
說着說着,艾斯特眼淚無聲地滑落。
洛沁阿姨昨晚悄悄告訴她,她就是因爲脾氣太硬了,所以老是吃虧,在自己媽媽面前,不妨裝軟弱試試。因爲,艾莉希婭雖然是女人,卻有男人一樣的心。
果然,艾莉希婭有些慌了。
艾斯特一想到本來聯軍已經剿除魔獸,眼看就可以回到玫洛薇,光明正大地嫁給玫逸,卻因爲時間倒流,被禁錮在現在的身軀中,帶着之前的記憶,心中頓時痛不欲生,先是抽泣,緊接着又號啕大哭起來。
這下子,艾斯特是真的難受了。
她想起了自己正青春年少時,被艾莉希婭夫人指婚給半老的菲林頓伯爵,而對方還是個無惡不作、裝腔作勢的混蛋。
她想到在自己的任性下,靈琪失去了性命,四葉失去了靈術,自己也長眠在冰山腳下。
……
艾莉希婭從來沒有見自己的大女兒哭過。
看見嚎啕大哭的艾斯特,她是真的嚇壞了。
她抱住了艾斯特,自己也難受得掉起了眼淚,道:“好了,好了,不哭了。玫逸也有他的苦衷,你一個公主跑到他家裡去,若是他和你待在一個屋檐下,傳出去你就會變成笑話,在貴族圈子裡再也無法立足……他內心也在反覆煎熬折磨,覺得重複之前的生活未必對你們最好……我們再看看好嗎?太主動的女孩是得不到幸福的,就像你媽媽一樣……”
說到這裡,艾莉希婭也崩潰了,失聲痛哭了起來。
艾斯特又不得不安慰媽媽。
就這樣,娘倆哭了一路,等到家時,兩個人的眼睛都腫了,下馬車時,嚇了艾爾菲一大跳。
走進房間,艾爾菲撲通下跪,抱着艾莉希婭的雙腿,道:“太太,別再難受了好嗎?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知道,一定是我錯了!雖然不知道錯在哪了,但是我知道,我肯定忽視了你的感受……”
艾莉希婭虎着臉道:“鬆開,這件事和你沒關係,和艾斯特有關係。”
艾爾菲勃然大怒,道:“死丫頭!讓我去狠狠教訓她一頓,爲你出氣!”
他大步走出門外,看到艾斯特,惡狠狠道:“艾斯特,你怎麼又惹你媽媽生氣了?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隨即,他又小聲說:“乖女兒,配合爸爸一下,嚎兩聲,回頭零用錢加倍。”
艾斯特道:“五倍。我馬上要去學院讀書了,開銷比較大。”
艾爾菲這次真的生氣了,輕聲怒道:“你也太獅子大開口了!你以爲爸爸每個月的零花錢就很多嗎?最多四倍,給爸爸留一些錢,偶爾和將士們賭兩把。”
艾斯特開口,乾嚎了兩聲。
父女擊掌,露出會心而默契的微笑。
艾爾菲轉身要去和老婆交差時,突然發現房間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艾莉希婭一直站在窗戶邊,看着兩人在那狂秀演技。
兩人狂奔離開後,艾莉希婭忍不住笑了,笑得幾乎停不下來。
是啊,這個世界的丈夫並沒有背叛我。雖然有不少毛病,但他還是真心愛着我和女兒的。
這個世界,我沒有失去艾斯特。
這個世界,我沒有失去洛沁。
這個世界,我沒有失去娜娜。
我是幸福的。
但是。
我不會感謝你。
亦不會簡單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