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朔方城異常美麗,高樓廣廈,燈火如晝,即便是雲橋上也掛着一盞盞劫灰燈,爲橋上的行人和車攆照明。
蘇雲卻行走在朔方城的最底層,這裡陰暗,寒冷,燈光也昏暗不明。
不過誠如池小遙所說,這個時候的朔方城底層反倒是最熱鬧的時候,底層的民衆勞累了一天,在此時散發出驚人的活力,街道兩旁各種各樣的商販都有,只是無人敢來到街上,只敢躲到樓檐下。
——因爲誰也不知道雲橋上會掉下來什麼東西。
朔方城的上層也並不安全,有時候會掉下來人,有時候甚至連獸攆都會摔下來。
蘇雲一邊快步行走在市井之中,一邊催動洪爐嬗變養氣篇,嘗試把應龍感應篇加入這門功法之中。
市井中很是吵雜,人來人往,少年卻如入無人之境,行走在人羣的洪流中,竟然沒有觸碰到任何人。
蘇雲以前着重於修煉洪爐嬗變中的造化爲工,煉化天地陰陽之氣爲自身氣血。
而現在得到了十二門朝天闕的功法,他毒洪爐嬗變便多了一層領悟。
萬物變化兮,固無休息。
斡流而遷兮,或推而還。
形氣轉續兮,變化而嬗。
沕穆無窮兮,胡可勝言!
這是洪爐嬗變養氣篇中關於嬗變的論述,意思是說萬物的變化,永無止歇,變化運轉,反覆無定。形和氣互之間相互轉、續、變、遷、蛻、化,精微深遠,沒有窮盡。
蘇雲從前對此理解不深,現在得到十二門朝天闕功法,突然間便融會貫通!
他以自身爲洪爐,胸腔中彷彿藏着容納氣血煉化陰陽的洪爐,他的氣血在洪爐上方形氣轉變,交織出應龍形態!
形與氣之間的轉變分爲轉、續、變、遷、蛻、化六種,隨着他的觀想越來越精妙細微,他所觀想的應龍也愈發惟妙惟肖。
就在這時,他感應到自己與虛空中的一個偉大生物建立了某種奇特的聯繫。
應龍!
“這世上真的有應龍這種神祇嗎?還是說,應龍與全村吃飯渡劫時雲層裡的龍一樣,都是天地元氣?”
蘇雲震撼莫名,他的性靈彷彿能夠看到那應龍,虛空中的應龍偉岸無雙,威嚴神聖,比太陽還要龐大,震動雙翅,遊弋於無垠的虛空之中,盡顯古老。
他甚至能感應到應龍的龍吟,感應到那古老而宏大的思維的波動!
隨着他功法運轉,他對應龍的感應越來越清晰。
一股股強大的應龍元氣從虛空中涌來,壯大他的體魄,提升他的氣血,讓他的身體不斷增強,氣血更加精純。
隨着他對應龍形態構建得越清晰,對虛空中的應龍的感應便越清晰,涌來的應龍元氣便越強!
他的修爲提升速度也就越快!
蘇雲儘管已經修成築基六重,但這些日子以來他還是一直勤修不綴,每天都要苦修洪爐嬗變,但是他的進境已經到了築基這個境界的瓶頸,即便勤修苦練,修爲也沒有多少提升。
然而他將應龍感應篇融入到洪爐嬗變之中後,修爲竟然再度有驚人的提升!
“我所感應的應龍,並非真正的應龍。”
蘇雲對虛空中的應龍感應得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他甚至可以觀察到應龍的每一處細節,因此他斷定,這應龍只是一團天地元氣,並非真正的應龍!
因爲,這應龍的形態神韻,與他觀想的應龍一模一樣!
他觀想的是朝天闕上的浮雕應龍,肯定與真正的應龍有些偏差,因此蘇雲斷定自己感應到的應龍只是存在於世界上的一種元氣!
當初全村吃飯化作蛟龍渡劫時,蘇雲和花狐等人爲了躲避儒士童軒的追殺衝入雷雲中,於雷雲中看到了龍。
花狐等人以爲是真龍,但蘇雲卻“看出”那雲層中的龍是一種龍形的元氣凝聚而成。
“天地元氣所化的龍,與天地元氣所化的應龍。全村吃飯渡劫時出現了天地元氣所化的龍,我修煉應龍感應篇也出現了天地元氣所化應龍,這裡面似乎有些聯繫……”
蘇雲思索,這種聯繫到底是什麼?
他苦思不解。
漸漸地,蘇雲“看到”自己體內洪爐壁上浮現出一道應龍的烙印,心中暗暗驚異:“難道這就是弟平所說的功法烙印?”
帝平口中,十二門朝天闕功法會化作十二種烙印,印在洪爐之上,催動功法時,那時候十二門功法便會融爲一體!
蘇雲沉吟片刻,又換了第二種感應篇,開明感應篇。
他在體內洪爐上方觀想開明神獸,以自身氣血填充完善,很快開明神獸也被他塑造出來。
開明神獸塑造出來的一瞬間,蘇雲立刻感應到他與冥冥之中的一個古老而強大的存在建立了聯繫!
開明神獸,思維浩瀚深邃,彷彿可以洞察一切!
等到蘇雲把開明感應篇修煉到烙印在洪爐壁上時,他又清晰無比的“看到”開明神獸!
這個開明神獸與他觀想的開明神獸一模一樣,顯然也是一種天地元氣!
蘇雲又開始嘗試饕餮感應篇,饕餮感應篇也是如此,感應到的饕餮並非真正的神獸,而是一團天地元氣!
他又嘗試窮奇感應篇,也是如此。
蘇雲皺眉,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來到劫灰廠外,他的體內洪爐的四壁上也多出了四大神聖的圖案。
他再催動洪爐嬗變時,立刻與四大神聖元氣建立感應!
蘇雲心神悸動,這就是帝平所說的大一統!
大一統的功法,到底有多強?能夠在相同境界與人魔媲美嗎?
劫灰廠外,礦工依舊在辛苦勞作,把劫灰開採出來,送到琉璃廠冶煉廠等地,儘管是夜晚,這裡也到處都是亮光,劫灰燈掛在高處照明。
先前劫灰怪暴動,因爲死了很多人,官府來查,把劫灰廠出事的那個礦洞封住。於是劫灰廠又新開了一個礦洞。
蘇雲遙遙張望,心中微動,他看到了許多衣着服飾很統一的士子在劫灰廠中徘徊。
“難道是上次劫灰怪動亂,童家損失很大,所以派來一些士子鎮守?”他心中暗道。
只是他並不知道劫灰怪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是塗明和尚等一衆文昌學宮的老師,勒索了劫灰廠的廠督,童家因此驚怒,告訴了童慶雲。
於是童慶雲便派來許多學宮士子鎮守這裡,免得再節外生枝。
此刻,幾個士子正在廠中巡邏,經過那被封閉的礦洞,突然裡面傳來恐怖陰森的吼聲,幾個士子不由連打幾個冷戰,急忙離那礦洞遠一些。
他們剛剛離開,只見天空中一根長繩垂了下來,蘇雲順着神仙索溜下,收起繩索走入礦洞之中。
蘇雲並未聽到那吼叫聲,心道:“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儘管進入礦洞轉一轉,繼續修煉朝天闕功法,等到了下半夜天快亮時便回去。倘若塗明和尚來問,便說敵人狡猾,暫時不曾查到什麼。”
他剛剛想到這裡,突然前方傳來陰森的吼聲,蘇雲不由打個激靈,悄悄上前,過了片刻這才鬆了口氣,哭笑不得。
只見這礦洞的拐角處停着一輛礦車,礦車前還拴着頭牛,那牛餓得發慌,於是發出叫聲。
但是聲音經過礦洞的放大和扭曲,便顯得異常陰森詭異了。
蘇雲把那頭牛的繩子解開,拍了拍牛屁股,讓牛向礦洞入口處走去。那礦車的車把手處還掛着一盞劫灰燈,只是已經熄滅。
蘇雲心中微動,將劫灰燈取下,從礦車裡取來一塊劫灰,點燃了塞進燈裡,黑暗的礦洞漸漸明亮起來。
蘇雲脫下外面的衣裳蒙在燈上,只留下一道縫隙,燈光從縫隙中照射出來,恰恰可以照明前方的道路,又不至於因爲太明亮也暴露蘇雲。
蘇雲提着燈繼續深入,又開始修煉玄武感應篇,心道:“這一晚無事,我多半便可以把十二篇修完,到那時便可以知道大一統功法有多厲害了。”
前方又傳來吼聲,蘇雲不以爲意:“多半又是一頭牛……”
他觀想玄武,完善體內洪爐上方的氣血玄武,嘗試與天地間遊離的玄武元氣建立感應,就在這時,蘇雲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響。
“有人!”
他頓時警覺起來,立刻切斷與玄武元氣的感應,用衣裳掩住燈光,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過了不久,他發現一具牛屍。
那頭牛應該也是在劫灰怪動亂時被困在這裡,然而此刻牛不知是被什麼東西所殺!
“不是劫灰怪。劫灰怪會吃掉牛,而不會留下屍體。”
蘇雲皺眉,謹慎的用燈光照了照,只見那頭牛的額頭上有一個不大的孔洞。
正是額頭上的傷,要了這頭牛的性命!
“礦洞中不止我一人!”
蘇雲不再分心,突然催動蛟龍吟,雙足如同龍爪,沿着礦洞的牆壁走到礦洞的頂端,沿着洞頂向裡面走去。
“那人連牛也殺,說明謹慎無比,隨時隨地殺人滅口。倘若襲擊我的話,多半會以爲我走在下面,從而給了我格殺對手的機會!”
出乎他預料的是,這一路走來居然平安無事,蘇雲面色凝重,越是這樣,他便越是擔心。
“從我走過的道路來看,我現在應該已經來到朔方的第一個樓宇羣落,而這裡,恰恰是水鏡先生交給我的那張地下地理圖的城市邊緣。”
他向前走去,突然前方出現一片斷崖,長長的木橋橫七豎八的架在懸崖峭壁和石柱之上,向斷崖下鋪去。
而在這片斷崖的上方,巨大的銅柱筆直的矗立,一根接着一根,成羣成簇!
這些銅柱,扎向懸崖下方的黑暗大地之中!
下方的黑暗大地上,一盞盞劫灰燈閃爍着微弱的光芒,懸掛在一個地底城市的四周,礦工鐵鎬採礦時發出的撞擊聲很是清脆,一頭頭蠻牛拉着礦車,骨碌碌的行駛在轍道上,後方礦工奮力推着礦車,竭力攀登。
蘇雲向下看去,但見那座被深埋在劫灰中的城市,已經被開採出大致的輪廓。
而從上空紮下來的銅柱,赫然是一件件巨大的靈兵,是那些扎入雲霄中的樓宇的定樓神針!
朔方有多少棟樓宇,便有多少根銅柱,這些銅柱成簇成羣,對應的正是朔方的一個個樓宇羣落!
“那些銅柱落下的方位,恰恰是劫灰城。銅柱好像是在鎮壓着城中的什麼東西……”
蘇雲突然醒悟過來:“朔方城是樓班攤友所打造,他打造朔方的目的其實不是僅僅爲了給人住,還有便是期望藉助朔方城的力量,來鎮壓劫灰城中的東西!”
他剛剛想到這裡,突然他袖兜裡的一個小木頭盒子動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