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山西坡,這是平時訓練門下弟子練武的地方,現在好不容易因爲少主大婚,全體放假,哪裡還有人願意到這個地方來?所以,冷雪還穿着一身婚紗走到這裡的時候,四下一個人都沒有。
“朝顏,我來了,你在哪?出來吧。”走到這片空地的中間,冷雪的目光在四周尋找杜朝顏的身影。
遠處,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杜朝顏屏住呼吸,雙手互握,雙眼交織着擔心和歉疚,在心裡默默道:“冷雪姐姐,對不起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我跟你說的話,都記住了吧。”她身邊,一箇中年女子低聲對她說。
“記,記住了。”杜朝顏一向古靈精怪的,但是面對這個中年女子的時候,居然表現得有點怯怕了,連連點頭如小雞啄米。
“記得照我的話去做,我先和她周旋,她必定無暇顧及到你,到時候,你就乘其不備,幫我制服她。不許手軟,否則……”
“哦。”杜朝顏乖乖點頭,心裡卻是有苦說不出。這個這樣壓迫她的人,就是她那個神出鬼沒的師父,消失了近十年之後,忽然又冒出來了。而她出來見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她幫她潛進玄武山,然後再幫她把冷雪叫出來,最後就乘她和冷雪交手,後者無暇分心,猝不及防的時候偷襲冷雪,把她制住。
她不知道這個脾氣古怪的師父跟冷雪有什麼仇恨,問了她也不肯說,就是叫她乖乖照做,不該問的別多問。但問題是她和這位冷雪姐姐雖然沒有多大的交情,但她怎麼說都是她姐姐的姐妹啊。真要這麼做了,要是讓姐姐知道,讓姐夫知道,讓爸媽知道,她會死得很慘的。可是不這麼做又不行,她心亂如麻,心裡叫做糾結啊。
“朝顏,你還在嗎?你叫我出來,你自己反而躲了起來,到底想刷什麼花樣?”冷雪擡頭看着樹梢,腳步原地慢轉,尋找杜朝顏的身影。忽然,一道白光一閃,帶着寒意出其不意襲向她的背後,冷雪俏耳一動,頓生警惕,反應奇速地微微一縱,身子離地,半空中傾斜着身形一個旋身,和那道白光擦身而過,輕巧避過。那道白光的速度實在太快,彷彿一道閃電,從她身邊一閃而過,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是什麼,那道白光在半空中軌跡一轉,拐了個彎又飛了過來。
冷雪雙足剛剛着地,那道白光又迎面向她飛過來,她雙足點地身子縱起向後一個空翻,同樣還是看看避開,這次還被那道白光削下了一縷秀髮。那白光像是活了一樣,不擊中她誓不罷休,一擊落空,馬上又迴旋過來,繼續攻擊。
冷雪踢掉腳上的高跟鞋,赤着一雙精巧的金蓮玉足在連續點地,一次緊接着一次地閃避那道白光窮追不捨的攻擊。在避開這道白光第八次攻擊之後,她身在半空之中,一股帶着肅殺的冷意的掌風如驚濤拍岸涌向她的背心。冷雪下心一驚,卻不慌亂,蠻腰一扭,勉強轉身,纖纖玉掌拍出去,迎上這一股勁力。
“砰”兩股勁力正面的碰撞,冷雪頓覺一股透骨的奇寒迎面涌來,凍得她全身一股哆嗦,整條右臂都被凍得像要結冰一樣,血液好像都停止流動了一樣。反震之力,讓兩個人在空中驟然分開,一起向後飛退。冷雪着地只是,玉步踉蹌腿了兩步,身子牽強一側,一道白光從身邊閃過,劃破雪白的婚紗,在她的肩頭留下一道傷痕,鮮血汩汩流出,然後了白色的婚紗。冷雪定睛一看,那道白光回到她的對手手中,那是一個鋒利的精鋼梭子,剛纔那一招,是她曾經見識過的越女飛梭。她冷然凝視着前方數丈處的人:“果然是你。是你讓朝顏叫我出來的?你果然是朝顏的師父?”
“不錯,是我。”那是一個年紀大笑難辨的中年女子,她的面容姣好,臉色卻冰冷全無血色,皮膚緊緻,看不到歲月的痕跡。看她的臉,應該最大也就三十多的年紀,但是,她卻披着一頭霜白的長髮,讓人一時琢磨不准她的實際年齡大概是多少。
“你爲了殺我,倒是費煞了心思了,居然冒險潛入這玄武山中?”冷雪一面說話,一面運功把體內寒氣逼出來,她這個師叔的陰寒真氣太過霸道,要不盡快把它比出來,恐怕會影響她的行動。
“當然,這玄武山雖然高手雲集,但是錯過了今天,再要殺你就難了。以前,碧眼銀狐護着你,我殺不了你,碧眼銀狐死了,你又逃到了凌州,等我扎到了凌州,你又找到了一個伸手恐怖的靠山。我要殺你,真是阻礙重重,只能等到你大婚之日潛進來,伺機動手。這時候,沒有人會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所以今天,沒有人會來救你的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命不該絕,一次次躲過我的追殺。”霜發女子目光冷冽,殺氣滔天地逼視着冷雪。
“你這麼有把握?就算我打不過你,我只要叫一聲,或者逃回去,你就別想得逞。”冷雪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冷笑。
“你當然可以逃,但是前提是,你想看着杜朝顏死在你們大婚之日,喜事喪生一起辦,那你要叫要逃,請隨意。”
霜發女子攤開雙手,無所謂的樣子和語氣,讓正躲在樹上,拼命地打字準備給蕭翎發信息的杜朝顏打了一個哆嗦,然後扁了扁嘴,繼續打字。
“你……她是你的徒弟。”冷雪其實也並沒有逃走的打算,師父和師叔幾十年的恩怨,不管怎麼說,總是要解決了,不可能一直不了了之,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也只是一顆棋子罷了。”霜發女子還是漫不經心地說,卻忽然眉頭一挑,猛地轉頭,遙遙看見一個少年正快速向這邊移動過來,雙眉一下蹙緊,雙眸的冷意和殺機一下點燃。她好不容易創造了這個機會,可不能讓他一個不速之客的出現而給破壞了。
“師父,那個人就交給我吧。”杜朝顏看到本來避之不及的蒼蠅,現在簡直是看到了救星,抓住機會自作主張的從樹上飛身而出,撲向正向這邊跑過來的上官寒夜。
霜發女子一下氣結,她知道杜朝顏這是藉故逃避,那丫頭不想對冷雪動手。但是,如果任由那個少年過來,她的計劃多半就要落空,所以,她又不能說杜朝顏這麼做不對,只不過是沒有得到她的命令就擅作主張,揭穿了她剛纔對冷雪的謊言罷了。
“你終於找到這裡來了,見到你實在是太高興了。”一朵雲一樣飄到上官寒夜面前,杜朝顏第一次對他漾開了笑靨。上官寒夜驚喜地問:“真的嗎?”
“看打!”杜朝顏說打就打,一掌猝不及防地拍向上官寒夜,後者始料未及,弄得手忙腳亂,左支右絀地大叫:“朝顏,你……你幹嘛?怎麼上來就動手?”
“別廢話,接招,還手啊。”杜朝顏的招式連貫而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上官寒夜失了先機,節節敗退,被杜朝顏追得滿山跑。
“你放心,就算朝顏並沒有被你挾持,我也不會逃。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們之間的事,終究是要解決的。”冷雪冷冷地說。
“想不到她那麼無情無義一個人,居然還能教得出一個有情有義的徒弟來,真是便宜了她了。不過你再有情有義都好,碧眼銀狐既然已經死了,你是她的徒弟,師債徒還,我和她的這筆賬,順理成章算到你頭上。”說起碧眼銀狐,霜發女子雙眸發狠,面目猙獰如獠牙的兇獸,看得出她對碧眼銀狐的恨到底有多深。
冷雪秀眉微顰,疑惑不已:“我一直很好奇,你和師父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她人都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應該隨着她的離去而煙消雲散纔是。爲什麼你還是一直耿耿於懷,不肯放下?”
“煙消雲散?煙消雲散?”霜發女子瘋狂地哈哈大笑,抓着自己滿頭白髮怒叱,“我現在變成這副鬼模樣都是她害的,我家破人亡也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死了又如何?她的死,能讓我恢復十八歲的青春嗎?她的死,能讓我的女兒活過來嗎?你回答我啊,能嗎?”
冷雪聽到她憤怒而充滿怨恨的怒斥,美眸一下因爲震驚而一下擴張,腳步都有點虛浮,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了一步,臉色變得蒼白。這麼多年一直困擾着她的問題,現在終於有了一點眉目。原來,師父和師叔每次見面都打得你死我活,師叔口口聲聲說的血海深仇,竟然是這般。只是,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師父害死了師叔的女兒,所以她們纔會反目成仇,不死不休?可是,她們是師姐妹啊,師父怎麼會……
“師叔,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師父怎麼會害死你的女兒?”冷雪始終不願相信,心慈到連被遺棄在路邊的她都帶回去好好照顧,悉心撫養長大的師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沒有誤會,我跟她不共戴天,當年碧眼銀狐和紫衣飛燕在江湖上號稱樑上雙璧。後來反目成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你是她的徒弟,這筆賬就算到你的頭上。”霜發女子話音未落,人已經卷着冷肅的勁風撲向冷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