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平臺上,諸多士子紛紛擡頭,向同一個方向看去,只見那裡一頭老年拉着木質的牛車,牛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向這邊走來。
那牛車慢吞吞的,行駛緩慢,車伕是個乾瘦乾瘦的老人,灰濛濛的衣着,臉上都是褶皺,手上也都是皺紋。
車廂中,想來便是聖人弟子。
在場士子翹首觀望,眼中除了崇拜還是崇拜。只聽有人議論道:“聖公子如此樸素,老牛破車,不捨得買新車,甚至連乘坐負山攆都覺得奢侈。”
“相比他,我們真是太奢靡了。聖公子用的雖然是破舊東西,但氣質風華,卻讓我自慚形穢。”
“聽聞聖人公更節儉,還吃剩飯呢。你看這牛車……”
……
狐不平撓頭,有些不解道:“聖人弟子爲何做牛車?爲什麼不能下來走?牛不累嗎?這車太破了,牛拉這種破車,上高坡比新車吃力,下陡坡更是要牛的老命!爲什麼沒有人心疼老牛?”
一時間,平臺上雅雀無聲,一雙雙目光齊刷刷向狐不平看來。
狐不平嚇了一跳,連忙道:“有負山攆不坐,爲何要坐牛車,累死一頭老牛,夠坐幾次負山攆了吧?我說得難道不對嗎?”
花狐、青丘月和狸小凡暗暗叫苦,狐不平就是個有啥說啥的直腸子,從前蘇雲的眼睛還沒好時,他們便總是擔心這隻小狐狸會說漏嘴,因此每次都要去堵他的嘴。
蘇雲眼睛好了之後,他們便放鬆了警惕,不曾想到了朔方城,還是被狐不平的破嘴捅了簍子。
那牛車車伕也向他看來,蘇雲走上前一步,擋住那老車伕的目光,淡淡道:“聖人弟子休怪,我弟弟是黃口小兒,口無遮攔,還請恕罪。”
這時,車廂從裡面打開,一個白袍及地的少年低頭走出車廂,道:“怎麼會怪罪呢?這原本是我的錯。周伯是我鄰居,住在隔壁,聽說我要參加大考,便星夜起牀,要用牛車送我。我也是糊塗,不忍拒絕老人家,這才上車。卻不想會因此累到老人,更不想會因此累到老牛。”
他直起腰身,無暇的臉龐讓在場的少女屏住了呼吸,頭腦中一片空白,耳畔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即便是男子,也對他生不出嫉妒之心,相反內心一片平和。
那白衣勝雪的男子來到拉車老牛身旁,輕撫牛頭,親吻牛的額頭,哽咽道:“你受累了。”
那老牛前膝跪下,竟然對他流下了眼淚。
周遭的士子感動莫名,一個少女落淚道:“牛流淚了,爲聖公子的慈悲流淚了!”
她突然又氣得渾身發抖,轉頭指責狐不平:“連牛這樣的畜生都知道流淚,知道感恩,知道同情,你連畜生都不如!”
四周頓時傳來七嘴八舌的指責聲,都是指責狐不平,頌揚聖公子的慈悲。
狐不平呆了呆,想要爲自己辯解,聲音卻根本沒有那些人響亮,也根本沒有人聽他的。
這時,白衣男子起身,搖頭道:“諸君請不要指責他,他畢竟年幼。”
“聖公子真是善良!”又有人高聲頌德。
四周又是一片頌德的呼聲。
狐不平茫然,看了看這些處於一種不可理喻狀態的人們,心中有些惶恐,扯了扯蘇雲的衣角,帶着哭腔道:“小云哥,我真的錯了嗎?城裡好可怕,咱們回鄉下吧……”
“你沒有錯,我們也不必回去。”
蘇雲的聲音傳來,語調平和,道:“說真話的人被排擠回去,沽名釣譽的人大行其昌,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花狐微微皺眉,他從蘇雲的語調中聽出強烈的憤怒,有些不明白蘇雲的憤怒從何而來。
他仰起頭,看到蘇雲還是站在狐不平前方,面朝破舊牛車的方向,一動不動。
花狐呆了呆,只見蘇雲的雙眼一片雪白,都是白眼仁,沒有黑眼瞳!
花狐心中一驚,立刻知道這是有人以無比強大的氣血,壓迫蘇雲,讓他的眼睛中的氣血倒流!
這導致了蘇雲的“眼疾”復發,變回了瞎子!
但這並非是針對蘇雲,而是針對狐不平!
狐不平說出真話的時候,有人針對狐不平發動了氣血鎮壓的攻勢,蘇雲覺察到這一點,所以橫身擋在狐不平面前!
他從白衣聖公子下車便一直擋在這裡,說明針對狐不平的氣血壓迫一直都在!
蘇雲的憤怒,正是來源於此。
下手的那人持續這麼久的氣血壓迫,是要把狐不平腦中的氣血逼出大腦,讓他變成一個白癡!
狐不平只是說出了真話,有這麼大的罪過嗎?
花狐向蘇雲對面看去,白衣聖公子已經不在那裡,那裡只有駕車的周伯,老態龍鍾,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老人。
“聖公子的鄰居,恐怕是一個靈士,而且是靈士中的高手,否則不可能壓制住小云!”
花狐悚然,想起臨邑村狍鴞的話:“城裡人吃人,不吐骨頭!”
周伯駕着牛車,緩慢的離開,蘇雲的眼瞳漸漸出現,漸漸恢復。
花狐擔憂道:“小云,你……”
“沒事了。”
蘇雲擺了擺手,目光落在那位白衣聖公子身上,低聲道:“這個人,他的名聲就是他的命!動他的名聲,他便敢要你的命!聖人的弟子如此,那麼聖人呢?”
他有些後怕,心中更多的是憤怒。
剛纔如果沒有他擋在狐不平面前,這段時間,狐不平的大腦一直處於缺血狀態,肯定會腦死亡,即便不死也會變成一個白癡!
“聖人弟子的名聲……”蘇雲哼了一聲,邁開腳步,向白衣聖公子走去。
“小云!”
花狐看出他的心意,急忙抓住他的手,低聲道:“那是聖人弟子!聖人在朔方城權勢滔天,聖公子也得士子們愛戴,你動他,羣情激憤,這些士子會把你打死的!”
蘇雲手掌如同蛟龍般遊動,從他手掌中脫出,徑自向白衣聖公子走去:“二哥,我又不是暮氣沉沉的老頭子,要這麼多算計做什麼?天市垣的少年,何時怕過這些?不能動,我偏偏要動一動!”
“你!”花狐咬牙。
雙馬尾女孩忽閃着大眼睛,好奇看着這個矮小的娃娃,道:“二哥……”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見他們都叫你二哥,所以也叫你二哥吧。二哥,剛纔那個小云要幹什麼,你這麼生氣?”
花狐氣道:“他要去打人!”
“打誰?”雙馬尾女孩興奮的問道,向蘇雲那邊張望。
人羣將白衣聖公子包圍,到處都是激動的面孔,恭維的聲音,許多士子以能見他一面爲榮,以能與他說一句話爲榮。
白衣聖公子無不含笑以對,耐心十足,沒有半點的不快。
蘇雲撥開人羣,徑自走到白衣聖公子面前,卷着袖子。
白衣聖公子怔了怔,笑道:“兄臺?”
嘭!
蘇雲的拳頭狠狠落在他的左臉上,力量爆發,猿公訣第一式,白猿掛樹!
白衣聖公子的身體像是被一股斜向上的力量抽出了人羣,旋轉着向後飛去,整個人在空中轉體了十幾周,這才狠狠的摔在地上。
蘇雲收回拳頭,在驚愕的士子人羣中突然雙腿曲蹲,縱身一躍跳到半空。
下一刻,他落在白衣聖公子的身前,雙足落地時發出咚的一聲大響。
白衣聖公子脖子有些歪,雙手撐地搖搖晃晃的爬起身來,他剛剛站穩的那一刻,蘇雲已經提膝狠狠撞在他小腹上。
蛟龍吟,蛟龍出淵的散手,被他以膝爲武器,施展出來力量極爲剛猛霸道。
“你……”
白衣聖公子大怒,正要催動氣血反擊,突然雙腿一軟,噗通跪在地上,雙手撐地,哇哇嘔吐起來,狼狽不堪,再無剛纔的白衣勝雪的公子形象。
“聖人弟子,不過如此。”
蘇雲轉過身來,迎面便見數百士子站在自己面前,面色憤怒無比。
“你爲什麼偷襲聖公子?”一個女孩面容扭曲,厲聲喝問。
“他弄髒了聖公子的衣裳!”有人尖聲叫道。
“他把聖公子的臉打腫了!”有人哭了。
“聖公子吐了!”
……
突然,蘇雲衣衫被自身狂暴的氣血衝得隆起,開口爆喝:“都給我閉嘴!”
四大雷音融合所化的龍吟聲與鶴驚空的聲音混在一起,像是從天上襲來,壓制全場所有人的聲音,讓人頭腦一片空白,頓時鴉雀無聲,無人再說話。
蘇雲目光掃了一週,冷聲道:“有能耐保護你家主子的,便在天臨上景圖中打死我,沒能耐便不要像小雀子一樣唧唧喳喳,徒增厭煩!”
他正欲從人羣中穿過,突然身後傳來白衣聖公子的聲音:“兄臺站住!”
蘇雲停下腳步,側頭。
白衣聖公子抹去嘴角的髒東西,喘了口氣:“你放心,我不會像你偷襲我那樣偷襲你,我會給你公平對決的機會,在天臨上景圖中與你一決高下。我不知道你爲何偷襲我,爲何折辱我,但我不能讓師門受辱!”
“切。”蘇雲嗤笑,擡起腳步撥開人羣。
有一個少年士子挺直身子擋在他身前,目光噴火,狠狠的瞪着他,厲聲道:“聖公子在跟你說話呢……”
蘇雲手掌一撥,壓在少年士子臉上,將那少年士子壓得摜在地上。
那少年重重栽地,鞋子飛上半空。
蘇雲從他身邊走過,淡淡道:“我揍他,與你何干?”
剛纔壓住怒火的人羣頓時又羣情涌動,一個個士子飛速撲來:“邵軍士子受傷了,你不能走!”
蘇雲腳步不停,黃鐘浮現,鐘聲一響,一隻只白猿躍出,靈猿三十六散手四面八方攻去,衝來的士子頓時倒了一地,哀嚎遍野。
蘇雲邁步從倒下的人羣中走過去,嘴角動了動:“我揍他們,與你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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