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對戰局勢隨時都會逆轉。
越是接近勝利,越是不能掉以輕心。
這是普羅修特在久經戰鬥後積累下的經驗。
所以儘管他饞那個盒子饞得不行,他也沒有火急火燎地直接衝上去劫掠,而是步步爲營小心逼近。
在這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裡,普羅修特一直在觀察。
觀察李青的意志,還有他的身體。
而李青的精神異常飽滿,意志硬得根本不像是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漢。
但是,與之那旺盛的鬥志相比,他的身體卻不是那麼給力:
那佈滿老人斑的皮膚已經開始由枯黃轉變爲灰暗,枯癟收縮的肌肉像烤焦了的雞腿一樣緊緊粘着骨頭。
尤其是那斷斷續續微弱無比的呼吸,那種喘氣時的艱難勁,可不是什麼演技能夠演出來的。
普羅修特終於確定,李青是真的老了。
他老得幾乎走不動路,耳朵退化得失去異能,恐怕是不會再有什麼底牌了。
“壯烈成仁!”
普羅修特終於一步逼上近前。
壯烈成仁,那個渾身長滿眼睛的邪異替身,在這一刻向李青高高地揚起了拳頭。
那拳頭速度緩慢,轟出的拳勢肉眼可見。
但這一拳中卻凝聚着遠程尋俗的力量,在這種浩然巨力的加持下,那拳頭慢也慢得像是一座緩緩壓來的大山。
尤其是對於現在年老體衰的李青來說。
他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
李青被這一拳徑直打中胸腹,佝僂的脊背頓時在衝擊下高高弓起。
這衰老的身軀就像是拖拉機一樣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那脆弱的骨頭牽動着乾枯的皮,似乎隨時都會分崩離析。
而李青那僅剩四成多點的生命值,也被這一拳轟得只剩下了21%。
現在的他實在是太脆弱了。
但是...
“竟然沒倒地?”
普羅修特眉頭一挑:
他原本以爲李青會在這一拳之下癱倒再低,但對方的表現卻遠遠地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頑強。
縱使已經衰老得像是個風乾的木乃伊,李青也依舊堅持着沒有倒下。
他竭力地護着口袋裡的盒子,硬撐着止住了自己踉蹌的身體,頂住了那一拳帶來的潮水般的衝擊。
然後,李青努力地站穩身形。
他將全身的力氣匯作一塊,拼盡體力向着普羅修特一頭撞了過去。
這不是什麼暗藏底牌,也沒有任何技巧。
就只是在憑藉意志拼命。
“原來如此...”
普羅修特看懂了李青這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氣勢。
他知道自己身後不遠就是站臺邊緣,而且也能很清晰地聽見那條鐵道上火車呼嘯的聲音。
“你是想撞到我身上,然後和我一起掉進鐵軌是麼?”
“在這種情況下還在試圖反擊,想要利用進站的火車來和我同歸於盡...”
“真是不錯的覺悟啊,李青!”
普羅修特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尊敬。
對於擁有覺悟的男人,即使是敵人,他也始終會保持敬畏:
“果然,能打敗老闆的人絕對不會那麼簡單。”
“你的意志足夠強大。”
“只可惜...還差了一點力氣。”
站臺上回蕩着普羅修特那感慨的聲音,卻又很快被逐漸響亮的火車呼嘯聲掩蓋過去。
而李青的確撞過來了。
但是速度太慢,慢得像是有人在用0.5倍速觀看視頻。
老了就是老了,就算竭盡全力拼上性命,也不可能碰到一個身手矯健的年輕人。
李青的決死衝鋒毫不可怕,只是可憐,可悲,就像是衝向風車的堂吉柯德。
“壯烈成仁!”
又是一記躲避不開的重拳。
李青撞來的身形驟然一頓。
血量下降到了1%,長長的方框只剩下那麼最後一絲固執堅守的紅色。
而李青還努力地站着,站在壯烈成仁的拳頭面前,站在那似乎觸手可及的普羅修特面前。
“一切都結束了。”
普羅修特輕輕地嘆了口氣。
現在就算他不動手,李青體內那已經鑽上腰腹的魚鉤也會很快要掉他那少得可憐的生命。
戰鬥終於要結束了:
“死吧!”
“我絕對不會留手的——”
“這是我對你最大的尊敬。”
普羅修特目光一凝。
壯烈成仁以最大的力量凝成一拳,向着李青的胸腹全力轟去。
這一拳...
打出的是血。
李青頭頂的血條瞬間消失,最後的1%化作幻影。
而他胸腹之間的枯黃皮膚則是在重拳下驟然撕裂。
壯烈成仁的拳頭並沒強到可以擊穿人體,但李青現在的血肉老化嚴重,他的皮膚就像是紙張一樣脆弱易裂。
所以,在這全力一拳之下,他的腹部竟是被轟開了一個拳頭狀的大口。
李青眼裡的光黯淡了。
他無力地倒在地上,帶着淋漓鮮血。
呼吸瞬間停滯,身體不再顫動,生命走向終結。
“走好。”
普羅修特沉默着看了一眼李青的身體:
“金剛不壞”的身體已經變回了會受傷流血的肉身,頭頂那隻剩下最後一絲的血槽也已然消失不見。
很顯然,李青的生命已經葬送在了那最後一拳上面。
贏的人是他,他會暗殺組的大家實現了野心。
這些年來組織和老闆施加在他們身上的輕蔑和侮辱,終於在此刻以一個榮耀的方式被盡數卸下——
從今天開始,他們也將會成爲人上之人。
普羅修特心中不受剋制地泛起微微波瀾。
當然,他也沒有浪費時間,而是在短暫的感慨後馬上就恢復了清醒。
“老闆的遺產,就由我們暗殺組繼承了!”
普羅修特迅速地俯下身子,在李青的屍體上摸索着去拿他應得的戰利品。
而李青果然死得壯烈。
他即便是被打空了血槽,暴斃在地上,死前竟然還緊緊地攥住了口袋裡的盒子。
普羅修特連忙去掰李青的手,手上還留着死後未冷的溫度。
很快,手被掰開了。
然而...
李青的瞳孔卻突然動了。
他那雙老邁無力的手瞬間擡起,攀附上了普羅修特那近在咫尺的身體。
“什麼?”
普羅修特呼吸一滯。
他渾身汗毛豎起,剛剛因爲勝利而跳動加速的心臟猛地一陣抽搐:
“你還活着?!”
這一刻,時間彷彿凝滯。
而李青那溢着血痕的嘴角卻是悄然咧起:
“你說的沒錯,我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弱了。”
“這麼弱的身體怎麼可能和你爲敵,怎麼可能把你從站臺上推下去呢?”
“我根本就不可能接近你的,所以...”
“就只好請你自己過來了。”
話語之間,那雙搭在普羅修特身上的手已經開始驟然發力:
“不管怎麼控制,人在勝利之後都會放鬆警惕。”
“這是人性,誰也不能避免。”
“你也一樣。”
李青全力往前一推。
雖然他年老體弱氣力有限,但在這猝不及防之下,普羅修特還是無可挽回地失去了身體重心。
他的身體開始往後傾倒,往身後站臺下的鐵軌倒去。
根本就來不及阻止。
因爲普羅修特的眼裡現在就只有驚駭:
“爲什麼?”
“我已經打空了你的生命,爲什麼能還活着?!”
李青竭盡全力地拖着殘軀爲普羅修特的墜落助推。
眼見着對方那落下站臺的趨勢已經無可挽回,他才用一個艱難的微笑給出了答案:
“我其實有‘兩個身體’。”
“只有其中一個確實無誤地死了,我纔會死。”
“剛剛你以爲是你親手打空了我的血槽,但那其實是我自己解除了能力!”
“那最後一拳打中的,就只是我的肉身而已。”
李青早就發現了一個自己身上非常便利的特點:
當他從肉身進入數據化時,數據化的身體會自動消耗血量修復他肉身上的傷勢。
當他再解除數據化迴歸肉身的時候,他就會擁有一具無傷的身體——
不管血量是多少,數據化解除後,他的肉身都是完好無損的。
這也就意味着,李青其實有“兩條命”。
當數據化這條命即將用完的時候,他完全可以退出數據化,使用自己的第二條命繼續戰鬥。
當然,對於現在的李青來說,這具肉身就是他現在的最後一條命了。
因爲數據化模式的血量已經被消耗到只剩1%。
而他的肉身現在還受了這種開膛破肚的傷勢。
如果重啓數據化模式,他馬上就會因爲修復傷勢的血量消耗而當場暴斃。
總而言之,現在的李青就是一個不能使用“替身能力”的凡人。
但這已經沒關係了。
“我已經贏了!”
“我用我的最後一條命,騙過了你的眼睛。”
李青竭盡全力,努力地向前推動。
普羅修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跌落。
火車呼嘯着駛進站臺。