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水鏡黯然,大秦劍閣的蒼九華很是聰明,他此來的目的,恐怕是爲了試探元朔的虛實。
倘若元朔依舊虛弱,那麼便向元朔動兵。倘若元朔強大起來,那麼便尋找機會,讓元朔陷入內亂和內鬥,從而讓元朔繼續陷入虛弱之中,無法崛起。
這纔是大秦派來使節的目的!
裘水鏡儘管看出這一點,卻有一種無力感,因爲元朔國朝廷之中能夠開眼看世界的,的確不多!
有人頑固守舊,看不清世界的變化,依舊抱着老祖宗那一套一成不變,新不如舊,言必稱古;
有人完全被擊垮了道心,覺得元朔的就是落後的,什麼都比不上外國,建立在元朔文化文明基礎之上的功法神通都應該丟得一乾二淨,元朔的文化文明也應該丟得一乾二淨;
更有人跪外國,哪怕是野蠻人一樣窮國小國,也覺得對方是人上人,遇到了便要跪下來叩拜一番,高呼洋人老爺以表敬意;
朝堂中還有人像是牆頭狗尾巴草,風往哪兒吹便往哪兒倒,看似中庸中正,實則沒有任何原則,然而落井下石倒是一把好手。每當人掉進井裡,他總會第一個跑過來砸上幾塊石頭正義凜然的痛罵幾句,表示自己永遠站在正義這一邊,當然誰站在井外誰就是正義;
這裡面更有甚者,覺得倒向外國也沒有關係,不就是皇帝嗎?外國人來做,似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能夠保證他們的利益。平日裡自己的利益,哪怕是雞毛蒜皮,稍稍受損,便咋咋呼呼,大聲嚷嚷,覺得有天大不公。
就算是元朔國遇到危難,爲國捐一點,他們也是一毛不拔的,渾然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裘水鏡處在這樣的朝廷之內,常有一種空有一身本領而無處使的感覺。
他這次回京,看似風光,皇帝重用,實則是孤身一人拖着一艘破船在火海中前行。
而船上擠滿了幸災樂禍等着他被烈火燒死的看客,卻渾然不知破船隨時可能四分五裂,讓他們也墜入火海。
“萬萬不能讓大秦使節看出元朔比三十年前更加虛弱!”
裘水鏡微微一笑,淡然道:“我元朔乃是上邦,只是一時不查被你們反超而已,既然而今已經警醒,自然多是開眼看世界之人。別人不說,你身邊便有。”
蒼九華凜然,看向白月樓,白月樓畢竟是聖人弟子,賣相極佳,在朔方常年有數百年輕男女簇擁追隨,自然有一種不凡氣度,頗爲唬人。
蒼九華心中冷笑,向蘇雲看去,只見蘇雲長相比白月樓耐看,但此刻卻又不知因何發呆走神,於是收回目光,又落在白月樓身上。
白月樓微微一笑,心中暗暗叫苦,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這些年來,皇帝陛下治世,文治武功都功蓋當世,早已不是海外番邦所能欺辱。蒼師侄,你是使節,我不爲難你。陛下。”
裘水鏡轉過身來,向金鑾殿內躬身,聲音堂堂貫耳:“大秦乃海外之國,突然暴富,不識上邦禮儀。金鑾殿乃羣臣朝覲之所,海外番邦豈能登堂入室?有辱上邦斯文。陛下在殿外接見,也是禮數。請陛下移駕。”
他話音落下,殿內便傳來帝平的聲音,笑道:“太常所言極是。起駕。”
文武羣臣躬身,相繼退出金鑾殿。
這些文武大臣分爲兩列,按照官階高低排序,沿着金鑾殿的臺階分立兩旁,靜靜等候。
元朔以黑紅爲美,朝中文臣武將身上官府多是黑色爲底,紅色綬帶,或以紅線在身上繡着各色神獸圖案。
又有金吾衛搬動龍椅,搬到殿前,那龍椅的扶手上,兩條嬌小的金龍突然遊動一下,竟然是真的金龍!
蘇雲也看到在扶手上的兩條金龍,不由快步來到樓臺前方張望,只見這龍椅上的金龍並非是真龍,而是某種四爪的蛟蟒,即便如此,也是非同小可了。
“若是能夠嘗他一嘗……”
蘇雲剛剛想到這裡,突然羣臣交頭接耳,議論紛紜,紛紛擡手向自己這邊指指點點,各自驚疑不定。
“就是這人,在天道院挑戰陛下!”
“……一身本領神通!”
“陛下被逼無奈,動用了仙術!”
……
蒼九華也見到這一幕,心頭微震,目光落在前方的蘇雲身上,然而又挪開,落在蘇雲身後的白月樓身上,心道:“元朔的文武大臣都認得他,看來他的確是元朔栽培出來,用來壓制我大秦使節的年輕強者。我此行肩負重任,萬萬不能有失。”
帝平邁步走來,落座在龍椅上。
此時的帝平紅光滿面,不像從前顯得病怏怏的,氣色十足。
蒼九華拍手,五個大秦靈士驅趕一頭盤羊上前,盤羊背上沒有樓宇,而是被白布蒙着,高高鼓起。
那五個大秦靈士用力將白布扯下,只見那盤羊背上是一個青銅圓臺,圓臺是由四隻人立起來的青銅盤羊共同托起,圓臺與羊角之間,承載着一隻巨大的眼珠。
那眼珠子外面一片漆黑,裡面則是眼白,與常人大異。
突然,眼珠子滾動一下,眼白中一片光幕射出,在金鑾殿與盤羊之間浮現出無數符文陣列,還有各種符文方程,文字圖案,複雜至極。
元朔滿朝文武紛紛張望,各自發出驚歎。
“這是功法神通的奧妙!”
“周天星斗陣列!好像與傳統的三垣排列不同!”
“龍脈走勢,地理建築,很是不凡!”
“還有靈器靈兵制造,也極爲高明!”
……
蒼九華起身,來到樓臺前,微微欠身,朗聲道:“元朔皇帝陛下,這是大秦獻於兄弟之邦的禮物。這些功法神通等文獻,乃是我大秦十幾年前的學問,今日進獻給元朔,幫助元朔走出矇昧。”
朝中文武一個個大怒,紛紛出列呵斥,正是那些守舊的文武,無非說奇技淫巧,有辱聖人學問云云,口誅筆伐。
然而又有文武大臣出列,說洋人功法精湛絕倫,滿懷善意而來,理當接納叩謝,並且回禮。
還有人冷笑,有人不置可否,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模樣。
裘水鏡出言笑道:“陛下,大秦兄弟之邦,算是有心了。不如就收下,賜給使節一些十年前的舊物回禮,陛下以爲……”
“且慢!”
蒼九華笑道:“水鏡先生,這些文獻學問,不是這麼拿的。我這一路走來,所見的是元朔百姓衣衫襤褸,佝僂,如螻蟻苟活,饑民面帶菜色。各地水災旱災蝗蟲瘟疫,渾然不像是久負盛名的天朝上邦,因此擔心來錯了地方。這些文獻學問,須得考校,才能拿走!”
他哈哈大笑,朗聲道:“久聞元朔有天道院,其中士子乃是元朔第一等聰明智慧之人,因此請陛下派來一些天道院士子,來學我大秦十多年前的學問。倘若能學會幾道神通,通過考覈,送於元朔無妨。倘若不能……”
蒼九華微笑道:“蠻夷之邦,有何德何能盤踞在這片沃土上?此地物華天寶之地,大秦合當居之!”
朝中文武頓時震怒起來,主戰派便要動手殺人,守舊派要殺這些番邦蠻子祭天,又有投降派叫着投降,騎牆派看熱鬧。
突然,帝平道:“裘愛卿,你是天道院太常,你以爲呢?”
裘水鏡躬身笑道:“此等小事,何須出動天道院士子?陛下,使節的車輦上,不是有我元朔才俊嗎?不如便讓這位才俊小試牛刀。倘若不成,再讓天道院士子出來教訓番邦使節也爲時不晚。”
帝平瞥了瞥蘇雲,揮手道:“恩准。”
裘水鏡直起腰身,又向一旁騎牆看熱鬧的薛青府薛聖人點了點頭,薛青府納悶,但還是回報以微笑。
裘水鏡突然張口,喝道:“白月樓白士子,你是天道院士子嗎?”
薛青府呆了,心中咯噔一下:“姓裘的要拿我弟子祭旗?”
白月樓也呆了呆,連忙回話道:“不是。”
裘水鏡臉上笑容斂去,喝道:“那麼,帶着你的扈從,學一學番邦十年前的學問!”
“我的扈從?”
白月樓眨眨眼睛,目光落在蘇雲身上,電光火石般醒悟過來:“水鏡先生口中的扈從,便是大師兄。其實,先生知道我的本事要比大師兄遜色一籌,所以主要是打算讓大師兄來壓一壓番邦氣焰!”
他也是聰明人,心中有些酸楚:“水鏡先生也是我半個老師,難道老師認爲,我不如大師兄?我偏偏要學會這番邦學問,讓他高看我一頭!”
他款款來到蘇雲身邊,向空中的符文大幕看去,頓時雙眼一抹黑:“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白月樓依舊從容不迫,讓蒼九華心中暗道一聲糟糕:“此人胸有成竹,難道元朔的學問真的精勇猛進到這種程度?還是說,此人的才智太高,能夠在短短時間參悟出這些文獻中的內容?”
他卻不知白月樓經常滿面笑容的迎接少男少女的歡呼與恭維,早就做到天崩地裂而不形於色的程度。
——聖人所教,別的不說,臉皮一定夠厚。
蒼九華取出一塊懷錶,注視着指針,開始計時,道:“一個時辰後,考校白兄所得。”
而元朔這邊,監天司的官員祭起一口計時的大鐘,比蘇雲的黃鐘要簡陋很多。
白月樓身旁,“扈從”蘇雲打量大秦的符文陣列和各種方程,靈界中傳來瑩瑩的聲音,詫異道:“這裡的學問,的確要比天道院文淵閣中的學問高明瞭許多!”
蘇雲性靈道:“不過,他們的周天星斗陣列是錯的,他們是以太陽爲中心計算周天星斗,這樣是計算不出完整的七十二洞天。難怪是十多年前的學問。”
瑩瑩飛速演算,道:“好像這些文獻中,都多多少少隱藏着一些錯誤,大秦的靈士使壞,故意留下這些破綻。元朔的靈士倘若修煉了,上了戰場,肯定會被他們的靈士抓到這些破綻,直接要了性命!”
蘇雲這些日子隨她修行,雖然依舊無法將她的知識統統學來,但是眼界見識卻比從前高了許多倍,立刻也尋出幾處破綻。
他蹲在地上,寫寫畫畫,而白月樓則是一身白衣,迎風而立,揹負雙手,目視符文大幕,盡顯從容。
兩人高下,一眼分明!
蒼九華皺眉,額頭鑽出一滴滴冷汗,隨即冷汗被他逼回體內:“這個白月樓,難道真的如此強大?難道他真能一看就會,觸類旁通?不可能有這樣的人……可是,他不動聲色便擒走了七大天神……”
蘇雲與瑩瑩一邊交流,一邊學習,一個時辰過後,蒼九華啪的一聲將懷錶合起,喝道:“時間已到!”
與此同時,監天司的大鐘發出噹的一聲大響。
白月樓哈哈大笑,正要說話,突然蒼九華長聲笑道:“既然有兩位士子學習我大秦的學問,那麼今日便考校這位士子!”
他伸手指向蘇雲,元朔滿朝文武一片譁然。
“這次考校,要分出勝負生死,方能見學問!”蒼九華沉聲道。
元朔滿朝文武更是譁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蘇雲聽到自己耳畔邊猛地傳來一聲充滿野性魔性的嘶吼,像是有什麼殘忍的魔神,亮出了爪牙,等待廝殺,等待撕碎對手!
“有點餓了。”他舔舔嘴脣。
————宅豬那個朋友看過你們的建議,決定還是聽從大家意見,剃光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