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晨在書房裡聽見動靜便出來瞧瞧,躋着拖鞋雙手插兜的樣子十分良善,讓我莫名有點溫暖,鬼使神差之下竟然飄到他身邊,一把抱住他的腰,他顯然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脊背繃得緊緊的,兩隻手停滯在空氣裡無所適從,貼着他的胸口,呼吸和心跳都很急促,他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吃錯藥了?”
我蹭了蹭他的胸膛,心滿意足地說:“真像我以前玩的毛絨大熊,就是太瘦了。”先前的沮喪一掃而光,刁晨也順利過渡到了今晚最環保的時候,而我的臨別感言就是:“多點體毛就更像了。”
往後的幾天常常過着兩點一線的日子,學校到刁晨家並不遠,趕到之後時間還早,邊做邊等着刁晨下班,然後心安理得地蹭一頓飯,有時候他吃過飯會在屋子裡瞎溜達,然後找個由頭跟我賭一把,誰輸誰洗碗,這種文鬥時常沒完沒了,嚴重拖慢了我的工作進度,每每到了此刻,我總是很希望能有個葛大爺那樣的分歧終端機,石頭剪刀布,高下立見,咱大老粗講究的是速戰速決,還爭個毛線啊?刁晨則喜歡智鬥,那哪是我的強項,三句兩句,終歸到最後還是我洗碗的命。於是,這個小區在入夜之後,某個窗口總是能飄出某人哀怨的歌聲:“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手扶着水池我望外邊,有臺洗碗機是多麼美好啊……”
這時候他總是杵在門口,跟着節拍點點頭,假裝十分陶醉,末了加一句:“唱歸唱,別把我碗砸了。”恨只恨洗潔精是不傷手配方,不然我就有十足的理由砸了他的廚房!
如果碰上他心情好又沒什麼事,他便開始打擊我的東西沒個拾掇,然後在長吁短嘆中幫我歸置歸置,甚至還有閒心幫我削鉛筆,我瞅着一畫箱削好的鉛筆,甚惆悵。他停下手裡的動作說:“我給你買個自動鉛筆刀吧,手動的多沒效率。”
攥着一大把削好的鉛筆,出自肺腑地讚歎道:“手藝真好,可一看就是外行人,畫畫的鉛筆就得是手削的纔好,鉛筆刀削的筆芯太短,畫不了多久還得重新削,更費事。”
“知道你不是個講究人,可也不至於削個鉛筆都這麼醜吧?”他繼續手上的活兒,這次把筆芯削得很長,可依舊每個切面都很細緻,簡直不像在削鉛筆,而是打磨價值連城的寶石。實在看不過去,我才很沒志氣地說:“你削這麼好看,我的鉛筆和別人的還有什麼區別?”
筆芯咔擦一聲被他削斷了,踢踢踏踏掉在地板上,還彈了好幾下。他滿是詫異地問:“我困惑了好幾年,還以爲你是不會削,弄了半天原來是故意的。”
“有特點不好嗎?這是畫室的潛規則,削得最醜的鉛筆不用問就知道一定是我的,多好,還免得我滿世界去找。”我從他手裡接過斷掉的鉛筆,大刀闊斧地砍起來,三兩下就削好了,諸多的切面有棱有角。湊到他眼睛前面慷慨激昂地說:“看到沒,多個性,布小旅專用鉛筆,八心八箭,破盤價只賣九毛八!”
他被我逗笑了,直說:“粗人就適合粗糲的東西,還拿着當寶似的。”
“這叫不走尋常路,是我的東西就該有我的記號,省得丟了找不着,也省得別人惦記。”小心把鉛筆收進畫箱裡,如此整齊劃一的物件真不像是我的,半點辨識性都沒有了。再一看董拙的吉他,真想像削鉛筆似的打上記號,可又捨不得,他當它如珠如寶,能放心交到我手裡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讓我弄出個好歹來,非得完蛋不可。
刁晨調笑道:“你的記號也太特別了點,物件倒還能讓你劈劈砍砍,那人呢?”
又說到我最糟心的事情上了,照這麼推斷,那是不是我的男人長得十分不濟?不由反問一句:“難道我要找個奇形怪狀的?”太可怕了!趕緊改口說:“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不是故意把鉛筆削成那樣的,是我壓根就不會削!”
頓時,刁晨靠着牆壁,捂着肚子笑得樂不可支,一副‘我早就料到’的表情,好吧,我承認,什麼記號不記號的全是屁話,眼下穩住董拙纔是正經事。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我竟然會茫茫然問他:“那現在我和董拙該是一路人了吧?”
他收斂笑意,斜眼看我,忽然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問道:“你身上有他的記號?”
該死的,這個自然是沒有,我們連淺嘗輒止都不曾有過,這樣想來,禁不住越發頹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